第一四一章 黑獄逢故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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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海島,還是有些寒濕逼人的。

此時島上的居民們早早便鑽進厚厚的被窩中,暫時拋卻了生活的重負,享受著辛勞終日後這難得的休息時刻。

卻見此刻各家各戶的窗戶都被堵得嚴嚴實實的,不見一絲縫隙。想是既防備著濕冷的海風灌入叫身子受涼,又預防著那風中時不時夾雜而來的慘叫聲浸透心骨。

雖然已經這個時辰了,獄卒們是不屑於行刑的。但是終年籠罩在整座島上那種經久不散的死寂戾氣,以及怎么也熬不到頭的日子,卻極其容易誘使黑獄中的囚人變得癲狂。

此時高懸於天幕中的殘月掙脫出雲層的束縛,將那一抹微弱的亮光,隨著冰冷的海風直透入那毫無遮攔牢房天窗中。

這時一個年過四旬的囚人扛不住身上寒冷,渾身縮成一團,雖然嘴中上下兩排牙齒不停的打著顫,卻不忘用他那含糊不清的東京口音喃喃道:「推臨獄內,擁入牢門。抬頭參青面使者,轉面見赤發鬼王。黃須節級,麻繩准備吊綳揪;黑面押牢,木匣安排牢鎖鐐。殺威棒,獄卒斷時腰痛;撒子角,囚人見了心驚……」

也許是觸景傷情,只聽這時臨近一個牢房中囚人出聲道:「孫佛兒,大晚上卻不睡覺,只顧翻來覆去念它作甚?你只當此處是你那開封府?若叫那閻王聽見時,明日又沒你好果子吃!難道還指望你那親家公公下一道鈞旨來救你不曾?」

那孫佛兒聞言心中涌出一陣苦澀,淚水不經意間從黯淡無光的雙眼里涌了出來,一滴一滴從眼眶中落到鼻尖之上,嚴酷的環境早叫他渾身是病,此時鼻腔中淌出的色黃帶血的濃涕,和那渾濁的淚水混雜在一起,將這個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烘托得落魄失魂,直叫人目不忍視。

卻見他聞言頓了頓,隨即長吸了一口氣,又接著繼續念道:「休言死去見閻王,只此便為真地獄……」

聽他堅持念完,隔壁的囚人嘆了口氣,不再接言,只是換了一個讓自己覺得舒服了點的姿勢,閉著眼逼自己入眠,只是周身的寒冷叫他渾身打顫,卻哪里又真睡得著?只好在這片黑暗中營造出一個夢境,假裝自己睡著蓬松柔軟的床鋪上,假裝自己已然身處美夢之中,假裝自己活得還像個人。

那孫佛兒聽到鄰號的動靜,心中不知怎地多了一絲安慰。也許一個人無論處於多么險惡的境地中,只要身邊有人陪伴,似乎時間便不那么難熬了。只見此時他將潮濕的草堆往自己身上蓋了蓋,思緒飄到千里之外的東京城去了。

世人皆以為自己和蔡京的堂侄做了親家,在開封府里的地位便穩如泰山了。連他自己從前也隱隱有過這般錯覺,可如今身陷這般絕境,才終於明白自己這條性命在蔡京眼里不過螻蟻而已。那高俅在隱忍數年後,待他地位穩固了,終於向自己伸出了黑手。

呵呵,刺配沙門島,還不如給他一刀殺了,起碼落得個兩面雙方都是暢快!將自己不死不活丟到這人間地獄卻算甚么?想當年禁軍里的林沖和徐寧,在自己的周旋下也不過發配滄州和孟州而已,現在自己落難,偌大的東京城,堂堂的開封府,除了自己親家以外,再也沒個人替自己說話。說來確實也難為親家了,他父親蔡襄早逝,常言道人走茶涼,此時還有誰會給他面子?

罷罷罷,這輩子行善積德,即便到了真閻王面前,想必也不會再受甚么苦了吧?能熬便熬,不能熬也只是個死,女兒自有女婿照顧,自己也能安心去了。此生能做到東京開封府的孔目,也算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想開之後,孫定困意全無,只是背靠著土牆坐起,不經意瞟到對面一個形銷骨立的漢子,又勾起了他一番感慨。

想此人身在牢獄之中,身上居然還鎖著一副二十斤重的鐵枷,腳上也被鐵鏈鎖了,連大小便都無法自理,渾身散發出一股惡臭難聞的味道。每次獄卒提他出去折磨之時,都不敢先用刑,直將他帶到海邊浸泡一番後,這才有人願意上前炮制他。

關於此人的來歷,在這沙門寨中一直是個謎。據說此人被關在此處已有三年之久,比他早來的犯人不是被害死便是被餓死,唯獨此人堅強的活了下來。獄卒不知得了誰的命令,除了隔個三五日對他用一次刑之外,也不來擾他。此時牢房中關押的犯人可以說都是他的晚輩,加上他平時也無一句言語,連用完刑後吭都不吭一聲,是以滿牢囚犯無一人知曉他的底細。

一想到此人的處境比自己還要慘,孫定搖了搖頭,忍不住對那靠著牆一聲不哼的大漢問道:「好漢,你卻是得罪了誰?直要你如此受苦?想你在此也有三年了,他們也不殺你,只是每日一碗稀飯吊著你那條性命,隔三差五便拉你出去用一頓大刑,殺父之仇也不過如此罷?」

那漢不出所料的仍是沉默不語,雙目緊閉似以死去,孫定嘆了口氣,翻身睡下,不想那漢子破天荒的從含糊不清的喉嚨中吐出三五個字來,孫定見他開了口,直打起精神,仔細去聽時,發現他說出來的竟是:「孫……活……著,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