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六章 我不曉得甚么叫做前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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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一場酩酊大醉之後,梁山泊在除夕夜之前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情便是前去濟州島的兩只船隊返回山寨,並帶來了一個好消息,王倫不久之前的收的那位徒弟身體漸漸康復,昭示著事情往好的方向在發展。

第二件事情便是王慶的使者馬勥又再一次來到山寨,難免又是一場招待宴,好在此時恰逢過年,不怕熱鬧,怕的就是不熱鬧。

還有一件不算事的事兒,便是阮氏三雄的老娘聽說山寨來了這么一位標致的姑娘,又從小二、小五嘴里聽說王倫在她面前失態的故事,連續兩晚都打著探望程婉兒奶娘病情的由頭,進行著旁敲側擊的打探。

王倫算是怕了,基本在屋里不露頭,就是這樣,一撥一撥的頭領還是絡繹不絕的前來說項,可惜王倫就是不松嘴,其實他心里明鏡一般,這事不靠譜。

以他來自現代人的思維,兩個人結合的前提是需要有感情,而不是這個時代所流行的媒妁之言,兩個人面都不曾見,就要生活在一起,再慢慢培養感情。這種模式是王倫難以接受的。也許熬啊熬,熬到將來的某一天他會妥協,但是現在的他,還打算堅持一陣。

另外兩個人的身份也是一個巨大的鴻溝,一個是知府家的寶貝閨女,一個是占山為王的山大王,即便相愛,怎么看都是一段驚世駭俗的戀情。程萬里除非頭殼壞了,才會開開心心把自己寶貝閨女嫁給一個草寇。當然,王倫鐵了心要讓程婉兒家破人亡除外,而且他現在也有這個實力,縱然襲慶府里有個名將王稟。可惜搶錢搶糧王倫都不忌諱,就是干不出搶女人的事情來。

想明白這些以後,王倫也算踏實了,既然沒有了明顯的目的性,行為就顯得真誠、坦白多了,三不知和安道全去看看病人的病情,不時和程婉兒攀談幾句,有時候他還真被眼前這個絕色麗人的許多方面吸引,引得自己說出之前從不會對人吐露的心聲來。

這種感覺很奇妙,至少是王倫這么覺得。

「你個不成器的敗家兒,我生你作甚啊你說!你氣死我了!」門外傳來的叫罵聲叫王倫收回思緒,獨自一人推開門出去了,焦挺沒事又跑去了林沖家,王倫突然覺得能夠相遇、相愛、相守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所以對走完前兩個步驟的焦挺,他是提供全方位無條件的支持,並鼓勵他沒事就過去找錦兒。

當王倫走出屋子,外面的叫罵已經升級成打罵,王倫一看連忙上前勸阻,原來是馬勥留在山寨的老爹正在教訓兒子,馬勥在外面半點氣也不能忍,此時在老爹面前,溫順得像只綿羊。

「恁消消氣,消消氣,大過年的,別氣壞身子!」王倫連忙同出門查看的其他頭領一起拉住馬勥老父,好言相勸。

「哥哥,你叫他打,他不打心里不舒服,心里不舒服就要得病,還是叫他打我一頓順了氣,就好了!」馬勥跪在地上也不起身,反而勸王倫道。

「打你他不會心疼,你又不是撿回來的!說混話,來,我屋子里坐著說!」王倫是主人,這兩位是客人,總不能看他們大年三十父子相殘而不管,索性無事,況且離晚上的團圓飯還有段時間,問問清楚也好。

馬勥老父在王倫面前倒是沒有脾氣,一個勁的跟王倫告狀,說兒子怎么怎么不好,王倫好說歹說把這父子倆勸了進來,許貫忠和蕭嘉穗兩人也跟了進來,五人坐在火盆邊,馬勥老父就開始數落起兒子來:

「從小就沒出息,叫他讀書他不讀,給他請先生,他把別個罵起跑了,說教不了勒樣的學生,後來大一點,偷了屋里前跑外面克不曉得搞么斯,最後把弟弟也帶出克了,學了一身武藝回來,我說好,這些年擔驚受怕我也忍了,我就叫他上進,克考武舉,也算是對得起這身本事吧!哪知這兩個不成器的趾高氣揚的去了,灰頭土臉的回來,老子,老子恨不得……」

王倫聽了半天,發現這些事情都是陳年往事了,照說都到現在了,老人心中應該也已經接受了現實,怎么會突然又在大年夜打罵起兒子來?

馬勥一言不發,也不辯解,那老人越看越氣,罵了小半個時辰還不停嘴,王倫和蕭嘉穗、許貫忠三人面面相覷,原本想等他出口氣再勸的,哪里知道這老人家越罵越來勁了,中途水也不喝,氣也不喘,看來安道全這回真是徹底治好他身上的病了。

「老人家,恁先喝口水,歇歇氣,畢竟病才剛養好,又剛出去散了散心……」許貫忠端起一杯熱茶遞給老人道。

這老漢在山寨住了大半年了,可以說是看著許貫忠上山,又看著他在山寨地位與日俱增的,當下不敢托大,連忙謝著接過水杯,道:「軍師,我這也是恨鐵不成鋼啊!」

「怎么就恨鐵不成鋼了?我兄弟兩個就這么不招你老人家待見?」馬勥被罵了半天,頭一次出言頂道。

老人一聽就來氣,道:「你說你,文不成,武不就,將來圖個甚么?老子眼睛一閉,死了干凈,甚么都不用你操心,但是你們兄弟兩個要叫**心到甚么時候?你母親走得又早,我有話都不曉得跟誰說!」老人一抹眼睛,淚水便順著手指縫留了出來。

馬勥一見心又軟了,求道:「恁有話就直接說,我都不曉得哪里忤逆你老人家了!」

「是你要我說的?」老人望著兒子道。

「是我說滴!你只管說,我說話算數!」馬勥拍著胸脯道。

「好,把你弟弟叫過來,老子舍了這張老臉,跟王寨主求個情,收留你兩個不成器的!」老人突然站起道。

老者話音一落,滿座皆驚,王倫心道這馬氏兄弟確實是難得的好漢,梁山對他們的加入也十分歡迎,但自己沒有使出曲線救國的招式啊,是誰跟他在耳朵邊上吹的風,難不成是自己三位軍師?

許貫忠和蕭嘉穗也是一臉驚訝,暗想難不成是哥哥使了甚么法子不成,三人相互對視,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一種表情:莫名其妙。

馬勥外表魯莽,卻有一股荊湖男兒的內秀,第一反應也有懷疑是不是梁山泊做了工作的原因,眼睛不覺往王倫身上瞄去。

「看么斯看,還懷疑老子跟別個傳話不曾?你現在搞清楚,是我求王寨主收下你兩個不成器的,不是王寨主叫我讓你們上山,當初老子病得那樣,別個也沒乘人之危,逼你們上山,你心里冒得數?你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老子罵兒子,言辭極端犀利,心情卻是極端舔犢。

馬勥把頭一低,心想確實如此,自己武藝雖然比較自負,但是在梁山上如自己一般的頭領板著兩個手都數不過來,而且王倫若要自己上山,方法有千萬種,用不著這樣。再說老爹剛才罵了半個時辰,原來只是鋪墊而已,就是為了引出後面的話,看來還真不像受人指使。

「爹,我跟王盟主都說好了,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么可以說變就變,你這樣叫孩兒以後在江湖上怎么立足!別個說起馬家的兩個伢,還不唾棄死!」馬勥苦著臉道。

「我不管那些,我只問你,王盟主好,還是王寨主好?」老人質問道。

這個問題叫馬勥怎么回答,說王寨主好那不成當面拍馬屁的小人,說王盟主好老爹只怕要氣死,當下只好和稀泥道:「都……好!」

「好好好,你翅膀硬了!我也不跟你計較,我再問你,是王盟主對人真,還是王寨主對人真?」老人這回站了起來,直瞪著兒子道。

馬勥左右為難,王倫看不下去了,起身道:「老爹,我叫你一聲老爹啊,恁老莫嫌棄!」

「王寨主哪里話,我老頭子在這里快一年了,吃你的,喝你的,還叫神醫看病,我恨不得真有你這樣一個兒子就好!」說到這里,老頭眼淚又掉了下來,嗚咽道:「他兩個不成器的,就是落了草,也跟不對人,跟那王慶,遲早是家破人亡的下場,我沒幾年活頭了,不在乎這些,他們兩個卻還小啊,家都沒成,將來跟著王慶……」

老者說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拉著馬勥道:「兒啊,我叫你投梁山,不是別的,你們兄弟跟著王寨主起碼有個善終,我就是死了也能閉眼!我不圖你跟著王慶有前程,只是怕你們給人家賣了,還替別個數錢。王慶這個人,那次我也見過,只是賣嘴皮的,偏你兩個吃這一套,還把他當菩薩供著,我跟你說,這樣的人,跟王寨主比起來……」

「喝口水,喝口水!」王倫連忙遞上一杯茶,這老人再說下去,不光馬勥受不了,就是自己也聽不下去了,連忙打斷老人的話道。

那老人接了水,卻不喝,只是拉著王倫道:「王寨主,你跟我說句實話,我這兩個兒子行不行!」

「行行,當初我跟他們算是不打不相識,恁兩個兒子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王倫照實說道,心里確實也是這般想的。

「那好,我這兩個兒子投山,你要不要!」老人不依不饒道。

「他們自願過來,那還有甚么說的?關鍵是……」王倫還沒說完,就被老人打斷,只見他拉著兒子道:「跪下!」

馬勥無法,只好要對著王倫下跪,王倫兩位軍師連忙上前攔住,都道:「有話坐著說,好好說!」

老人見狀,也不堅持,道:「你給個明白話,來是不來!要是不來,我也沒甚么想頭,就跳到這八百里水泊里,喂魚去!」

馬勥被他老爹逼得沒法,激動道:「我不曉得王寨主比王盟主好,我不曉得梁山比房山好,我不曉得甚么叫做前程?偏我就是個勺貨?但是在有些事上,人就不能太聰明,說過的話潑出去的水,就不能收回來!恁老今天要我投梁山,保不齊日後又要我投甚么山,到時候我成甚么人了我!恁勒樣逼我,就是逼我不義,兒子要是不義,還有甚么臉面活在世上!」

聽得馬勥說出這番話來,王倫在心里暗暗贊嘆,沒想到這漢子見事到也明白,實在與他那粗獷的外表很不相符。

「老子生出你們兩個來,難道還不如你們兩個?甚么今天叫你投這個,明天叫你投哪個?王慶是我叫你們投的?當初老子就看他不是踏實人,當時說你們兩個,你們還不聽!你說是不是!王寨主這樣的人,天下找的出第二個來?就是找得出,老子也不會再開這個口!」老人大怒道。

馬勥又叫他罵得說不出話來,直低著頭不再說話,那老人心里有氣,就拿手取抓盆中燒紅了的木炭,王倫眼尖,急忙把老人扯了回來,馬勥見狀,大叫道:「爹,你到底要怎么樣!」

「老子抓把碳,把自己眼睛燙瞎它,免得看到你們日後的下場!」老人大口喘著粗氣,握住王倫手道:「我……我不管他了,不管他了,他愛去哪里去哪里,我是死也要死在梁山,你……你莫嫌棄我!」

「沒這話,恁想住多久住多久!」王倫拍著老人後背道。老人見說,重重的點了點頭,指著馬勥道:「你克,你克,滾回王慶那里克!我冒得你兩個這樣的兒子,叫我客死異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