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紅之土(1 / 2)

龍族3黑月之潮下 江南 8219 字 2021-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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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東京大學後街,昂熱在屋台車邊坐下,把傘和沉重的手提箱放在一邊醬油拉面,外加兩個鹵蛋。

你怎么又來了我以為我們說好從此以後不見面的你每晚准時來吃宵夜這算怎么一回事上杉越憤憤然,從今晚開始拉面收錢了盛惠800塊一碗,加鹵蛋另加100塊

昂熱自顧自地斟滿清酒,聽著雨打在棚子上噼里啪啦地響:你上次不是拒絕我參加你的葬禮么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出席的。可你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不會死,我來你這里吃碗拉面不會導致你下地獄的。

別廢話先買單

昂熱把一疊萬元大鈔放在案板上:一百萬日圓,不用找,從今天起我在你這里掛賬,吃了多少你從這筆錢里扣。

你這渾蛋是把我這里當食堂了么

委實說你這種拉面檔可進不了我的食堂列表,我的食堂主要集中在巴黎,比如l、l和,日本的餐館里大概只有東京的和神奈川縣的koan才夠格。

上杉越沒好氣地把面扔進鍋里:就算我做的是豬食,可您這種只吃米其林三星的上流貴客還不是冒著雨來吃么吃著豬食有沒有想昂昂叫兩聲的沖動

沒問題,昂昂。昂熱把玩著折刀,熟門熟路地打開瓦罐從里面掏出黃蘿卜來。

你放過我好不好你怎么能保證沒有人能跟蹤你你這樣會給我帶來麻煩的。上杉越無可奈何。

別那么緊張好么作為一個言靈是時間零的人,有能力跟蹤我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屈指可數,能跟蹤我而不被我發現的,我想一個都沒有。我在東京沒什么別的朋友了,以前的朋友們一個個都老死了,他們的兒女也差不多都老死了,只剩下你這個流著皇血的老怪物。老怪物和老怪物之間難道不該有共同語言么

你不是還有拯救世界的重要使命么不是說神就要蘇醒么我拜托你敬業一點,去找找神藏在哪里孵化好不好要是東京毀滅了我這個拉面攤也開不下去了,算我求你了好么

現在該忙的不是我,是藏在幕後的那個人。有人想要從神的蘇醒中獲得利益,他就得去搜索神的孵化場,高天原是第一個孵化場,那么第二個孵化場在哪里呢那個人比我著急得多,因為對神志在必得。我在等著他動起來,他的動靜越大我越容易覺察。

聽起來你已經在日本布下了情報網。上杉越把面碗放在昂熱面前。

雖然很老了,可輪到我出手的時候,局面就歸我掌控。昂熱低頭吃面。

你這種深更半夜來拉面攤上吃800塊一碗拉面的家伙,卻號稱自己掌握著東京的局面真叫人沒什么信心。神可不是你們曾經屠掉的那幾位龍王,補完之後的神是黑王級別的東西,到時候我可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殺死它的辦法。上杉越望著外面鋪天蓋地的大雨,實話說我已經定了去巴黎的機票,准備歇業幾天出去避避風頭,我會在遙遠的法國關注你的,通過電視為你加油鼓勁

通過電視昂熱一愣。

如果我在新聞頻道中看到說東京因為無法解釋的自然災害忽然沉入大海或者巨大怪獸入侵東京,我就會跟酒保要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一口喝干,然後說,昂熱君加油

要說蛇岐八家歷史上最渣的皇,我覺得你是實至名歸

最渣的太上皇,謝謝

既然你都准備跑路了,那不介意再多提供點消息給我吧昂熱打開自己的手提箱,戴上眼鏡,我今天在東京大學圖書館里查到一些有趣的文件

我就說你這個老渾蛋來找我不是只為了吃面嘛。上杉越嘆了口氣,我知道的不都告訴你了么我甚至跟你八卦了我那不幸的家庭,你說我還能有什么事情瞞著你

你沒告訴我近一百年來蛇岐八家一直在資助各大地質機構。

這對你來說重要么蛇岐八家資助的科研機構很多,地質機構確實也在資助范圍里。最初我們想通過地質勘探來搜尋神代遺跡,不過這件事完全沒有進展。

沒有進展是因為你們的鑽探深度不夠,日本的神代遺跡可能埋在300米以下的地層中。

上杉越愣住了:你又不是地質專家,你哪來的把握蛇岐八家資助地質機構資助了一百年,連個天然氣礦井都沒挖出來,別說神代遺跡了。

我確實不是,但我們的某位校董是地球物理學的博士,在我上飛機之前,他給我發了一封郵件,說了他關於神代遺跡的猜測。他說任何文明都不可能限制在一座孤城里,既然白王血裔曾在日本建起了高天原那樣的古城,那就該有道路、墓地、水渠這類的配套措施,甚至其他城市,但這一切被一萬年前那場幾乎淹沒整個日本的大洪水抹掉了。海潮把日本洗成了一個千千凈凈、沒有任何龍族痕跡的國家。昂熱說,而這些神代遺跡應該還保留在地層深處。

說是這么說,任何人都會猜測古城遺跡保存在地層里,就像龐貝城淹沒在火山灰下面。上杉越說,但埋不了那么深,我聽過地質專家的報告,他們說在自然情況下,古代城市每年都會下沉幾毫米,這么推算下來,神代遺跡應該在50到100米深的底層里埋著,我們可以通過地下水文來探索神代遺跡。

地下水文昂熱問。

一種聽起來很奇妙的勘探方法。地質學家說鑽洞是很困難的,每鑽一個洞都要很高的成本,就算我們打上幾萬個鑽洞,也不能保證恰好有一個鑽洞落在遺跡的上方。但如果研究地下水文就可以不用鑽那么多洞。所謂研究地下水文就是分析地下水的流向和成分,那個專家說遺跡會影響地下水文,如果地下河流經一座青銅質地的古代城市,水里就會帶有銅和錫的成分,如果地下河突然改道,那就是地層中有某個巨大的東西擋了它的路。我聽他說得蠻有道理,就批了一筆不小的預算給他,結果直到那家伙1983年病故,也沒能摸到神代遺跡的毛。上杉越鄙夷地啐了一口,專家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那你聽說過中國開封的地下疊城么昂熱問。

沒有,我沒去過中國,雖然我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

開封是一座疊城,除了地面的一座城市,地層中還有五座城市,一層摞著一層,宮殿和道路從上到下都是重疊著的,一共六座城市疊在一起。這是因為黃河泛濫,泥沙常常把舊城掩埋,後人就在上面重建新城。日本的情況跟這個類似,在人類歷史之前,日本的海拔比今天要低,曾經幾次被上漲的海水淹沒,地面下陷,海水帶來的砂礫沉降,神代遺跡以幾倍的速度沉入地層深處。推算下來大概是300米深。也許日本的地層深處藏著一個白王血裔建造的古代國家,而神正在暗無天日的廢墟中行走,邊走邊回憶自己前世的身份。昂熱慢悠悠地說,何等的寂寞啊。

不,它不會到處亂走,它應該返回藏骸之井才對。上杉越說,那是最與世隔絕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孵化場。

藏骸之井到底是什么東西你家族的神官們描繪過那東西么昂熱問。

有過描述,從古代傳下來的描述,不過恐怕對你沒有什么用處。非常玄妙,說那是一口通天徹地的井,從寒水之海通往烈焰之海,上半截是寒水而下半截是烈焰,伊邪那岐把聖骸用紫色的麻布包裹,黃金的繩子捆扎,潛到寒水之海的底部把聖骸投入井中,看著聖骸沉向烈焰之海,然後在井口覆蓋了一塊沉重的玄武岩。上杉越說。這就是神話里伊邪那岐封鎖黃泉比良坂的事件。

完全聽不懂。昂熱說,其實我是想問你,近一百年來你們鑽探的位置都在哪些區域四國九州還是北海道

這個我倒是知道的,所有的鑽探都是沿著地下河的流向進行的,地下河總是從高山流向大海,鑽探的方向跟水流的方向相逆,從東京開始,沿著赤石山脈向西,最後會到達出雲,整個過程需要接近一百年的時間,共計一萬兩千個鑽孔,累積到今天他們也該鑽滿一萬個了。上杉越說,我可以給你畫個簡圖,告訴你那些鑽孔的分布,但我不能保證我畫得對,那張圖是我七十年前看的鑽探的路線是這樣的,第一個鑽孔在八王子市打下

混賬就算是拉面師傅也請專業一些好么不要用筷子蘸著面湯在案板上畫這種專業的東西啊昂熱把筆紙怒拍到上杉越面前。

與此同時,多摩川附近的山中,液壓鑽機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鑽桿向著底層深處推進。

櫻井雅彥站在帳篷下,眺望著汽燈籠罩的工地。沉重的雨點打在遮雨棚上發出悶響,像是成百上千面戰鼓同時敲響。作為山梨縣環境科學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櫻井雅彥負責監督這次鑽探考察。

多摩川是一條大河,發源於山梨縣境內2000米的高山上,浩浩盪盪地流向東京。

山梨縣中山脈縱橫,除了號稱日本阿爾卑斯山的赤石山脈,還有富士山這座日本最高峰。在大約一萬年前,山梨縣是火山活動非常頻繁的地方,岩漿從通道中涌出之後一層層凝聚,最後竟然能夠形成3000多米高的富士山,可想而知地殼活動有多劇烈。古人認為通往地獄的道路就位於山梨縣,神話學家說那是因為古人曾目睹明亮的熔岩從火山口流出,以為岩漿就是所謂黃泉之水,所以山梨縣下方就該是地獄。至今附近還有為了鎮壓地獄之門而建設的神社,定期舉行祭祀閻魔的儀式,阻止黃泉之水帶著亡魂涌入人間。

山梨縣環境科學研究所就是專門成立來研究休眠火山的科研機構。看似沉寂的火山群其實仍有爆發的可能,連富士山這座火山之父也未熄滅,不時地冒出危險的黑煙。如今活躍的火山沒有任何一座像富士山這樣巨大,它下方的裂縫直接通往地幔層,那里是岩漿的海洋。如果它噴發,將重新喚醒人類記憶中對遠古火山的恐懼,人類的祖先曾經目睹過這些超級火山的噴發,火柱連接天地,密集的火山灰在某個大洲的上空漂浮數年而不散,再無陽光。漫長的黑夜中氣溫越來越低,無數的動物死去,黑色的天幕下金紅色的粘稠液體從山頂緩緩地向下奔流。

富士山就是一枚巨型啞彈,日本的繁榮卻建設在這樣的一枚巨型啞彈上。

山梨縣環境科學研究所在富士山周圍開鑿了大量的鑽孔,長長的探桿直插鑽洞底部來監測地層的變化,一旦他們判斷富士山將要噴發.那么東京冷卻計劃就將啟動,這個計劃的最終步驟是把東京全城撤空,把皇室和內閣送往海外避難,內閣官房長官曾經戲稱:這樣的話跟亡國也沒什么區別了。

櫻井雅彥已經在山梨縣環境科學研究所工作了六年,就像宮本澤是家族在東京都氣象局的內線,他是家族在這個研究所的內線。家族的人在暗中掌控著這個國家,近百年來他們一直在探索這個國家。

他們眼下勘探的山谷距離多摩川不遠,山谷正下方應該有一條洶涌的地下河,名為赤鬼川。這條河的發源地和多摩川一模一樣,流經的區域也差不多,多摩川在地面上浩浩盪盪,赤鬼川在地層深處無聲地流動。赤鬼川由兩股水流交匯而成,一股是流進富士山、經過岩漿加熱的滾水,另一股則是寒冷的地下水,冷熱水混合的時候發出巨大的聲響,像是地下在炸雷,所以這里被稱作雷鳴谷。當地人說八岐大蛇的八個頭飲用八條河的水源,其中有一條就是多摩川,八岐大蛇被殺之後,它的血浸透了方圓幾十里的土地。浸泡過蛇血的土地在上千年中都是赤紅色的,於是又有真紅之土這個名字,附近還有一座奈良時期的八岐神社。

櫻井雅彥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傳說,因為他知道八岐大蛇不是神話也不是童話,它的出現是以無數人的鮮血為代價的。

他們來雷鳴谷鑽探,表面上是受災害對策委員會」的委托,最近地殼變動頻繁,東京周邊的氣候很詭異,內閣官房長官聽取了首席科學家的匯報,擔心近期日本會有大規模的地震和火山噴發,這種情況下必須盡快確認富士山的狀態是否穩定,所以派出了山梨縣環境科學研究所的精銳;而家族則想借機探索地層中的神代遺跡,這次他們被授權可以調用最先進的高速鑽機鑽探,幾天內就能穿透地層抵達赤鬼川。

櫻井雅彥有種隱隱的不安。液壓鑽機已經連續工作了二十四個小時,這樣下去隨時可能因為過熱而停機,這是當下最尖端的設備,出問題的話會很難維修。

他真正擔心的還不是液壓鑽機,而是今夜的雨下得太大了大得令人心驚膽戰。

這么想著鑽機的轟鳴聲就真的停止了,施工人員奔跑著聚集到鑽機旁。

櫻井雅彥撐著一把傘來到鑽機旁,鑽機正把長達幾百米的鑽桿從鑽洞中抽出來。鑽桿是一節一節駁接起來的,每根鑽桿都長達十幾米,幾十根鑽桿首尾相連,最頂部的鑽桿裝載了金剛石鑽頭。鑽洞中冒出粘稠的黃色泥漿,濺了施工人員一身。鑽探的過程中會注水進行冷卻,但不至於產生那么多的泥漿,看起來鑽洞已經到達了含水的岩層,甚至接觸了赤鬼川,可偏巧這時鑽機出問題了。

出了什么問題櫻井雅彥問。

工程指揮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漿:似乎碰到了非常堅硬的岩層,鑽桿打不下去了。強行鑽下去的話怕把鑽頭磨壞,先提上來看看。

硅質岩么櫻井雅彥思索。

眼下鑽探深度已經超過300米,按說應該是柔軟的多孔火山岩,卻遭遇了比石英岩還要堅硬的東西,連金剛石鑽頭也受挫了。

設立警戒區,除了操作鑽機的人,其他人都撤到警戒區外。別太靠近鑽洞,以防有沸水涌出。櫻井雅彥提醒。

沒人知道赤鬼川的水溫是多少,地下河經過岩漿的加熱,甚至能達到100度以上

的高溫,櫻井雅彥曾在黃石公園見過超高溫噴泉的噴發。

放心吧,我們帶了防護服過來。工程指揮揮手示意,白色防護服的施工人員上前接管鑽機,其他人撤出警戒區。

防護服重達三十公斤,用石棉、橡膠、碳纖維和金屬絲網一層層壓制而成,不僅隔熱而且非常堅韌,即使在油井燃燒的高溫火焰中也沒事。穿防護服的施工人員將鑽桿一截一截卸下來送到警戒圈外,櫻井雅彥從鑽桿上取樣。鑽桿每隔幾米就會有取樣孔,土壤擠入取樣孔中,通過分析土壤樣本就會得到不同深度的地層信息。取樣孔中填滿了濕潤的黑泥,櫻井雅彥試著用打火機去燒黑泥,黑泥上立刻騰起了火苗。

當心,鑽洞里可能有沼氣櫻井雅彥出聲警告警戒圈內的施工人員。

話音未落,黑色的高壓氣體就沖出了鑽洞,氣體流速極高,發出火車汽笛般的聲響。懸掛在高處的汽燈碎裂了,黑色氣體接觸到藍紫色的電弧,立刻化為熊熊的焰柱。

這果然是個沼氣鑽洞,易燃的黑泥就是富含沼氣的土壤。沼氣是岩石中的細菌長年累月無氧酵解的產物,在地層積累了幾百萬年,數量非常巨大。好在施工人員穿上了防護服,並不畏懼這種程度的火焰,他們很專業地用高壓水槍壓制火焰,繼續提升鑽桿。到了最後幾節鑽桿,黑泥開始轉為暗紅色。

櫻井雅彥捻了捻暗紅色的泥,非常黏稠,放到鼻端聞聞,有淡淡的腥味。他皺起了眉頭,腥味通常是蛋白質降解的味道,可地層里哪來的蛋白質只有生物才能產生蛋白質。

最後一根鑽桿離開鑽洞,火柱熄滅,暗紅色液體從鑽洞中噴涌出來,形成十幾米高的紅色噴泉。所有人都看呆了,他們都是資深的地質人員,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奇景。紅色噴泉化為赤紅色的大雨,灑在礦洞周圍,落在防護服上,黏黏地往下流。積水很快就漫過了施工人員的小腿,櫻井雅彥心里有種詭異的錯覺,他覺得警戒圈里負責施工的同事們站在血池里。

有防護服的支持施工人員並不畏懼,他們用試管提取了水樣,封裝好之後和最後一根鑽桿一起送出警戒圈外,送到櫻井雅彥手中。

富含鐵質的水櫻井雅彥搖晃著試管沉思。

常見礦石中只有赤鐵礦是紅色的,南美洲就有一條赤紅色的河流,河水里都是赤鐵礦的礦渣可與其說是鐵質的紅色,更像是黏稠的血。

他轉而去檢查鑽頭,這下子真的被嚇到了。鑽頭扭曲變形,滿是傷痕,這種程度的損壞下它已經變成了一根廢鐵,難怪鑽探受阻。可什么樣的東西能傷到硬質合金制造的鑽頭而且這種損傷不像是磨損,倒像是被什么東西瘋狂地咬過地下有什么東西把鑽頭咬壞了

巨大的恐懼感涌入櫻井雅彥的腦海,這時他聽見了驚嘆聲。

銀藍色的光點隨著紅色的水流沖出地面,成百上千,成千上萬,它們在黑色的夜空中分散,如同繁星般美麗。光點落在防護頭盔的面罩上,每個光點都是一條銀藍色的小魚,它們身軀短小而尾部細長,嶙峋的尾椎骨在薄薄的鱗片下清晰可見。小魚的鱗片上帶有膠水般的黏液,貼在面罩上笨拙地扭動。地下河中有生物並不奇怪,有名的盲魚就是典型的地下河生物,它們終生不見陽光,所以眼睛慢慢地退化掉了。可赤鬼川的深度大約是300米,如此深的地下河中生活著如此大量的魚類,絕對可以用奇跡來形容。

施工人員從面罩上抓下小魚塞進玻璃瓶里,想留作標本,這時小魚們張開了嘴巨大的嘴,嘴里吐出冰晶般的利齒,它們在一瞬間化為狂怒的小蛇

一名施工人員被它惡心的外表嚇到了,剛想撒手,掌心忽然劇痛,再看手心里就只剩下搖擺的長尾了,小魚咬破防護服鑽進了他的手掌。另一條小魚隔著鋼化玻璃的面罩跟施工人員對視了幾秒鍾,忽然從面罩上方開始撕咬,鑽進了頭盔,接著鑽進了施工人員的鼻孔。十幾秒鍾里,幾十條小魚鑽進了防護服,還有些細長的尾巴在裂縫外抖動。

救救我救救我施工人員慘叫著,跌跌撞撞地奔跑。

更多光點從天而降,血紅色的水里積滿了小魚,每一條都在瘋狂地跳動。

急救箱急救箱在哪里工程指揮聲嘶力竭。

急救箱已經沒用了,你看不出他們已經是死人了么櫻井雅彥冷冷地說,那東西跟瘟疫一樣,只要沾上就是死人。我們能做的只是燒屍體,拿燃油來

櫻井君你這么做是殺人他們可都是我們的同事工程指揮大驚。

眼看一名施工人員就要逃出警戒圈外,隊醫沖上去想要攙扶他。櫻井雅彥忽然從工作服中抽出格洛克手槍,一槍命中了施工人員的額心,施工人員跌跌撞撞地躥前兩步,撲倒在隊醫腳下。

所有人都驚呆了,誰也不敢相信溫文爾雅的櫻井博士竟然會帶著手槍,槍法更是凌厲,那一槍洞穿了施工人員的顱骨,直接破壞大腦。

櫻井雅彥用槍指著工程指揮的太陽穴:照我說的做拿燃油來快

倒在血泊中的施工人員忽然抽動起來。

閃開櫻井雅彥大吼。

他是在提醒那名嚇傻了的隊醫,但已經來不及了。銀藍色的光點從屍體的後腦上彈跳起來,鑽進隊醫的嘴里,隊醫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滾,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更多小魚擺著尾巴從防護服里鑽出來,像是歸巢的蜂群那樣進入隊醫體內,隊醫全身上下都是細小的傷口。櫻井雅彥抬手一槍,打穿了隊醫的太陽穴。這反而是最慈悲的做法,減少痛苦,任何人只要沾上這種小魚就是死人,因為它們是鬼齒龍蝰

龍之行刑者,鬼齒龍蝰。

這種生物本該在上萬年之前滅絕。但迪里亞斯特號潛入高天原,發現了鬼齒龍蝰在海溝深處的巢穴。此刻它們卻出現在赤鬼川里,毀掉鑽頭的就是鬼齒龍蝰,它們在吃那硬質合金的鑽頭雖說只是體型微小的龍族亞種,可鬼齒龍蝰是最瘋狂的嗜血者,它們鋒利的牙齒能咬碎鋼鐵。鑽進獵物的身體之後它們並不急於殺死獵物,而是盡情地撕咬獵物的臟器,在獵物身體里打出縱橫的通道,獵物的皮囊依舊完好,可皮囊里填充的都是這種嗜血的小魚。

這種東西必須被毀滅,哪怕有一條流入人類世界也會導致可怕的後果。

在櫻井雅彥的逼迫下,施工人員扛來一桶桶的燃油。值得慶幸的是鑽洞在一塊窪地的中央,越來越多的龍蝰在鑽洞周圍堆積,但暫時還無法離開那處窪地,它們茌猩紅色的水中彈跳,窪地好像變成了鱔魚養殖池。燃油被倒進窪地里,有人負責用長工具把靠近警戒圈的被感染者推回窪地里。

警戒圈里的人們一直哀號,卻始終沒有斷氣。這是龍蝰最可怕的地方,它們嗜吃含有大量血液的內臟,而且一邊吞吃內臟一邊分泌類似腎上腺素的東西保持獵物活著。它們不喜歡吃死的東西,所以被感染者雖然千瘡百孔,可就是沒法立刻死去。櫻井雅彥瞄准那些人連續開槍,槍槍爆頭。一旦獵物死了龍蝰群就從獵物身體里撤離,魚群像是銀藍色的水那樣從防護服的縫隙里流出來。

更多的燃油燃油必須把它們浸沒櫻井雅彥大喊。

龍蝰的弱點和屍守類似,它們的脂肪都是極好的燃料,一旦脂肪被點燃,就會燒到骨骼灰化,但如果燃油不能把它們浸透,那么被壓在下面的龍蝰就會因為缺氧而不能燒著。櫻井雅彥不能允許任何龍蝰活著離開這個窪地,如果有雌雄成對的龍蝰進入日本的大小河流,那會是有史以來最恐怖的生物災難,這些小東西會高速地繁殖,最後把一切東西都吃掉,包括堤壩。只有龍族知道克制它們的辦法,但如今那個辦法和龍族文明一起被遺忘了。

魚跳上來了工程指揮大吼。

龍蝰群正彈跳著躍向高處,它們的身體細小,但肌肉極其強勁,彈跳起來就像是銀藍色的彈珠。無數銀藍色的彈珠在岩石上躍動,美麗至極,但看到的人只覺得恐懼。

工程指揮剛把一桶燃油倒進窪地里,忽然丟下油桶往回跑。櫻井雅彥想也不想一槍打穿了工程指揮的眉心,跟上去一腳把屍體踢進窪地里,這時一條銀藍色的尾巴在工程指揮的嘴里一閃而沒。

工程指揮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算是櫻井雅彥的前輩,自櫻井雅彥進入研究所以來一直很照顧他,雅彥管他叫大哥。他本不至於漠視這樣一位前輩的生命,但櫻井雅彥不能允許龍蝰借助工程指揮的身體逃離。這是人類和龍類戰爭的一個戰場,就是眼下,就在這個窪地里,戰場上不容任何軟弱和猶疑。本家的每個干部都受過類似的訓練,有朝一日對上了龍族,他們會不擇手段,不惜動用一切暴力。因為那是龍族,是世界上最大也唯一的魔鬼,你不盡全力,不以最大的殘忍,根本無法戰勝它們而你的背後就是人類,你必須守住這一關

銀藍色的小魚已經跳到了窪地邊緣,好似銀藍色的酒要溢出杯口。

點火櫻井雅彥下令,再不點火就來不及了。

沒人敢上前點火,僅剩的幾名施工人員遠遠地點燃打火機向窪地里扔,但在狂風暴雨里火種瞬間就熄滅了。來不及了,沒時間去找防風噴槍了,櫻井雅彥扛起一桶汽油,筆直地沖向窪地。在同事眼里這位年輕的研究員一直都彬彬有禮溫文爾雅,手無縛雞之力,可今晚他先是掏出手槍變成了暴徒,又變身為彪悍的運動健將。櫻井雅彥邁著大步踩踏那些跳出窪地的龍蝰,銀藍色的血漿四濺。龍蝰最可怕的武器是堅硬的牙齒和強大的咬合力,可它們自己的身體卻沒有多堅韌,櫻井雅彥的體重足夠壓碎它們的五臟六腑。

這一刻櫻井雅彥的背影如此高大,同事們都忘了他開槍殺人的時候是何等殘忍,在他們眼里現在就只有櫻井雅彥能力挽狂瀾。

櫻井雅彥確實能,因為他是混血種他身體里就流動著龍的血液他踩碎這些小惡魔,好像是踩碎在滿地蠕動的蠶,發出啪啪的破碎聲。

他把油桶舉過頭項,用盡全力投擲出去。油桶劃過一道弧線墜向窪地中央,那里積了數百噸猩紅色的水,水面上浮著厚厚的一層燃油,成千上萬的小魚在水面上跳躍。

櫻井雅彥舉起手槍連續發射,子彈打在油桶表面濺起了點點火花,忽然間這桶油凌空化作熊熊烈焰,烈焰和水面碰撞,藍色的火苗四下蔓延,熊熊大火沖天而起。

櫻井君快回來同事中有人高呼。

此刻他們對櫻井雅彥的恐懼已經盪然無存了。櫻井雅彥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絕非用槍逼著別人賣命的懦夫,而是敢於頂著箭雨往上沖的戰士。

櫻井雅彥沒有回答,他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事們,嘴里銀藍色的尾巴一閃而沒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鬼齒龍蝰在瞬間就吃掉了他的舌頭.包括舌頭里的軟骨。

他並沒有回來的打算,他是混血種,但不是戰斗型,做這種英雄的事本非他所擅長。但他仍舊是蛇岐八家的人,蛇岐八家已經守護了日本數千年,數千年來無數的犧牲,他們從未退縮。所以他們才會驕傲地自認是日本的守護者,這里是他們的家園。他一步步地走向窪地,鮮血滴在岩石上,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龍蝰,小魚蹦跳著落到他的身上,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身體里,上百條小魚在他身體里咬噬,把他咬得千瘡百孔,在疼痛摧毀他的意志之前,他躍入了燃燒的窪地,以自己的身體為囚籠,把逃離窪地的龍蝰們帶回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