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燕隱:「……」
厲隨仰頭喝下一杯茶,走了,不用謝。
祝二公子還在心痛,我的刀。
祝小穗探頭進來:「公子,休息吧?」
祝燕隱無精打采地「哦」了一句,盤算著自己找人重新買一把。
祝小穗手腳麻利地替他鋪好床,又將頭發細細擦干:「明天不必早起,各門派都要在這里補充糧草,公子正好能多睡一陣。我聽說城中有一口幾百年前的古井,大得很,附近還有許多釀酒坊,專做花釀,不如買一些送回江南,讓府里的人嘗嘗。」
家大業大,人情世故也就大,祝小穗年紀雖小,在這方面卻精通得很。祝燕隱應了一聲,扯著被子蓋過下巴,又想了會兒心事,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夢里也是大水井。
黑漆漆的,一群人正鬧哄哄地喊,水井水井。
一口井有什么好激動的?祝二公子被吵煩了,伸手想捂耳朵,卻不小心打到了床柱。
「嘶……」
祝燕隱吃痛地坐起來,床頭燈火依舊細弱跳著,方才的水井是夢,可耳邊的聲音卻未消。
「快!去水井坊!」
「來人!」
「快些跟上!」
外頭已經吵翻了天。
祝燕隱踩著軟鞋跑到窗邊,街上的火把連成龍,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正月十五夜,可細看又與花燈游不同,每個人都是神情惶惶的,是發生了大事情。
水井里發現了屍體。
前些日子說要去拜訪禪機大師的四位名門少俠,有三人都被勒死後丟入了古井中,若不是今夜有幾條野狗聞出臭味,圍著井口亂吠,只怕化成白骨也不會有人發覺。
祝燕隱吃驚:「死了?」
「是,慘得很。」祝小穗道,「只剩下一個叫劉喜陽的沒找到,也不知是僥幸逃了,還是他就是凶手,亦或也已被害丟進了別的井中,總之現在大家都在找呢,官府也派出了衙役。」
祝燕隱拿過外袍:「我過去看看。」
祝小穗被嚇了一跳:「這件事與咱們又沒有關系,死人多晦氣,說不定還會牽扯到焚火殿,公子去湊這熱鬧做什么?」
祝燕隱匆匆束腰帶:「我也不想湊。」
但與那四個倒霉鬼一起出門的還有譚疏秋,現在鬧出這人命官司,滄浪幫又哪里能逃得掉?按照譚疏秋的個性,怕是早就被嚇得慫成一團,或者更倒霉一點,被別人咬定成凶手也有可能,還是得過去看一眼局勢。
祝小穗拗不過他,只好吩咐所有家丁都跟著,祝燕隱出門時,剛好與正在往樓下走的厲隨撞了個正著。
「……」
「公子,馬車已經准備好了。」祝章擠過來問,「咱們現在出發?」
厲隨不是很懂這老頭,不該管的吃飯喝水一堆規矩,該管的時候卻又撒手,黑天半夜要集體去看死人?
祝燕隱解釋:「我想去看看譚少主,他好像住在趙福客棧。」
「現在怕早已到了凶案現場。」厲隨轉身,「走吧。」
祝燕隱答應一聲,小跑跟上。
夜色寒涼。
外頭仍有不少門派,處處水泄不通,祝府准備的馬車無論大小,全部駕不動。
厲隨將祝燕隱拎上馬背,一路向水井坊馳去。
滿街火龍熠熠。
第28章
水井坊被照得燈火通明。
官府在, 武林盟也在,許多門派因為進不去前廳,都堵在院中, 黑壓壓一大片。
仵作還沒來得及詳細驗屍, 只依照多年經驗, 先初步判斷在三名死者中,趙鴻鵠與葛長野全身多處青紫發烏, 應當在死前還中過奇毒,而崔巍則無此狀。每個人的脖頸處都有麻繩勒痕,瞪眼吐舌, 猙獰可怖。
厲隨帶著祝燕隱抵達水井坊時, 那三人所屬的門派正擁堵在大門口, 義憤填膺地喊著, 要替慘死的弟子討回公道,聲音是一個賽一個大,但屍體才剛剛被發現, 所有事情都還如一團亂麻纏繞,公道就算是快馬加鞭八百里夜奔,只怕在三五天內也趕不到。
萬井城的縣令名叫馬寶, 說貪不貪,說清如明鏡, 平時也會暗中替他自己謀些便利, 總歸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庸庸碌碌混日子的小官,城中沒大事時還好,一旦出了命案,就立刻頭疼欲裂起來,第一反應不是破案, 而是我怎么這么倒霉,晦氣晦氣,晦氣極了。
除了死者所屬的門派,現場還有兩撥人,心情也與其余人微妙不同。
一個是劉家庄,劉喜陽的屍體遲遲未被找到,說明有極可能沒死,本該是件好事,可偏偏其余三個人又都死了,那這唯一失蹤的一個究竟是受害者還是凶手,還真說不清楚。
第二個就是滄浪幫。
譚家父子平時沒什么存在感,這回也一樣,哪怕已經在現場站了大半天,也沒人反應過來譚疏秋與此事有關。還是後來劉家幫的人靈光一閃,才後知後覺地喊了一聲:「不對啊,譚少主,你不是也一起去拜訪禪機大師了嗎?」
冷水入沸油,全場都炸了。
而譚疏秋的反應也有意思。在聽到這句話後,他臉色瞬間變白,膝蓋也發軟,居然在眾目睽睽下,就那么驚慌失措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將「我殺了人我真的好心虛現在既然被發現那我一定也要死了」演繹得淋漓盡致。若不是譚幫主對自家兒子的窩囊膽怯心知肚明,可能也會信了這孽子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