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燕隱仰頭看著天色:「怎么下雨了。」
祝章替他裹了條披風:「晚秋可不就是雨水多,公子不願回住處不要緊,至少在這里眯一陣,別熬壞了身子。」
祝燕隱又扭頭看了眼對面,一下雨,更黑了,只有客棧前的兩串紅燈籠,被風吹得晃來晃去。
祝章看著他戀戀不舍的目光,實在忍不住:「公子是在等厲宮主?」
祝燕隱脫口而出:「不是!」
暗探這種事,怎么好說出來,是秘密。他清清嗓子,正准備找個別的借口,夜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是誰?」
嗓門那叫一個大,祝燕隱被嚇得心跳都慢了三分,趕緊跑到窗邊一看,山南客棧里已經亮起火把,鬧哄哄的聲音將寂靜夜色擊得粉碎,許多人都從床上爬了起來,嘴里喊著有魔教的探子,不多一會,整條街就都沸騰了。
江湖中人都在往外沖,百姓則是戰戰兢兢把自己捂進被窩。祝章吃驚道:「有魔教?」
祝燕隱:「……有魔教嗎?」還是說與魔教無關,只是某人夜探尚儒山庄結果被人發現,才會搞出這驚動全城的一出,可按理來說不應該啊,天下第一難道不是很厲害?
火把游過街。
「我看到他往南面跑了!」
「快追!」
「跟我來!」
祝府的家丁將快活林重重保護了起來,祝燕隱也只好干著急地等著,在這方面,連只雞都抓不住的讀書人確實幫不上什么忙。
黑影飛速翻過樹梢,像一只張開薄膜的巨大蝠類,本想要隱入小巷道,卻被一枚銀色飛鏢打中小腿,整個人吃痛掉在地上。
「我打中他了!」
「快!」
黑影就地打了個滾,繼續向著城外跑去,小腿上的傷口留下一路淋漓血痕,被雨水沖刷成細河。那飛鏢似是有毒,沒過多久,半邊身體就都麻痹起來,逃命的姿勢也越發僵硬,眼看就被人追上,一扇門里卻突然伸出來一只手,染著通紅的指甲,像民間傳聞里吃人的女鬼一樣,將他一把拖了進去。
門寂靜無聲地關上。
……
天將明未明。
幾十上百人一起追魔教,又沒有統一的指揮,最終結果就是誰都沒追到,甚至找到最後,都已經辨不清前頭的動靜究竟是誰搞出來的了,往往追上去才發現彼此認識,說起來確實丟人。
不過祝燕隱倒是松了口氣。他回到自己住的客棧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問藍煙:「厲宮主回來了嗎?」
「還沒。」藍煙打開門,「祝公子有事?」
祝燕隱看著她這明顯剛睡醒的慵懶造型,委婉提醒:「外頭都在傳山南客棧昨晚混進去了魔教。」我覺得那八成是你家宮主,所以你看是不是要發動弟子去找找看?聽說還被人打傷了腿。
藍煙使勁伸了個懶腰:「剛鬧起來時我去看了一眼,沒意思,就回來了。」
祝燕隱一愣,沒意思?
身後突然有人冷冷問:「你們兩個在說什么?」
厲隨依舊穿著一身黑衣,看起來很厲害的。祝燕隱又是高興,又是擔心:「你總算回來了,我昨晚就聽說他們打傷了人,還說什么毒鏢的,傷口要緊嗎?」
厲隨皺起眉。
祝燕隱及時意識到大魔頭可能很要面子,於是趕緊圓場:「那黑天半夜的亂扔飛鏢,誰能躲得過。」
厲隨看了他一會,突然勃然大怒:「你居然以為昨晚那個被追得滿城跑的人是我?」
祝燕隱再度被吼得呼吸困難,怎么大聲干什么,難道不是嗎。
厲隨咬牙切齒:「過來!」
祝燕隱躲在桌子後,一臉大義凜然,我不過來,說不過來就不過來。
第37章
厲隨道:「我數到三。」
一般大魔頭是不會這么有耐心的, 所以這個「我數到三」,在藍煙眼里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中邪, 二是宮主對祝公子確實不一般。可惜祝公子本人目前並不這么想, 他的臉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 所以握住桌沿試圖做出反抗,但毫無用處, 反而讓厲隨的表情更加惡狠狠了一點。
藍煙:宮主冷靜!
祝燕隱:大事不妙!
他甚至撒丫子想跑,結果未遂。厲隨用兩根手指就輕輕松松拎住他,這手法祝燕隱熟悉, 大哥在江南養了只長毛波斯貓, 經常到處亂跑, 偶爾會來自己院中, 章叔就是這么捏著後頸皮把它從書架上拎下來的。
厲隨不可置信:「你竟然想跑?」
而更不可置信的是,你竟然以為這輕飄飄的跑法,能順利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祝燕隱心想, 你都要捏我的臉了,我還不能跑一下嗎!但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人生總不能處處說真話做實事, 還是要適當地虛偽一下,於是他趕緊表示, 我沒有。
厲隨被他這面不改色的謊言給逗笑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氣笑了,他本來想去捏對方的臉,手都已經抬起來卻又改變主意,一把攬住那細瘦腰肢,帶著人破窗而出。
沒有一點點預兆。
這誰能頂得住啊!
三不五時就要被迫體驗尋死的感覺, 祝燕隱欲哭無淚,但比起上回在野林子里飛來飛去,這次似乎要更加平緩一……等等,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