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2)

小婢娘子 未知 4413 字 2021-01-24

此張箋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秀麗字體,帶些飄忽況味的優美字跡,應是趙芸娘死前不久所寫,才如此氣力不足。

總:

我不知此信是否會交入你手中,但只想同你說件事兒,咱們的女兒就求你多照顧了。

你曾問過我,為何將女兒取名「星河」、「星海」,這么說來你是忘了那夜了。你說咱們好似那牛朗織女,咫尺天涯。每日見面卻不能長相廝守,只求哪日喜鵲兒能體貼咱倆的心意,搭座鵲橋讓我倆會面。

總,喜鵲兒不會來了,咱倆也成不了牛郎織女,眼前是一大片星子兒鋪成的河海,欲使咱們倆面也見不著。衡哥確信女兒是婁家親子,我不能再傷衡哥的心,他一直疼愛我,你是明白的。

你明白何以將女兒取名「星河」、「星海」否?總,我將不久於人世,心中放不下的只有兩個女兒,我不願自己犯下的罪孽由她倆去擔。

你問我,為何上天如此殘忍,在年少時歲便要取我性命,這是犯了錯該負的代價,我從未怨過,因我未曾後悔愛上你。

總,我不敢算這箋能否交到你手中,但我終究會將之縫入星河的香包中,我受不了煎熬了,死前我非將一切寫下來不可。

衡哥,若這紙箋是您發覺的,請別怪罪總和女兒們,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住您、對不住女兒也對不住總。我不怕您要用什么方式詛咒我,只求您好好對待女兒,孩子們是無辜的。

芸娘絕筆

「這太自私了……」申漓氣憤地低叫,忍不住就要將兩張紙箋丟進爐火中,卻硬生生停下。

星河、星海身世之謎,解開了,接下來她該如何做?告訴婁宇衡這個事實嗎?

當然不!她立即否決。趙芸娘雖不智又自私,但至少說對一件事——孩子何其無辜。再說,之所以不死心地追尋兩姐妹的真正身世,只是個人的好奇心所致,壓根兒不必讓婁宇衡知曉。

內心的激動撫平下來,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被捏在掌中的紙箋,心下似有計劃。然後,她將紙箋放入懷中。「向總,我們來瞧瞧這回,是你行還是我行。」

第十章

京城里人多口雜,諸多摸不清是真亦或假的流言,在一張張閑來無事的口傳來傳去。

目前最具人氣的流言是關於慶王府的。

聽說慶王爺日前被人下了奇毒,昏迷不醒,一條小命險些牛頭馬面給勾了去。所幸慶王妃求來帖靈葯,暫時保住了王爺的命,但仍是凶險,不知支持得了多少時日。所以啊,慶王府正在找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殺人神醫」,務必救回慶王爺。

東門邊,幾個老乞丐聚一起分著乞討來的飯菜,七嘴八舌地討論個不休。

「老大哥,當真有殺人神醫嗎?」灰衣老丐滿口食物還沒吞,迫不及待就問。

為首的藍衣老丐搔搔身子,頗不以為然道:「我看沒有,聖上曾說過呀!那謹王爺是當今世上最厲害的大夫了,怎會有人比得上唷!」「老大哥,謹王爺是很行的大夫嗎?」有些怯懦的聲音來自個黑衣老丐,他是三日前打蘇州來到此地的。

「老弟呀!你打外地來不清楚,咱皇城中的御醫,時常要請教謹王爺呢!行不行?這還用問嗎?」黑衣老丐笑了笑,呢喃道:「我自知他有多行……可還差得太遠……」原本蒼老無神的眸子竟爾迸出異光,猙獰叫人心驚膽戰。一雙如同猛獸似的眸!

他正是向總。為怕婁宇衡沒被毒死,或又來個礙事之人,他巧扮乞丐,躲在京城中。

果不出所料,司徒連那礙事的家伙,保住了婁宇衡的命,雖只是暫時,但夠他等到「殺人神醫」了,到時一片心血將付之東流。

向總緊捏住拳,他絕不讓這件事發生。

星夜,向總趁護衛交班的空檔翻牆進入慶王府,風般迅速地來到婁宇衡寢室外。

左右窺探了下確定沒人之後,他輕手輕腳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反手又將門帶上。

走至床邊,凝視著昏迷憔悴的婁宇衡,他眼中交纏仇恨與些許不忍。

佇立半晌,他自腰上皮囊中摸出一包葯粉——「有刺客呀!」尖銳地呼喊突地傳來。

一驚之下,向總不及將葯喂入婁宇衡口中,便破窗而出,在庭中滾了一圈,站直身子後赫然發覺庭子早被武裝護衛團團包圍。

「束手就擒吧!」星河稚嫩的聲音透過重重人牆傳來,震痛了他的心。

抿唇不語,他靜靜由左至右緩緩看過每人,不再刻意隱藏的眸子問著妖異的紅艷色彩,每個與他眸光相對的人無不膽戰心驚。

「捉得到就來!」狂妄地一揚唇,他縱身躍上屋頂,或抓或扔將五六個訓練有素的護衛摔下。「快追!」星河氣急敗壞地吼叫。

向總又回首望了眼並排而立的兩女孩,便似只大鵬鳥躍到樹頂,在樹梢上移動。

除了幾個輕功較強的護衛也跟上樹外,其余的人只能辛苦地在底下追。

嬌生慣養的星海、星河連追上前也免了,只留在原地焦急地觀望情勢。

「河妹,後娘呢?」星海在遍尋不著申漓後,忍不住問。

「不知道,她說萬事都瞧她的。」「可,向總都快逃了,她……」星海的話被星河的一聲叫打斷。「他跳下樹去了!一定是逃不了的!」星河興奮地歡呼。

隨著望去,果真原本在樹上的人全不見了。

跳下樹梢,向總被十數個護衛圍住,過了幾招後他不願戀戰,自皮囊中抓出一包葯粉撤出。

場面是一片混亂,吸入粉末的護衛一個個臉色發青又轉紫,倒地痛苦地扭動,張大的嘴似想哀嚎,卻只吐出稀淡的白沫,及不清楚的喃語。

脫出第二個困境,他往假山後一逶,又在樹叢中,回廊間左彎右拐,不久眼前豁然開朗,一池蓮花,一泓碧波、青石小橋、青竹小屋……一一展現在他眼前。

向東走了十步,他忽地往右一彎不去走本來的路。又行了五步,又倏地向東北走。

就這么踩著詭異的途徑,他來到那數棟各自獨立的青竹小屋前,蓮池赫然在他左手側。

推開主屋的門走入,他對此處的一切熟悉得像自家。

「終於等到你了。」輕輕柔柔的低語突兀地自他身後傳來,接著燭光照亮了整個室內。

不慌不忙轉過身,他勾起一抹詭異笑痕。「這是你的手段吧!申家小姐。」「對了一半,我本想在此設下機關的。你知道,咱大明朝的工匠極為手巧。」話不說盡,留下空間任人去填補,通常會達到最大的嚇敵效果。

可向總並非泛泛之輩,他撤撇唇,不以為然道:「你想抓我還早幾百年。」「我只想殺你,這點還辦得到。」回以一笑,申漓柔聲細語的調子為此段話蒙上駭人的氣息。

他鷙冷的狠瞪她,得來一臉滿不在乎。

「星海、星河是你的女兒?」她莫名轉了話題。

面孔換上一片漠然,他嗤笑道:「她們是誰的女兒,你還不清楚?」「是你和芸娘的女兒,不是嗎?」她接得很順,令向總著實吃了驚。

但他可不會傻到承認。「沒憑沒據,你不要來說笑了。我還當你是個女中豪傑,看來也不過爾爾。」「是不是爾爾,你自己瞧吧!」說著,她自懷中拿出樣東西遞上前。

向總可遲疑了,他防備地直盯著申漓雪白掌心所呈放的小東西,半天不敢伸手去取。

「你何必膽小?」申漓揚起嘲諷的笑。

望她眼,向總總平聲道:「我寧願膽小,也不欲被暗算。但今日若我不走入你的陷阱,一切將沒完沒了是嗎?」沉默以對,她將柔荑更往前伸。

不再猶豫不決,他拿起兩張折疊整齊的小紙箋,展開來……

要不了多久,他抬起眼再次與她對望。「事已至此,你待如何?」「為何不肯放過婁宇衡?」剎那間,向總異色的眸罩上一層戾氣。「放過婁宇衡?」每個字都似因齒縫中硬擠出的,冷硬得叫人害怕。

猛然間,他縱聲長笑,凄厲的尖笑聲有若負傷野獸的嚎叫。「我能不恨他嗎?就因他的出現,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我的母親也是他父親害死的!」「就因如此,你就要他死嗎?」申漓也難掩激動地吼叫出聲。

哪知向總露出凄涼的微笑道:「當然不,我要奪走的是父親引以為傲的一切。」並非真的恨婁宇衡,他其實根本不將慶王府的財富名聲放在心里,但他不能諒解父親的作為。同樣是婁氏一族的孩子,為何他只能在社會底層求生存,而婁宇衡卻是個天之驕子?

「放過婁宇衡,他會給你的孩子最妥善的照顧,她們總有一天會繼承慶王府。」「又如何?她們終生都會以為自己是婁宇衡的孩子。」向總淡淡揚起笑,並不被申漓的言詞打動。

「但婁宇衡若死了,她們兩個小女娃在權力斗爭中會有如何下場,你比誰都清楚才是。」不死心地繼續游說,她已讓步很多了,要不是欲從向總手上拿到解葯,又念在婁宇衡對他抱有歉疚,想趁這一次扯平,申漓早就設計除掉他了。

向總無言以對,赤紅色的眸深睇申漓瑩瑩大眼,她毫不畏懼地與之對望。

末了,向總「哼!」地笑了下,服輸似地舉起手道:「若非我要回新疆去,如今我是說什么也不理會你的。只要我仍在京城中,每個阻礙星海、星河的人,我都能除掉。」「解葯呢?」不多廢話,申漓伸出手。

「回答我個問題,才交解葯。」向總叉起雙臂,態度頗為不恭地斜睨她。

咬了牙壓下滿心煩躁,她應付地笑道:「知無不言。」瘋子才這么做!她在心下補了句。

「你為何不告訴婁宇衡,芸娘與我生了星海、星河的事?」「我喜歡那兩個孩子,且我就要走了,何必毀了他心中完美的妻子。」莫名的,她對向總說出心底話。

「你還真老實。」他略驚地一挑眉,接著咧嘴一笑道:「回報你個答案,我這生沒愛過趙芸娘。解葯!」手腕飄動了下,二顆黑色不起眼的葯丸飛向申漓面前。

伸手接過,她沒懷疑解葯真實性——向總這個人高傲得不願以假葯騙人。她留心的反倒在他的舌口語上了。「你為何同我說這事兒?」「你想知道是不是?」語未畢,他縱身躍上屋頂,又跳上竹林頂梢,消失於暗色中。

目送他遠去,申漓垂首看著躺在掌心的葯丸,幽幽嘆口氣。「我更想知道,他心底有沒有我的影子了?」但她永遠得不到答案了。

葯送到,她自然沒有留下的理由。

本想將葯留下便離去,卻在星海、星河的淚水里心軟,申漓仍留了下來,理所當然地負起照料婁宇衡的工作。

服下向總的解葯後,原本彌漫在婁宇衡眉宇中的黑氣已盡數散去,但他並未轉醒。

重復著六日來末中斷的行為,仔細地替他擦拭身體、耐心地花上近一時辰將補品喂入他口中,坐在他床畔同他說話……盡心盡力只為求他能早日清醒。

只顧著他的結果是她變憔悴了,臉蛋清瘦下來襯著大眼更是異常的大,面孔也全然失去血色。

星海、星河看不過去,雙雙來勸她歇息,她卻惘若未聞——多伴他一日是一日,當他醒來之後,就沒機會了。

痴痴地望著他英挺的面容,她專注得像投入了全部的靈魂,要將他身上連一根頭發生長的位置也記下來,就像她曾這樣記得何小鐵。

如今,她連何小鐵的長相都快記不得了。

「嫂子,初次見面。」一張秀麗絕俗的容顏倏地冒出在她眼前,擋去婁宇衡的面孔。

直覺反應推開那張礙眼的臉孔,才想起來者是客的道理。「公子是?」笑容勉強掛上。

「在下司徒連。」拱拱手,他不以為意地微笑。

「你回來晚了,向總已給了解葯。」她劈頭就是不留情面的話語,而後擺擺手像在趕狗。

苦笑,他道:「當然我知道,在下只是來告訴嫂子別太煩心,婁兄就快醒了。」「何以見得?」斜睨他眼,申漓明顯抱不信任態度。

「是在下去尋的那神醫所言。」更加不信,她冷然道:「他可見過慶王爺的景況?豈能妄下斷語?」「我只能說,他與向總關系匪淺。」陪著笑臉,他的答案叫人辨不清真偽。

懶得多理,申漓繼續深凝婁宇衡的容顏,眨都不眨一下眼。

明白自己被嫌棄,司徒連識相地退去,反正他要講的話已帶到,就不打擾人家夫妻恩愛了。

待他離去,申漓便對婁宇衡輕道:「你該醒來了嗎?我的私心可一點兒也不希望你醒,這一來我就能伴著你好久、好久!但要你醒不過來,我的心又似被割去一半,疼得我像要死了一般……你告訴我,該如何才好?」靜了會兒,她又道:「星海、星河近日來同我親近多了,她們總算認我是娘,希望我能留下。可,這不成的,我太愛你,不會允許你心里有別人的;你太愛芸娘,心里也是容不下我吧!」輕嘆口氣,她攏攏他垂落額前的發絲,好溫柔地笑道:「咱們今生是無緣了,但我這生一定會不停地思念你,直到化為灰都不會忘。」這止於此,她起身要去廚房端補品,耳中突然聽見床上有人翻動的聲音。

如受雷擊,她趕忙跑回去,婁宇衡竟皺起了濃眉,一手舉高不知要捉何物,口中正呢喃著模糊的囈語。

想握住他的手,卻莫名膽怯,只睜大了眼直望他。

「芸娘!」忽地,他清楚地呼喚聲,令申漓的心涼了,漸漸轉為冰冷……

他果然忘不了趙芸娘,她還是遠離是非地吧!

黯然神傷,她沒向任何人告別便離開慶王府。回到申府後,她著手打點游歷事宜。

此回一旦成行,她大抵會一輩子不回京城,甚至有一日連中原地方也不回來了。

外邊的世界何其廣大,她總算能開開眼界了。

而婁宇衡,她已深深將他烙在心底,一輩子不忘。

想起他,申漓不自覺發起呆來,眼神空d地看向庭中景物。

「九姐?九姐?」軟綿綿的輕喚聲,好不容易叫回她神游去了的魂。

定視望去,是十四抱著兒子正在招呼她。「有事?」歪頭望了望她,十四仍是一副少女的嬌憨神態。往她身邊一坐,十四道:「九姐,有人來找你呢!猜猜是誰?」困惑地笑了下,她搖頭。

「是慶王爺呢!」答案公布,申漓立即化為石像。

這不可能!她想狂吼,聲音卻哽在喉中,想到大廳上確認真假,雙腿卻像生了根。

「九姐,你不見他?」一時無語,申漓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