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2 / 2)

碎玉投珠 北南 2293 字 2020-06-01

丁漢白半夢半醒,眼看著紀慎語跑出小院,人都跑沒影了,仿佛笑臉還停在一院早霞里。他沒換睡衣,徑直去機器房,想趁周末有空做點東西。

一大家子人都起得不晚,全在前院客廳吃早飯,紀慎語在揚州時只一家三口,有時候師母煩他,他就自己在廚房吃,很少大清早就這么熱鬧。

粥湯盛好,姜采薇挑著紅豆多的一碗給紀慎語,問:「漢白還沒起?」

姜漱柳直接說:「慎語,叫你師哥吃飯,不起就揪耳朵。」

沒等紀慎語回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眾人齊齊望向門口,就見丁漢白亂著頭發闖進來,金剛怒目都不如他火氣大。

丁漢白直截了當:「誰動我的芙蓉石了?!」

丁爾和跟丁可愈悄悄看丁延壽,並且同時縮縮肩作防御姿態,紀慎語端著紅豆粥一臉無畏,心想丁延壽最大,丁漢白只能咽下這口氣。

丁延壽坐在正位:「我動的。」

丁漢白臉上的火氣卻沒消減一星半點:「你動的?你活了半輩子看不出來那是什么檔次的料?那是天然形成!是極品!」他已經沖到桌前,一巴掌砸在桌沿上,把兩根油條都從盤子里震得滾出來,「最要緊的,那是我的料,我至今沒舍得碰,你給我糟蹋了!」

那吼聲欲掀房頂,紀慎語駭得粥都端不住,他哪能想到丁漢白敢這樣跟丁延壽叫板。丁延壽不硬碰硬,似是料到這反應:「先吃飯,消消氣。」

「消他媽不了!」誰料丁漢白還有更絕的,「這是我珍藏的寶貝,你上去瞎劃拉四刀,你這等於什么?等於給我老婆毀容!你懷的什么心思才能下這個手!」

紀慎語被這比喻激得一哆嗦,他出聲解釋:「師哥,師父是要考我們,讓我們雕——」他沒說完被丁可愈踹了一腳,險些咬住舌頭。

丁漢白略頓一秒,被紀慎語這句解釋搞得火氣更旺:「就為了教他們所以毀我的料?他們那點手藝也配?!」

他一直看著丁延壽,但喊出的話把另外三個人全掃射了,丁爾和跟丁可愈沒什么表情,只在心中憤懣,紀慎語不同,他沒想到丁漢白心里對師弟的看法竟是這樣,竟然那么看不上?

丁漢白卻坦盪盪:「誰幾斤幾兩都心里有數,我舍不得碰的東西,別人根本配不上,那四刀我會救,你們要學要教自己找東西,誰也別再找不痛快。」

早飯時一場大鬧,幾乎所有人都沒了胃口,丁厚康旁敲側擊給丁延壽上眼葯,想給自己倆兒子找找公道,紀慎語把一碗粥攪和涼,也氣得喝不下去。

他覺得丁延壽擅自毀壞玉石的確欠妥,但不至於讓丁漢白罵那么難聽……尤其是貶低他們幾個師兄弟那兩句,狂妄勁兒能吃人。

他怕回小院又對上丁漢白,到拱門外後偷看半天才進去,不料丁漢白不在。

丁漢白正抱著他那毀容的老婆在姜采薇房間,五指修長有力,但愛撫在上面的動作格外輕柔。姜采薇端進來吃的,關上門說:「火也發了,親爹也罵了,吃飯吧。」

丁漢白挽挽袖子:「小姨,你說我罵得對不對?」

姜采薇是丁漢白的親小姨,是姜廷恩的親小姑,和丁爾和、丁可愈隔著一層,不過她對每個人都好。但誰沒有私心?在好的基礎上,她最疼丁漢白和姜廷恩。

「罵人還有對不對一說?」她回答,「當著那么多人沖你爸喊,你還沒學會走路就被你爸抱著學看玉石了,極不極品,也是當初你爸教你認的。」

丁漢白捏著筷子劃拉碗沿:「我在氣頭上,誰讓他毀我東西,還是給那幾個草包用。」

他的想法非常簡單——對於技法和材料需要保持一種平衡,七分的技法不能用三分的材料,更不能用十分的材料。

丁漢白有火就撒,從不委屈自己,這會兒收拾干凈桌子給姜采薇展示,粉白瑩潤的一塊石頭,他覺得很適合姜采薇,能招桃花。

「小姨,你喜歡么,我好好雕一個送你當嫁妝吧?」

姜采薇說:「行啊,連上我的南紅小像,一大一小。」

丁漢白扭頭看梳妝台上的小像,拋光之後又放了一段日子,被摸得更加光滑。他終於想起來問:「這不是廷恩做的吧,到底是誰送你的?」

姜采薇賣關子:「你猜猜。」

丁漢白半信半疑:「我爸?可他哪有時間雕這種小件兒,線條畫法也不像他,這個柔。」

姜采薇說:「是慎語。」

丁漢白吃驚道:「紀慎語?!紀珍珠!」

他對紀慎語的全部印象都在那次不及格的富貴竹上,就算偶有失手也不可能從青藏高原偏至烏魯木齊,除非對方壓根兒就在演戲。

可他不確定,紀慎語的手藝有這么好?

丁漢白一陣風似的卷進小院,院里三兩棵樹之間牽著細繩,紀慎語正在樹下晾衣服,遙遙對上一眼,紀慎語疑似……翻了個白眼兒。

也對,他早上那番話傷人,如果紀慎語真是妙手如斯,那生氣很正常。

丁漢白游手好閑地過去,拿起一條褲子擰巴擰巴,展開一搭把繩子壓得亂晃,問:「小姨那兒的南紅小像是你雕的?」端著漫不經心的口氣,瞥人的余光卻鋥亮。

紀慎語把一條枕套夾在繩上:「是我雕的。」

就這樣承認了,等於同時承認富貴竹那次裝蒜,還等於表明以後徹底踹掉草包這個外罩。他被丁漢白那通吵鬧刺激得不輕,以後其他師哥會不會防他另說,他就輕輕地跟丁漢白叫板了。

也許是他剛到時不在意丁漢白的看法,時至今日發生了顛倒。

丁漢白和紀慎語都沒再說話,無言地在樹下走動晾衣服,認的人那樣坦白地認了,問的人那樣大方地接了,衣褲掛滿搖晃,像他們手掌上搖搖欲墜的水滴。

丁漢白透過白衫看紀慎語的臉,眼里浮出他的芙蓉石。浮影略去,紀慎語的臉變得清晰,讓人思考這是不是就叫芙蓉面。

丁漢白咬牙,猝不及防地被自己透頂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