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內栽著風珏最寶貝的一片湘妃竹,每逢微風吹拂,竹葉颯颯作響。
假山流水,繁花密竹,一派靜謐雅致的景色。
「要說風氏上下誰最會享受,怕只有你風懷玠了。這是你自己釀的酒,滋味的確獨到。」
身穿松綠裙袍的女子隨意倚坐在池塘邊的假石旁,一腳擱在碎石上撥弄著,一腳落在水面。
她渾身酒氣,雙頰飛起兩抹醉暈,右手抓著一根紅繩,紅繩另一頭是一壇喝空的酒。
「喝了酒也堵不上你的嘴,翻牆摸進酒窖,白喝不說還嫌棄人清閑,真是難伺候。」風珏也坐在不遠處,半坐著依靠在憑幾上,懷中抱著一壇子酒,神情嫌棄地道,「記得給酒錢。」
松綠裙袍的女子露出醉意朦朧的笑,她用手托著額頭,五指插入間,額前散落的長發被她捋到腦後,慵懶地道,「雖說是幾壇子酒,按理說價格不高,不過我窮啊,窮得付不起酒資。」
風珏:「……」
喝霸王酒這么理直氣壯的,他也是頭一回見。
若非松綠裙袍女子身份特殊,風珏真想喊家丁過來將人打一頓扭送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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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官府是這貨開的,兩位哥哥或多或少在她手底下討生活,風珏只能忍了。
「話說回來——你是怎么想到跑去學釀酒的?」
松綠裙袍女子,也是這片天地的人間帝王——姜芃姬,泛著水霧的眸子仍是一片清明。
她有些好奇地詢問,不太明白風珏迄今不肯入仕,反而玩心越玩越大是個什么操作。
風瑾不止一次跟姜芃姬吐槽熊孩子弟弟不省心。
風珏算是遠近馳名的古怪名士,作風放盪不羈、熱愛自由和作死。
沒見他怎么著書立作、寫詩作賦,反倒整天對吃喝玩樂感興趣。
一年前,風珏為了一壇子域外小國敬獻的美酒,特地包袱款款,揣著錢包帶著仆人離家出走了。風瑾說起這事兒的時候,表情一言難盡——也是,四十多的弟弟還離家出走,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前幾天風瑾送了她一壇風珏釀的酒,雖不濃烈,卻醇美醉人。
姜芃姬喝了一壇子不夠滋味,特地翻了風珏家的矮牆,偷他的酒窖。
作為皇帝,姜芃姬的酒友大概比心腹還多一些_(:3)∠)_
姜芃姬酒量大,光顧酒窖的次數多了,風珏自然有驚覺,特地來抓賊,兩人就這么碰上,干脆一起喝了。
饒是風珏腦洞再大,行事再熊,他也沒想到一國之君會偷人酒窖。
嗯,該慶幸這貨是女的不是男的,不然偷人大臣後院多方便呀。
風珏忍不住將吐槽訴之於口,姜芃姬聽後笑得前仰後合。
她那雙好看的眸子盛滿了狡黠笑意,「說得好像我是女子,大臣後院就不騷動一樣。」
風珏:「……」
如此明目張膽說自己要綠大臣,誰給她的勇氣?
風珏便刻薄道,「難怪回來發現帝都上空綠雲濃了一些。」
姜芃姬一手支著額頭,笑著道,「同樣也包括貴府府上,貴夫人有趣得很。」
離家出走一年才回來的風珏:「???」
明知姜芃姬這話是跑火車,但風珏仍不受控制地生出些惱火,一生氣就一口悶酒。
「貴夫人是個有志向的女子,拘束在後院有些可惜了。你這老頭又一跑一整年,她在後院閑得都要種雜草的,干脆拖了門路尋了個清閑的位子。作為她的丈夫,你不覺得有些壓力?」
風珏聽了啞然,稍微一想便明白姜芃姬今天的來意怕不只是偷酒窖。
「這世上多的是人願意為陛下分憂解勞……成為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有甚有趣的?」風珏道,「我這一生追求的便是與眾不同,與世俗之人的不同,行世人不能行之事。風氏有二兄立足朝堂,而大哥掌舵風氏。我只需及時行樂,方不辜負這一世光陰。何苦勞累自己呢?」
起初,風珏以為姜朝立國後,他便會出仕。
只是當他目睹姜芃姬登極,風珏便覺得心里堵著的東西終於疏通了。
仿佛梗在心頭多年的症結終於治愈。
他是風氏三郎,天生出身名門、享受萬般寵愛,對功名利祿無甚野心,有的只是那顆追求自我的心。捫心自問,風珏想要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還是權傾朝野的權利?
興許是打小就生在風氏,功名利祿對他像是呼吸一樣尋常,如空氣一樣自然。
他就像是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上,猶豫自己的後半生。
如大哥一樣為家族勞心勞力,汲汲營營,還是如二哥一樣轉攻朝堂,成為人上人?
迷茫的風珏第一次為了這種事情征求旁人的意見。
當然,這種丟人的問題不能讓外人知曉,只能向妻子傾吐。
他很幸運娶得賢妻,妻子沒要求他與大哥爭權奪利,也沒有逼他學著二哥在官場沉浮。
妻子只是道,「郎君志向寄托在萌兒身上,如今為自己活一回又如何呢?」
妻子口中的「萌兒」是風珏一手教養出來的學生,對她傾注的心血甚至連親子親女也不如。
黃萌,黃嵩之女。
風珏沒有怠慢自己兒女的教育,但細微之處的偏心妻子沒道理看不出來。
她看出來了,也選擇了體諒,風珏打心眼里感激。
當妻子支持風珏追尋自我和心靈的滿足,風珏就徹底放飛自我,行事隨心隨性。
他沒在官場上如何,倒是在名士圈成了大佬中的大佬,偶像級人物,出門擲果盈車那種。
大兄二兄起初還生氣,久而久之也隨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