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危險血統(1 / 2)

龍族2悼亡者之瞳 江南 12214 字 2021-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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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面坐著的人重新變回了陳雯雯,而自己正大張著嘴,一副要湊上去法式深吻的架勢。陳雯雯沒有要閃避的意思,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見鬼了,路鳴澤那小鬼使用的是什么異能空條承太郎那個能暫停時間的白金之星么每次暫停的時間點都好陰險。

這次時間恢復運轉於路明非說出我其實喜歡後的那一剎那間。

後面的幾個字忽然噎在了路明非的喉嚨里,怎么都吐不出去,路明澤說的那些話在他腦海里一個勁兒地閃,嗡嗡嗡嗡的。他全身肌肉綳緊,面部肌肉僵硬,像是自己正要吐出一發導彈,但是發現它打錯了目標,要生生地吞回去。可來不及了,我其實喜歡五個字已經出口,陳雯雯已經聽見了吧她臉色已經泛起了該死的酡紅啊

我其實喜歡過你。路明非說,他用盡了全部的力量,把那個過字塞了進去。

我其實喜歡你這句話很容易說,這個時間情境就是為了讓他說這句話而准備的,他現在已經喝下了兩杯酒,說一句大膽的話喜歡什么人理所當然;我其實喜歡過你則很難,為什么在其樂融融的時候重提那件已經結束的事呢給一切畫一個句號

我知道啦,不用說的。陳雯雯臉上的紅色褪去,她低下頭,輕聲說。

路明非劇烈地咳嗽起來,這次換氣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贏了路鳴澤,他不喜歡路鳴澤說的權與力,陳雯雯是他的同學,以前路明非很喜歡她,直到今天還可以幫她出頭,無論他怎么變,都不會像撿起一張紙巾那樣俯身拾起陳雯雯對於他路明非而言,陳雯雯就是陳雯雯,如果現在陳雯雯像以前一樣打發他跑腿去買瓶可樂,路明非也會去。

有些什么東西,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路明非跟誰發狠似的咬了咬牙。

其實我以前也知道,但我裝著不知道對不起,讓你失望了。陳雯雯輕聲說。

沒事沒事,我真的不怨你,相信我咯。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氣,舔了舔嘴唇,認識你之前,我都不知道喜歡一個女孩是什么樣的。認識了你我才懂的,其實我高中過得很慘的,要是不是整天對你發花痴會更慘的吧多虧那時有你雖然錯過了,但是你不能往回看的對不對喜歡一個人那么久,那個人就和自己的過去捆在一起了,要是後悔以前喜歡誰,不就是把自己以前的時間都否定了么

他說完了,抿了口水咽了下去,覺得有點窘,說的太文藝,你湊合著聽

沒事。陳雯雯低下頭,搖了搖,你說得真好,像詩一樣。

像詩一樣路明非拿起紙巾擦汗,平生第一次被人這么贊美,真有點找不著北,接不上話。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探頭探腦地往唯一亮燈的這一桌張望,手里還提著什么家伙。

你妹啊敢問大哥你這時候沖進來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沒等侍者上去阻攔,路明非一拍桌子,過來

采采訪啊。臉上就寫著記者兩字的兄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錄音筆,又指了指背後的攝影師,覺得這些東西該足夠說明自己的身份了,這就是我妹妹一會兒她幫兩位照個像我們是電視台美食節目的,聽說今晚美食家包場,行政主廚親自動手,就冒著大雨來采訪,兄弟真年輕哈

東北淫吶一起坐下來吃點路明非大松一口氣,好歹可以不必跟陳雯雯講詩一樣的話題了,這記者真是識趣啊。

是吶是吶記者對於闊綽美食家的年輕且好客很震驚,點頭哈腰,吃就不用了,跟咱電視觀眾說兩句

說啥

菜色咋樣哈

路明非沉吟了片刻,噠吧噠吧嘴,金槍魚煎得正好,不過如果是我做,我會配松茸來調味而不是松露。

配的酒感覺合不合胃口

波爾多五大酒庄里我最不喜歡瑪高酒庄,因為它是波爾多產區的酒庄,可釀出來的酒卻有點像勃艮第產區的。路明非理直氣壯地指指瓶子。

餐廳的氣氛呢

路明非豪邁地仰頭,那艘古船和老舊的榆木地板很協調,但是設計師又用大理石和有機樹脂很現代的分割了空間,新與舊在這里格外的協調,既私密也開放。難怪他們收費那么高昂。

我就說嘛,記者兄弟就差捶胸頓足了,高人就是高人吶

路明非吐吐舌頭笑了,扭頭看見陳雯雯也笑了,此刻雪亮的燈光在沾滿雨珠的玻璃上一閃,暗藍色的跑車停在外面的樹下,車窗降下又升起,楚子航面無表情地對路明非點了點頭。

記者們給路明非和陳雯雯正面側面特寫無數張之後,獲得了侍酒師的邀請參觀酒窖,興高采烈地去了。

桌邊重又剩下路明非和陳雯雯兩個人,沉默了相對了片刻之後,陳雯雯笑了。

你真是個好人。陳雯雯輕輕地說。

不要這樣隨時隨地地發卡今晚只是同學吃飯

謝謝,其實我知道你已經不喜歡我了。陳雯雯低聲說,不過還是謝謝你其實我也不喜歡你不是不喜歡,但不是那種喜歡。

嗯嗯。路明非糊糊塗塗地點頭。

我說你變了的意思不是說有錢啊有品位什么的,是說嗯,你長大了。陳雯雯理了理耳邊的發絲。

你這么說好像我老姐路明非說。

真好啊。陳雯雯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

兩個人繼續呆坐著,路明非張了張嘴,想不出什么要說的了。

楚子航來接你了,你們趕時間就快點走吧。陳雯雯打破了沉默。她心思細得像針一樣,見過一次就記住了楚子航的車。

那輛寶馬會送你回家。路明非起身,別跟他們客氣,付了錢的老實說我在美國窮得叮當響,都是我老大燒包,包餐館豪華車這身衣服什么的都是他搞的,我剛才蒙他們的,這些菜和酒好是好,根本不對我胃口。

我也猜到啦。陳雯雯站了起來,像以前那樣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嗯,只有這個是我准備的,送給你。路明非從包里掏出一把皺皺巴巴的植物放在桌上。

這是什么陳雯雯納悶,路明非如果從包里拿出一束玫瑰她也不會這么驚訝。

蒲公英我家附近撅的,不過這個季節小傘都飛走了,路明非說,沒什么特別的意思,就是個紀念,是我想送你的蒲公英因為你以前找過很多放在你裝風鈴草的紙袋里,吹起來就像下雪一樣。

陳雯雯什么都沒說,輕輕撫摸那些空盪盪的枝頭。

我們還是同學和好朋友的,對吧陳雯雯抬起頭來。

是啊.路明非點點頭。

明年暑假還回國吧還能見到吧陳雯雯輕聲說。

嗯,還能見到的路明非說。

他推開門,仰頭看著漫天的大雨,豎起衣領把腦袋遮住,拎著旅行箱和背包一路狂奔出去。坐在副駕駛座上,關門前他最後一次向外望去,沾滿雨珠的玻璃那一面,陳雯雯雙手按在玻璃上,嘴里呵出的氣熏出一片小小的白霧,嘴型是再見。

切開雨幕駛向林蔭路的盡頭。

.貧僧貴公子

我不會跟諾諾說。楚子航平視前方,漠無表情。

謝啦,路明非隨口答了一句,忽然覺得很窘,我說你這么說好像我暗戀誰似的

我看了校園新聞網的八卦專區後猜的,無責任聯想。楚子航的聲線毫無起伏,她是很特別,你更喜歡諾諾一些,還是陳雯雯

路明非想了想,我不知道,諾諾離我太遠了,我夠不到,只能發花痴,發花痴算喜歡么

不算,那陳雯雯呢

我只是不想看她被人欺負。路明非撓撓頭,別的都沒啥,要不是你和愷撒我也搞不出那么大場面來。

聽說她以前踹你踹得很漂亮。

不叫踹好吧踹也得近身了才能踹,連手都沒摸過路明非縮縮腦袋,我不怪她,雖然她沒有選我,但那時換了別人也不會選我的對吧趙孟華全身上下哪兒都比我好,趙孟華也那么喜歡她。

可是一年之後趙孟華不再喜歡她了,你還會伸手幫她。

也許當時我跟陳雯雯在一起了我也會變得不喜歡她了誰知道呢

楚子航點點頭,如果只是想當有義氣的好朋友,做到這一步也就夠了,以後別多聯系了,她會因為記著你而錯過什么優秀的男同學吧你跟她沒有機會的,選擇卡塞爾學院,等於選擇一種人生,我應該不是第一個跟你說這句話的人。

我懂的,說起來師兄你居然也會侃侃而談這種感情經,你不是個貧僧貴公子么

貧僧貴公子

就是動畫活著電影里那種拽到爆的帥哥,一個眼神就能秒殺一個軍團的少女,但是跟和尚一樣不近女色,讓人覺得一張很好臉長在他身上暴殄天物,老天真是沒眼。

嗯,明白了。楚子航點點頭。

蘇茜是你女朋友么路明非忽然想起了這一節,此刻在這輛里有種微妙的對話氣氛,他距離獅心會會長極近,而外面瓢潑大雨,路燈綿延著去向遠方,是個可以斗膽愣充好兄弟談談人生的機會。他對於蘇茜和楚子航的八卦始終很好奇。

不是,但我知道她喜歡我,她會幫我做很多事,我很需要她,但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你一直都光棍咯那你談什么感情經,你跟我差不多嘛。路明非對於楚子航如此坦盪的回答覺得很沒意思,要是楚子航遮遮掩掩或者有點嬌羞什么的還有點意思。

我看書學習。

路明非差點一口噴出來。

對了,你可不知道今晚多扯,有個美食節目的記者來訪談我。路明非想了想說。

我給他們節目打了電話,說今晚有人在包場,那家館子貴得很出名,居然有人包場,他們當然很好奇,就一定會派記者去采訪。等新聞上了美食節目,趙孟華會看見的。想起來是不是很好玩楚子航臉上淡淡的,沒有半分很好玩的意思,趙孟華那種人,看起來就是我不要的東西也不准別人碰的性格。

路明非豎起大拇指,師兄你真陰毒我靠,師兄你好像在飆血

楚子航低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下腹,白色的襯衫上一抹惹眼的血紅色。

幫個忙,楚子航說,手套箱里有紙巾盒,你幫我拿幾張紙巾可以么

他一手按著方向盤,一手接過路明非遞來的紙巾,撩起襯衫,把紙巾按在腹部側面,平靜地繼續開車。

已經包扎了,自己包扎得不太好,有點滲血,沒事。行動里出了點意外,玻璃扎進去了,這種程度的傷不要緊,我們到達美國的時候就能愈合,只是希望快點止血,免得過安檢時麻煩。楚子航擦了擦血跡,把紙巾隨手扔往後座。

你不要去醫院掛個號什么的你這因公負傷,按照我們中華上國的規矩,不僅該有帶薪休假,領導還要來慰問不是么難道學院會催你帶著傷回去報到路明非有點傻眼,楚子航對於傷口的態度好像是車座椅上被圓珠筆畫了一道似的輕松。

只是小傷,跟他們說了又會讓我去檢查身體很麻煩。楚子航看了路明非一眼,幫個忙,不要對別人說,算是你還我的人情。

在洗手間里自己處理傷口絕不是什么享受的過程,但是楚子航清楚地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去醫院。連一個醫學院的新人都能看出他的傷口愈合和正常人不一樣,那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同樣不能對學院報告這次受傷,只要提取血樣,他的血統純度變化就可能暴露,改變血統純度是卡塞爾學院最大的禁忌。

他所以用透明膠帶封住傷口就是不希望校工們看出他受傷,雖然黏膠有點毒性,但是不會讓血透出來。

好吧,這個秘密保守得真值。路明非說,謝謝傷這么重,要是我跟你一起去,大概會玩完吧

不算重,這個身體很堅韌,我自己試過,刀扎進去,兩寸深的傷口,只要不傷到血管,大半天就能愈合,兩天就徹底好了。楚子航的語氣平靜的好像那個身體根本不屬於他,而是不負責任的醫生拿著解剖刀,面對一截干枯了千年的木乃伊。

不會吧你拿刀扎自己路明非驚了,這是變態才能干出來的事兒吧

你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個異類的時候,不害怕么害怕完了,就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楚子航說,不過我很謹慎,拿著一本解剖書參考,從不會傷到動脈肌腱和骨頭的地方小心地扎了一下。

路明非想像那個場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其實我覺得我一點都不異類,超正常的。路明非嘆了口氣,鬼知道怎么就混進學院,和你們這群瘋子一起。

不,你很奇怪。

奇怪一個純人類在爬行動物學校里當然顯得很奇怪。

龍族血統雖然不一定是個好東西,但它意味著能力和地位。你是卡塞爾學院里唯一的s級,教授們認為你也許能拯救世界,可你對此完全不熱衷,不奇怪么

奇怪的人總是在別人眼里顯得很奇怪,自己看自己就覺得很一般啦。路明非雙手枕在腦後,靠在舒服的賽車型座椅上,就好比中學時候我們都覺得師兄你拉風拉到爆,所有女生都想要是楚子航跟我多說幾句話那在女生圈里該多長臉,你要是賞臉摸摸哪個女生的手,估計沒放學緋聞就傳遍全校了。可你覺得自己的手很金貴么被你的手摸了就幸福了你上廁所保證不用那只手擦屁股么

楚子航淡淡地笑笑。

誰期望我拯救世界路明非看著窗外,低聲說。

楚子航愣了一下,不解地皺了皺眉,為什么這么說你是唯一的s級,很多人都對你懷有期望。

當然咯,要是拯救了世界,一定會有人來喝彩,他們還會發我獎章什么的,要是不保密的話全世界報紙頭條都是我的,情書嘩嘩地收,周游世界作講座,題目是我的屠龍史、我拯救世界的心路歷程,講完了有人給我獻花路明非說,滿世界的人都為你叫好,可你連那些人是誰都不知道我費老半天勁兒辛辛苦苦地拯救了世界,就是為了看那些我都不認識的人沖我鼓掌

校長會為你鼓掌,還有古德里安教授,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會。

你們期待的那個路明非是蓋世強者版的路明非,不是我這個版本的。

版本什么意思

我真的覺得自己很一般,什么s級、血統,都是搞錯了。十八歲以前我過的每一天都很正常,有一天忽然一切都不一樣了,有人告訴我其實我很牛的,其實我超級能打,超有潛力,只是我自己沒發現。我過去的十八年里都過錯了,原來我根本不是路明非,我的名字叫做s級,我其實不是我,未來一定成為英雄偶像。有人懷疑但是也有人對我很期待路明非聳聳肩,但我自己知道,真的我根本不是那樣的。

真的你

大概就是喜歡睡懶覺打游戲沒事就自己發呆東想西想每次去報刊亭都蹭雜志看喜歡一個人三年不敢表白那種你會覺得這種人有什么意思么要是我看到這種人,我都會覺得沒意思。可我就是這種人。路明非仰頭看著滿是雨點的天窗,輕聲說,自己是棵草自己清楚,人家誇你是棵參天大樹你也不能信對不對人家對你說,大樹兄你長得好威武,你將來一定是棟梁之才,你只會覺得那根本不是在跟你說話。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我沒有想到一個s級會這么想。

我不是謙虛,我雖然看起來有點慫好吧,確實有點慫,但我也很騷包的。我以前上課時神游,總是想有朝一日我怎么拽,就是那種老師在上英語課,還講語法呢,進來一漂亮姑娘,操著一口超流利的美語說,騷瑞to打攪你們,但是路明非sir,總部的緊急越洋call,你再不接北美大陸就得沉了然後我就當著全班的面拿過電話,用一口標准的法語嘰里呱啦一陣侃,從此老師不敢再罰我抄單詞。路明非頓了頓,可後來我明白了,那樣子根本就不是我了嘛,是和我沒什么關系的另外一個人。

楚子航點點頭。

我很想被人說我牛逼,很想女生覺得我牛逼喜歡我,如果真的世界很危難別人都不成了要我硬頂上,我就算軟腳也得拄個拐棍站直了。但不是這樣路明非說,師兄你明白么

我想我明白。

其實剛才在里我一直想,如果陳雯雯因為我英雄救美又請她吃那么貴的飯拉風拉到爆而跟我說她喜歡我,我該怎么辦。路明非扭頭看著楚子航。

會拒絕

嗯,路明非點點頭,因為那樣她喜歡的不是我。其實我連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沒有愷撒的品味,更沒有mint俱樂部的會員卡。我根本請不起她吃那么貴的飯,我的信用卡還欠著錢。請她吃意大利菜的其實是愷撒,愷撒當然好咯,是女生都會喜歡愷撒吧換了我就算請客只能在攤子上吃拉面但是只能請得起拉面的那個我也希望有人喜歡我他抓了抓頭,忽然覺得有點窘,說亂了

我能理解,楚子航幽幽地說,以前有個人只會開車,希望別人會喜歡只會開車的他。

路明非懵了,把楚子航這句話才腦子里橫拆豎解了很多遍,愣是沒明白什么意思。他只能放棄了,摸出手機點亮屏幕。

三條未讀短信,分別來自古德里安教授、蘇茜和零,分別是英語、中文和俄文的生日快樂,倒像是商量好的。手機真是個好東西,好像前十八年加起來都沒聽過那么多的生日快樂,滿滿一屏幕,能想到的人都發來短信了,除了某個人。

也許跟愷撒一起度假呢吧愷撒發來的那條也算她一份了路明非想。

3.girl

東西伯利亞,茂盛的紅松林沿著山坡向遠方蜿蜒,毗鄰它的水面浩瀚的像海洋,那是貝加爾湖。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古代中國人稱它為北海,而蒙古人稱它為達丅賴諾爾,意思是海一樣的湖。

夜靜得只剩下帳篷外的風聲和松木枝椏在火堆里爆裂的微聲,這些帳篷被十幾輛破舊的吉爾卡車圍在中間。這事很老舊的車型,蘇聯時代的軍車,現在已經沒有地方去找配件了,想駕駛這車,首先得是個熟練的修車工。

這是個吉普賽人的臨時營地,俄語稱他們為茨岡人,他們游動在偏遠的市鎮間,居無定所,似乎有意無意地回避著人口普查什么的,把自己隔離在定居的人類之外。他們中有來自羅馬尼亞的手工銅匠,有手藝不錯的修車工,更有名一些的是雜耍班子和擅長跳舞的女孩,占卜也是混飯吃的主打手藝之一。

據說世界上至今還有幾百萬茨岡人。蘇茜躺在行軍床上敲打著筆記本,沒有地方願意收留他們還是他們就拒絕安頓下來

就像楚子航啦。諾諾趴在自己的行軍床上整理著資料紙片兒,做記錄,漫不經心地說。

為什么像他蘇茜一愣,摘下黑色的膠框眼鏡。

據說世界上至今還有個叫楚子航的帥哥光棍。諾諾嚼著薯片,你說到底是沒有女生愛他還是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蘇茜想也不想抓起枕頭向著諾諾扔了過去,諾諾看也不看凌空抓住,墊在自己的枕頭下,我就喜歡墊的高點,謝謝。

我倒是覺得茨岡人確實像我們啦。蘇茜說,你記得大叔說么獨自一人的茨岡人什么都不是,只有在一群茨岡人里,茨岡人才是茨岡人。如果我們不聚集到一起,我們會了解自己的血統么那樣我們就不是什么龍族,只是在人群里覺得自己很奇怪,和別人格格不入。

大小姐別多愁善感啦,說正事兒,論文題目叫茨岡人社會初步研究好還是茨岡人社會結構分析諾諾停下筆。

初步研究吧,跟著跑了大半個月了,可要說了解他們能分析他們還真差的遠。蘇茜伸了個懶腰,說起來真沒料到他們那么能跑,十天里已經歉意了兩千公里了,早知道我就不選這個題目了,寧願去非洲考察獵頭族,他們雖然喜歡躲在樹林里獵人頭,但至少不會這么累

茨岡人就是吉普賽人啊,不遷徙的吉普賽人就不是吉普賽人了。諾諾拋著手機玩,目光隨著它上上下下,那幫教授早就知道這些茨岡人一定經過貝加爾湖附近,才把研究他們作為課題提出來的,距離這里八百公里的地方,就是通古斯大爆炸的爆炸中心,一百多年以來,無論是秘黨還是學院,從來沒有放棄對這個區域進行監控。能釋放言靈萊茵的人,強大到能和龍王相比的個體,學院卻沒有他的資料,這讓學院怎么甘心

嗯,你怎么老玩手機你玩了一晚上了。

搜索到了手機信號,正在想要不要給路明非發條生日短信。

今天已經快結束咯,我還以為你忘記今天是路明非生日了。

不會忘記,學院每個人過生日,諾瑪都會在日常任務中做提示。你難道沒做日常

我給路明非的生日短信應該已經發過去了,我設置了短信信箱,它今天會自動發送一條短信給路明非。怎么說也是曾經給過我一槍的人,卡塞爾學員唯一的s級,他今天收到的生日短信不會少吧不過蘇茜頓了頓,眯起眼睛,露出意思捉弄般的笑,他最期待你發的那條吧

我知道,可是我有點猶豫。諾諾懶懶地說。

你不會不知道他喜歡你吧

我看起來那么傻么諾諾比了個鬼臉,我從幼兒園就開始談戀愛了啊

幼兒園

我可是御姐中的御姐,曾經站在幼兒園大班的講台上,指著台下所有小男生宣布說,從今天開始你們都是我的男朋友,都得聽我的,不聽話的就要驅逐出隊伍諾諾從行軍床上坐起來,一笑露出漂亮的牙齒,耳邊的純銀四葉草墜子搖搖晃晃。

你猶豫是因為愷撒

愷撒沒什么可擔心的,他表現得好像一只永遠橫著走的螃蟹,但他心里很敏感,我能感覺到路明非喜歡我,他一定也能感覺到。諾諾聳聳肩,他不在乎路明非,因為他覺得路明非沒法跟他相比,如果喜歡我的是楚子航諾諾眯起眼睛,彎月似的。愷撒才會打起精神來對付吧

楚子航不會喜歡你,他誰都不喜歡。蘇茜合上筆記本。

諾諾把疊在一起的兩個枕頭抽了一個給蘇茜遞過去,蘇茜接過,隨口說了句謝謝。

啊呀,只是謝謝這樣么諾諾眯起眼睛。

不謝謝你還要付錢啊本來就是我的枕頭嘛。蘇茜不解。

我是提供枕頭給大姐頭你,這樣你在怒吼說,憑你這小娘皮也想勾引我家的楚子航的時候,有個東西可以用來打我。諾諾吐吐舌頭。

哦,蘇茜淡定地點點頭,枕頭哪夠,你沒看我合上筆記本么這東西才夠殺傷力啊

她猛地跳起來,抱著筆記本跳到諾諾的行軍床上猛撓諾諾的腰。

救命救命,大爺饒命下次不敢了,要推倒只管推倒,只是不許撓癢癢。諾諾左躲右閃。

兩個女孩咯咯地笑著,一邊笑一邊打滾,行軍床搖盪起來,咯咯作響。我有點忍不住了鼻血

你准備跟愷撒結婚么兩個人鬧夠了,並排躺在一張床上,蘇茜問。

沒想過,諾諾說,目前還只是男朋友而已,不是未婚夫什么的。

還不確定愷撒可是在任何時候都擺出明確的姿態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想要追求我的女生都閃開什么的。

我只是沒想好為什么要跟一個人結婚而已,不是對愷撒有什么不滿意。諾諾想了想,如果楚子航送你戒指,你會嫁給他么然後天天做早餐給他吃,早上起來他看報紙你煎雞蛋

不可能蘇茜一臉嚴肅,他不吃煎雞蛋,他只吃水煮的

說認真的,你不覺得結婚這件事超扯的么諾諾說,你喜歡楚子航,是因為楚子航是個適合在一起的好男人么還是因為他很神秘,超有范兒,永遠都沉默,把一切事情都藏在心里,就算使足勁兒要表達一下對女生的關心也不過伸手和你握一下

蘇茜一愣,後者多些吧,至少我看不出他適合和什么人始終在一起。

那就是說,你喜歡他,更多是因為他像本你讀不懂的書,你對他充滿好奇心,對不對

蘇茜想了很久,點了點頭,是吧。我一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又很想知道,這事我喜歡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說結婚是件超扯的事情啊,你最初跟什么人在一起的時候,是因為你被他吸引,喜歡他,對他有好奇心,想要了解他。可是結婚就是另一回事了啊,是要發誓跟他在一起一輩子,在很長很長的時間里一直陪著你,你最需要人的時候誰也找不到可是能找到他,做噩夢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你想也不想喊出的就是他的名字。諾諾望著帳篷頂,你不覺得喜歡什么人,和跟誰在一起,根本就是兩回事么

你心思真多,蘇茜想了想,可是你不喜歡誰,怎么跟他一輩子在一起

嗯,你覺不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就像是把對方當作一本書來讀

你又有什么新的理論了

你最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常常都是你最不了解他的時候,比如說楚子航。他一直都是那張面癱似的臉,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高興什么時候難過,他就像一本封套都沒有對你打開的書,但是你還是想看他,迫切想打開他那本書讀一讀里面到底寫著什么。但是也許有一天你真的讀到了他那本書,那本書非常好看,看得你廢寢忘食恨不得上廁所都帶著諾諾抱著枕頭看蘇茜,可是一年兩年五年十年,你讀完了那本書,每一行每個字都記住了,你還會想翻來覆去地讀么或者,你就會把它收回到封套里放到書架上去放到書架上的書,其實很少再被翻開了。

不知道,還沒開始讀,誰知道讀完了會是什么樣蘇茜有點出神,也可能,兩個人最後在一起就是習慣咯。習慣到做噩夢害怕了都會叫他的名字你又沒有跟愷撒說過你這套讀書理論

沒有,今天說的都是girl,要保密諾諾笑.

怕他讀完你這本書蘇茜也笑。

愷撒讀不完我這本書的啦。諾諾眯起眼,因為我這本書的有幾頁是粘起來的,翻不開。

總不能一直不給他看吧

等到我會在做噩夢的時候自然而然喊他的名字的時候再給他看咯。諾諾輕聲說。

風吹松樹的聲音里忽然傳來輕快的鼓點,像是什么小型的室內樂隊在不遠處表演,風向變了,帶來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沙錘的嚓嚓聲、鈴鼓的砰砰聲,還有漫漫的呼唱。

肯定是那些茨岡人又點篝火諾諾翻了起來,看看去

你選茨岡人研究這個題目就是喜歡跟他們一起瘋來瘋去吧我送你一身吉普賽裙子,你跟他們一起去跑江湖好咯。蘇茜笑,反正你也像個小巫婆。

我們還有剩下的兩瓶酒帶著和他們一起喝,這樣就可以吃他們的烤肉了。諾諾在背包里翻出兩瓶紅牌伏特加來,一手攥著一瓶,神采飛揚。

你不是還得給路明非發短信么

再說啦再說啦,那個笨蛋的話,給他發生日短信會被誤解的吧諾諾比了個鬼臉,不發他又不會死。

嗯,他收不到短信是不會死,不過看來晚上不找點什么東西玩你就憋死了。蘇茜說。

你的短信內容是什么諾諾忽然問。

生日快樂四個字咯,怎么了

我前幾天閑著無聊,就用筆記本錄了一首生日歌諾諾吐吐舌頭,

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

難怪你猶豫要不要發,這種毫無疑問會被誤解的吧蘇茜捂臉。

真的只是閑得無聊錄著好玩

4.7月17日的結束

夜幕下的紅松林是墨綠色的,沿著山勢起伏,沒有到過貝加爾湖畔的人沒法想象紅松林的美,它是一片海洋,春天是嫩綠色的,夏天是深綠色的,秋來的時候它自近而遠從綠色變成金黃色變成褐色,陽光照在枝條上柔軟如少女的手指.想像少女手指組成的海洋,在風中揮舞,總是讓人沉默,覺得自己的渺小。

貝加爾湖的湖面靜謐,成群的太平鳥被驚動了,從湖岸上飛起,橫空而過。

負責領路的大叔在營火邊放下一瓶伏特加,抱起一張吉他,以肥短的手指彈出華美的和弦,這是茨岡人舞會的開始。對於茨岡人而言,舞會不必有什么理由,營火、酒、吉他和會跳舞的女孩就是全部的條件,既然晚上安靜漫長無事可做,那么為什么不跳舞鈴鼓響了起來,穿著白色舞裙的少女踏著舞步從帳篷里出來,贏來滿滿的喝彩,隨著鈴鼓強有力的節奏,女孩旋轉,胸口的長流蘇和褶皺的長裙飛揚,像是一朵轉動著盛開的花。纖細凝練的小臂上流動著金子樣的光彩,手腕翻轉間曼妙的讓人想起敦煌壁畫,鞋跟每一次踏地則有力得好像一頭准備沖向斗牛士的西班牙斗牛。

弗拉明戈舞,既是西班牙人的舞蹈,也是吉普賽人的舞蹈。

吉普賽人說弗拉明戈舞就在他們的血液里流淌。

西班牙人說你跳起這種舞蹈就像把世界踩在腳下。

在響板聲里,一切都是可能的。

舞娘深紅色的長發里,簪著一朵碗一般大的白花,盛開到極致的白花,好像隨時都會從那頭流水樣的頭發上凋謝飄盪。

諾諾。

你還真的會跳弗拉明戈舞啊蘇茜圍著她蹦跳,所有人都站起來跳舞了,大叔高舉著吉他和酒瓶。

學過一年半諾諾的臉因為興奮和舞蹈而泛著圖片看不清紅,也有些是酒精的作用,因為有些怯場,出來前他偷偷喝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