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華容道義釋兩阿瞞(1 / 2)

步步生蓮 月關 5221 字 2021-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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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浩道:「是,第一階段:稱帝。其結果可以預料。我們必將迎來宋廷更猛烈的打擊,在這一階段,我們必須也要集中全部武力與之一決,這一仗雖未必大獲全勝,卻一定打得夠猛、打得夠凶,打得它越疼,宋國上下越會明白,它想吃掉我,它就得付出天大的代價。這就我們第二步的計劃打下了基礎。

當然,這只是從明面上來說的,暗的一面,我們要南縱蜀地之亂,北聯遼國契丹,並對宋廷內部進行種種干擾,讓它有心無力,直到疲戰、厭戰,這時我們再主動請降,棄帝號,就王位,也就給了他們一個緩和事態的台階。所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嘛。有利讓三分,這樣咱們看著是輸了,其實卻是贏了……」

定難軍節度使本來就有一個[**]爵位的,自從朱溫滅唐建立大梁以後,梁、唐、晉、漢、周等中原政權,每一朝為了籠絡西北,對河西拓拔氏都要用懷柔政策,恩賞有加,於是就在唐朝所封的定難軍節度使名號上又為拓拔氏進爵為[**]。

宋朝代周自立後,又馬上加封定難軍節度使李彝興為太尉,以此為恩攏的手段,但是例朝所封的[**]爵並沒有取消,只不過隨著宋朝先後消滅中原諸國,一統天下,宋國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夏州李氏見機知趣,對這個無甚用處的王爵便再不提起了,宋國也只當從來沒有過這回事,雙方很默契地達成了一致。

既然梁、唐、晉、漢、周各朝都承認過定難節度使的王爵身份,那么宋國再追封確認一下,其實也不是很難下台的事情。

丁承宗見他把自己教給他的「生意九字訣」居然活用到了爭霸天下上面,不由會心地一笑,當即點頭贊許道:「太尉所言有理,如果太尉稱帝後咱們能夠頂住宋廷的強大攻勢,那么給他個台階下,據地稱王還是能做到的。」

楊浩當然知道能夠做到這一點,事實上這一套路子本就是李元昊昔年稱帝的路子。直到目前為止,他借用的就是李元昊的辦法,自然對宋廷可能做出的反應有一個比較准確的判斷。

楊浩又道:「據地稱王後,我們就融合各部,內修甲兵、振興經濟,使得民生富庶,畜牧興旺,五谷豐登,府庫充盈。對外則同時結交與遼宋,兩邊借力,引以自重,同時開辟疆土直至隴右。隴右嘛,如今大半都在吐蕃、回紇人手中,還有一小部分是黨項羌人的地盤,隴右回紇人是一盤散沙,黨項羌人的部眾更少,都不足一提,實際上就是掌握在吐蕃人手中,宋廷如今還沒有盡占隴右,對其宣示主權,這就是我們難得的機會。隴右,務必要打下來,這是我們最終立國後避免與宋打一場百年之戰的必要條件!」

歷史上,西夏國疆域最盛時,「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憑此疆域與遼宋三國鼎立,但它卻是三國之中最弱的一方,究其原因,就是先天不足。

西夏國中興是據定難五州而起的,當時西夏的李德明同時向遼宋稱臣,遼宋為了拉攏這個最強大的第三方勢力,使它盡量保持中立,於是都接納了它。遼帝封李德明為[**],宋國亦授李德明為定難軍節度使、[**]。西夏與遼宋兩國開榷場,通貿易。穩定了東方和北方兩大強國後,才開始大舉西征,攻打涼甘肅瓜沙諸州,最後勢力直抵玉門。

等到他的勢力到達玉門關時,再想向南擴充已經不可能了,那時候隴右之地業已盡數落於宋國之手,所以西夏疆域自始至終就只能局限於河西一地,西夏國就憑河西這一隅之地統治那里三百多年,稱帝建國近兩百年。

如今楊浩既然已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就得全心全意為自己的生存空間進行考慮,他比李元昊稱帝時早了五十多年一統河西,勢力直抵玉門關外,再想拓張國土。最好的地方就是如今還是群雄逐鹿不得其主的隴右。一旦隴右到手,他的疆域將比歷史上的西夏國擴大一倍,人口自然也倍增,其國力當然也就不可同ri而語。比西夏國強大一倍的新帝國,宋國發動戰爭時勢必要多了一分忌憚。

聽到這里時,種放和折子渝心中都想到了一些具體的問題,不過楊浩還沒有說到第三點,而這個人常常後發制人,前邊許多看以莽撞的舉動、大有破綻的動作,他在後面都有極穩妥巧妙的手段來畫龍點睛,誰也不知他後面是否還有妙筆,所以二人也不忙著插口,只聽楊浩繼續說下去。

楊浩道:「第三步,再擇機稱帝。我若現在就據河西之地稱帝到底,宋國大可從隴右出蕭關、自河東伐橫山,對我大舉用兵,迫我兩面受敵,而隴右到手,我們據河西隴右之沃土,無論是糧米供給、兵員供給方面都可綽綽有余,從地理上來說,我們不管是出兵還是防御也能做到進退有據,這樣的話。宋國就不敢對我輕易發動攻勢。」

楊浩說到這里聲音一頓,對三個聽的入神的人問道:「諸位對此還有何意見?」

丁承宗想了想道:「太尉方才在節堂曾說,其中還有許多細節需要推敲,不知是哪幾點?」

楊浩微微一笑:「以三位之見,我這計劃之中還有什么破綻呢?你們不妨說出來,與我心中所思印證一下。」

「我以為……」

種放和折子渝異口同聲,不約而同地說出這三個字後,相視一笑,又互相做了個請的手勢,楊浩不禁笑了,點將道:「種兄。你說。」

種放放下酒杯,捋須說道:「太尉,我有幾個疑慮,還請太尉釋疑。第一:降格稱王後拓土隴右,如何保證宋廷不會出兵干預?就像遼國不會坐視河西之地落入宋廷之手一樣,宋廷又豈會袖手觀我奪取隴右之地?一旦宋國插手,不管從雙方實力上來權衡,還是出兵隴右的便捷上,宋廷都占據著絕對優勢,我們的打算,十成有九是要落空的。

第二,隴右吐蕃人自從得到宋國暗中扶持之後,不管是兵甲還是糧米都充足無比,各部落合並締結的速度前所未有,雖說目前有羅丹族長牽制著他,可是我們一旦降帝號稱王爵,在休養生息期間,是不能再主動對外用兵的。

以宋國的雄厚實力,卻可以在這段時間里繼續予尚波千強大的支持,照這勢頭下去,在很短的時間里,尚波千就能一統河西,甚至把河西星羅棋布的回紇部落、黨項部落也全部納入麾下,到那時,就算沒有宋國相助,他的勢力也將不遜於我們多少,我們一旦圖謀隴右,不過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說不定反被宋國或遼國撿了便宜,又談何壯大呢?」

楊浩又轉向折子渝,問道:「還有么?」

折子渝到底是女人,心細如發,想的也多,除了這兩點,她還想到其他一些瑣碎的事情,比如即便實現了第一步計劃,在雙方僵持階段提出議和稱臣。如果宋國依然態度強硬,拒不接受楊浩的要求又該如何。不過轉念一想,再縝密的事情,如果反復去想,都難免要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如果非得做到十全把握才去做,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做好了,這些擔心實無提出的必要,便搖頭道:「沒有了,只有這兩點,不知太尉可有解決的辦法?」

楊浩道:「第一個問題不必擔心,我很了解趙光義這個人,也很了解宋國。他們大致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我還是揣度得出的,如何讓宋國袖手旁觀,我心中已有定計,只不過現在還不是公諸與眾的時候。倒是如何阻止尚波千繼續這樣瘋狂擴張下去,直至一統隴右,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我思量許久,也沒想出個妥當的辦法來。」

種放和折子渝、丁承宗聽了心中都暗暗稱奇,在他們看來,如何讓宋國在楊浩吞並隴右時袖手旁觀才是難如登天的大事,畢竟站在宋國的角度,它是無論如何不會坐視楊浩這個舛傲不馴的蕃王繼續擴張的,同時宋國又有那個實力予以阻止,所以不管用什么辦法,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能改變趙光義的心意。

而阻止尚波千的勢力繼續擴張,一家坐大,獨霸隴右,反倒要容易一些,雖說六谷藩部的羅丹族長只能在短時間內牽制尚波千,不足以阻止在宋國鼎力相助下大肆擴張的尚波千,但是遲滯他勢力擴張的速度還是有希望的,此外還可以采用其他一些手段,可是在楊浩心中,反而是最難的問題他先想出了辦法?

三人見楊浩語氣篤定,卻不肯透露詳情,只得捺下好奇心,開始思索第二個問題。

楊浩如今手中還有兩件時機得宜時拿出來將有極大作用的寶物,一件是傳國玉璽,一件是宋皇後的血詔。

血詔對竭力宣揚自己正統繼承人身份的趙光義來說,具有極大的殺傷力,玉璽的作用則更大,然而這兩件東西和楊浩手中的重甲騎兵差不多,合適的時候用上它,將無往而不利。不合適的時候拿出來,那就只有起反作用。

大漢車騎將軍董承得到了皇帝誅曹cao的衣帶詔,結果卻是為自己惹來了殺身之禍。而那玉璽,劉邦、曹丕、石勒……,但凡得到了它的人,都大肆利用傳國玉璽在國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服務於自己的合法統治權,但是每一朝崛起,都同樣有一個持有著它,卻亡國喪命的前朝君王,此物要時機得宜、實力相稱時方有大用,此時是只能秘而不宣的。

因此楊浩思索了片刻,便打消了把這兩件東西現在示之於三人的打算。四人各自想著心事,房間里一時靜了下來,幾個人默默地思索著,時而挾一口菜,品一口酒,就這樣沉默了一柱香的時間,丁承宗慢慢抬起頭來,略一遲疑,方道:「太尉yu謀隴右,而尚波千在宋廷扶持下的崛起速度不遜於太尉初到蘆州時候。六谷藩部的羅丹族長雖是受太尉暗中扶持的,但是現在的尚波千就如同已得了銀州的太尉,而羅丹族長卻遠不及當時的李光睿,此消彼長之下,僅憑一個羅丹,是絕對阻止不了尚波千的崛起的。」

眾人都專注地盯著丁承宗,丁承宗道:「這樣的場面,與行市商賈之競爭不無相仿,如果是在商場上,對這樣的局面,若想扼制打壓其一方,倒是有一個辦法。」

楊浩迫不及待地道:「你說。」

丁承宗道:「引進一股新的勢力,把水攪混,地盤一共只有這么大,若再引進一個勢均力敵的商家進來,讓他們你爭我搶,大家瓜分一番,結果是誰也別想坐大,等我騰出手來,就可以憑著遠較他們雄厚的實力,對他們或收買、或打壓、或分化,最終把他們一一吃掉,這樣還省了我在當地打響名號、建設店鋪的前期一應事務了。」

楊浩三人的眼睛一齊亮了起來,丁承宗本是試探著說出自己的見解,一見三人神se,不禁大受鼓舞,繼續道:「如果此法同樣可以用於謀國,那么……在完成第一步計劃之後,把蜀地義軍就近調往隴右如何?如此,既可避免他們在宋廷的圍剿之中損失殆盡,又能起到制衡尚波千的目的。」

說到這兒,丁承宗詭秘地笑了笑,道:「宋廷是不會想到我們『被迫』去帝號,安份守己地待在河西的時候,還會打著隴右的主意。蜀地義軍一走,宋廷不但松了口氣,對隴右的平衡局面也會樂見其成的,畢竟……宋廷是不希望在隴右再出一個楊太尉的,可尚波千是他們一手扶植起來的,那時要利用他們牽制我們,又無法自己出面來削弱尚波千的勢力,這借刀殺人的手段,就算趙光義想不到,他手下的文臣武將們又豈會沒人進諫呢。」

楊浩腦中急轉,仔細想了想,卻否定了這個計劃:「計是好計,只是所用不當。」

「哦?如何不當?」

「蜀中義軍,雖號稱有十萬之眾, 但是其中卻有許多婦孺老幼,故土難離啊,就算咱們已經控制了他們的領導權,也很難要他們背井離鄉,此其一。蜀中多山地,那些義軍士卒攀山越嶺如履平地,可是卻大多不懂騎馬,他們不擅馬戰、騎she,也弄不到戰馬,養不起戰馬,一旦到了隴右,本來擅長山地作戰的優勢將不復存在,在尚波千的鐵騎面前,不過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罷了,不堪一用。」

楊浩所說,正是蜀中義軍的軟肋所在,丁承宗聽了,不禁大失所望,種放卻脫口道:「羅中義軍不可用,那甘州的阿古麗如何?」

楊浩一呆:「阿古麗?」

種放興奮地道:「不錯,阿古麗!如果令阿古麗假意反了太尉,率部眾逃往隴右,不就能起到分尚波千之勢的效果了?」

楊浩怔怔地道:「這個……回紇部落雖也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落,但甘州回紇多少已有了些農耕的習慣,讓他們舉族遷徙至隴右,要說服他們的頭人恐怕很難。再說,阿古麗王妃目前對我倒底有多少忠誠還不確定,如果縱之遠去,能否還對她加以控制實難預料。」

丁承宗道:「那就先牢牢地控制了阿古麗不就成了?」

楊浩反問道:「人心隔肚皮,如何確定她的忠心?」

丁承宗身為飛羽在夏州的負責人,對甘州那邊的情形了如指掌,脫口便道:「恩威並施,足矣。阿古麗王妃與太尉一戰時,以女兒之身,數度沖鋒在前,不畏生死,可謂其勇,可謂其忠。而夜落紇卻拿她做了棄卒,阿古麗王妃對此一直耿耿與懷。草原上的女兒家,愛恨分明,xing情爽快。阿古麗王妃年輕貌美,又是回紇九姓中的王姓部落後人,身份尊貴的很。如果太尉納她為妾,許之以情。留其親眷,以之為質。還怕……」

和親結勢,在那時代實屬尋常,女子再嫁,漫說在西北,就是在中原也是尋常事,所以就連種放這儒家大賢聽了也不以為忤,而楊浩若真稱帝,那阿古麗王妃也就不是妾了,而是尊貴的皇妃,相信以楊太尉的人品才貌和尊崇的身份,阿古麗王妃也不免意動,陷其情網,此計實是大為可行。

種放雙眼一亮,剛要開口贊許,敦促楊浩為霸業宏圖,與阿古麗王妃成就一段姻緣,折子渝已氣沖斗牛,脫口便道:「不行!」

種放和丁承宗現在滿腦子都是站在從龍之臣的位置上為楊浩的宏圖霸業想問題,全然忘記了旁邊還有一個快被楊浩折磨成閨中怨婦的女諸葛,這時她一開口反對,二人才省覺過來。

丁承宗心道:「折姑娘啊,我兄弟若做了皇帝,後宮還少得了你的位置嗎?帝王後妃,豈是相夫教子那么簡單,光是身具大智慧,那是沒用的,要做一個賢妃,你還少了幾分胸襟啊。」不過丁承宗是知道折子渝在楊浩心中的份量的,雖然暗自腹誹,卻不便直接說些什么。

而種放卻沒有這些顧忌,在他看來,縱論天下大事,讓一個女人參與謀略,已是太尉格外的看重了,牽涉江山社稷根本之大事,一切衡量標准只有「利益」兩字,正所謂將者無情,謀者無心,什么兒女之情,都得靠邊站。諫臣的脾氣一上來,莫說現在折子渝和楊浩還沒有甚么關系,就算她是統帥六宮,母儀天下的皇後,他也敢犯顏直諫的,立即把臉一沉,反駁道:「如何使不得?」

「我……」折子渝一陣語塞,楊浩看著她,眼中卻漸漸露出有趣的意味:這才對,一個不知道吃醋、不會使小xing兒發脾氣的木美人,又哪來的活se生香。這才像個活生生的女孩子,咳咳……,她……應該是為我吃醋了吧?

楊浩暗喜在心,巴不得她失口說出什么話兒來,也不忙著為她解圍,折子渝看他一副看笑話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情急智生,她腦筋一轉,忽地計上心來,從容開口道:「我是個女兒家,自然懂得女兒家的心思,夜落紇和阿古麗王妃本是夫妻,大難臨頭卻把她做了替死之鬼。如今太尉先秘密納她為妾,再驅使她為自己所用,那么和夜落紇又有什么區別?阿古麗王妃已經被夜落紇傷透了心,還會相信太尉的誠意嗎?甘州回紇與隴右吐蕃人本有交情,一旦等她到了隴右,焉知他們不會勾結起來?」

種放道:「那么……折姑娘還有更好的辦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