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部分(1 / 2)

無愛紀 未知 3744 字 2021-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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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么?車子〃轟〃地躍過一個黑dd的水坑,依然向前疾馳。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為你的壞情緒陪葬值得不值得。四月的身體隨著車子的搖晃而劇烈顛簸起來,她伸手去觸摸光滑的玻璃,要是裂了,就得換塊新玻璃了吧。三年前,我在男朋友的店里發脾氣,把他剛剛訂做的十幾個小魚缸全都砸掉了。後來,他跟我說,你看,砸壞了,就再也補不好了,那些小魚因為你的壞脾氣,就丟了它們的家。有時真覺得很奇怪,為什么這些堅硬而又透明的玻璃會如此脆弱?反倒是那些渾濁柔軟的東西更加不容易被摧殘。是不是真誠和堅強其實完全沒有彈性?所以不適應生存?

魚缸里的魚呢?他悶悶地問,放慢了車速,緩緩地溜下斜坡,你把缸砸了,魚都死了?

沒有。沒有魚。她清脆地笑出了聲,魚都在大魚缸里養著呢,因為小魚缸里的水溫那時還沒有調好。你知道,熱帶魚是很嬌氣的,水溫不合適,會大批死亡的。你關心這個問題?看不出來,你很有愛心嘛。

當然。他心輕輕一動,踩下了剎車,轉過臉望著她,你知道,我喜歡的是你。他說的時候絲毫沒有猶豫,直直地望著她,渴望看見她的反應。他似乎要忘記了一切,所有的障礙與困擾。惟一的願望,就是直接告訴她,省略一切逃避的過程。

他只知道面前坐著一個全身著黑衣黑褲的冷漠女子,她的面容如她窗口粉嫩的花朵一樣柔淡,泛著清澀的香氣。

他想小心翼翼地捧著她。帶她回家。扔掉所有的顧慮。

她沉默。然後輕輕地笑出了聲。她伸出細嫩的小手撫摸他的眉毛,他的頭發。他的心跳動得如此劇烈,他覺得他幾乎被她柔和的動作震碎了五臟六腑,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她卻搖搖頭,靠近他的耳畔,他癢癢地感覺到她的呼吸。然後,她說,記住買束百合花吧,維羅喜歡。

她推開門下車去了。他坐在車里,想告訴她,有些關系與愛情無關,但是,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只能怔怔地看著她黑色的影子孤獨地走在叢林中,一點點縮小,縮成了一個跳躍的黑點,在紅色的火焰間起起浮浮,仿佛脆弱到了被燒得焦煳。

她獨自行走。拒絕了他伸出的手。

他頹然趴在方向盤上。喪失了方向。眼睛潮濕。卻沒有眼淚。看見火焰不停地在她四周燃燒。燃燒。

四十二另一只來自酒吧的貓

【四月】:回到以往。逃離背叛的痛苦。………四月的日記

璀的魚館宛如幽深明亮的海洋。四月走在其中,看著身邊透明的玻璃後面,燦爛的熱帶魚宛如一朵朵細小而明媚的花兒在身邊飄浮、怒放。它們輕輕地擺動著尾巴,漸漸地向上升騰,隱沒在翠綠色巨大的水草間,俏皮地吐著泡泡。

拾階而上。漸漸走廊變得寬闊起來,一朵朵細如指甲的花兒也游離遠了,仿佛她窗口的花瓣,一朵朵地剝落,輕輕地下沉,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生命的種種游走。都毫無聲息。頭頂的玻璃天窗還淅淅瀝瀝地滴著雨,水滑下,綻放,渲開,流淌,融化進接近無限的透明之中。這一切,一氣呵成,她的眼睛甚至來不及反應。她突然感覺到腳下有種觸動。熟悉的觸動。

她還記得這種感覺,在並不遙遠的幾個月前,一只來自酒吧的貓,也曾這樣毛茸茸的,怯懦且執著地摩擦她的腳踝和小腿。她低下頭來,突兀地覺得時間倒轉,片刻的定格再次重復。

她熟悉它。還是一只小小的黑貓,它蹲在她的腿側,用自己的頸子輕輕撫摩她,不時地還抬起小小的三角腦袋望著她,目光平靜而又警覺。

她突然想起了那幅圖畫。一只骨瘦嶙峋的黑貓,爪子雪白如浮雲,她幾乎能摸透它所有細嫩的骨骼。背景的牆壁是並不滑順的水泥,塗著混亂的色彩,掛著幾幅巨大的畫,畫著女人的部分肢體,一幅是胳膊,那只潔白的手臂如青藤般細長,一直攀升到遠處的燈塔,指尖流下些翠綠的汁y來;還有一幅是黑色的唇,奶黃的下巴,雪白的前胸,歪倒著拼湊成一張絕望而且殘缺的臉。樓梯口有幾條粗大的藍色下水管道,上面掛著幾只綠色嘴臉的古怪玻璃娃娃。吧台前站著那個長著妖媚的大眼睛的女招待,一頭黃色的卷發散亂地搭在肩上,修長的牛仔褲親密地散發出曖昧的氣味。破箱子堆積的舞台上,躺著正在休息的樂隊成員,時不時發出激烈地狂笑和號叫。披著長發的男人四處走動,角落里坐著兩個相互擁抱親吻的年輕女子。

而這里,一切盡不相同。巨大透明的魚缸,巨大透明的玻璃頂棚,兩邊都是燦爛瘦弱的熱帶魚,無聲無息地攪動自己生存的世界。整個世界仿佛是打翻了的油彩,在陽光下噴吐出種種無法形容的顏色,璀璨地彌漫了整個眼睛。整個世界一片安靜,除了色彩的喧鬧以外,高高的房頂上,明亮的陽光紛紛邀請樹葉共舞,踩在玻璃上的舞步,〃達達〃地卷起一息息風聲。

就在這里,有只小小的黑貓,酷似她以往的伴侶,伏在烏黑的瓷磚上,輕輕撫摩她的腳踝。它的姿態充滿了渴望與溫情。

她驚愕地蹲下來,將貓抱到懷里,摸了摸它的爪子。完好的尖銳指甲。然後又看它的胡子,蒼白而堅硬。也完好。它不是啤酒,不是時光的重復。

她略微有些失望。她仍然記得,很多年以來,她常常突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熟悉感,仿佛某時某地某人正在上演的場面是她經歷過的,沒有一點點新生的陌生感。她想,這世界是有前生的。前生的場景,會在後世不斷地提示,卻永遠無法戳透記憶的掩藏,比如,她當年和璀的相識;比如,無數次與他與別人的對話;比如,父親彌留時的那種絕望和無法深入的陌生感;比如,母親去世後那種對生存的無限恐懼。她知道,在前生,這一切她都經歷過。

但這會兒,她卻清楚地知道,這兩只貓,都出現在今生,看起來像是再一次對熟悉場景的演練,有些溫暖和親切的熟悉。事實上,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事件,彼此毫無關聯。

正如感情與生活的關系。它們的關系,就是毫無關系。它們的重復,只是為了重復。

她失望地抱著貓,走到璀的辦公室,他站在門口,叼著香煙,渾身散發著一股水藻的腥氣。

她接過他的煙,吸了兩口,你買的貓?

不是。是個巧合。昨天和菀到籌建的酒吧去看人家施工情況,發現舞台下面縮著一只貓。想起你,就帶回來了。

哦。這樣?謝謝你。她笑笑,摸摸黑貓的肚子,圓滾滾的,但不是那種堅硬的圓,而是柔軟的,正如每一只健康的貓兒的腹部。貓仰起腦袋看她,舔了舔尖利的牙。

璀挽住她的腰,無聲地笑笑,這只貓愛喝啤酒。真的。我給它喝了,它舔了很多呢。

她忍不住也笑,將煙又塞回璀的手里,行啦,今天晚上請我吃飯吧。

璀正想回答,卻聽見走廊上〃咚咚〃的急急的腳步聲。他們一起往魚館里看,看見一個穿著寶藍色緊身t恤的年輕女子沖了進來,那張臉瘦得幾乎只剩下了骨架,還有兩只明亮的可怕的眼睛。但她身上還算正常。她看見四月時只是飛快地掃了一眼,立刻便急切地抓住了璀的手,借我些錢吧,我有急用!

不行。璀看了看她,轉身就想走。女子蒼白悴然的臉瞬間便變得更加白了,緊緊地抓住他不放,只要五十塊錢,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了!

四月驚訝間,猛然發現她的手腕紅紅地泛起了一片腫脹,她突然意識到,這個女子吸毒。這種想法把她嚇了一跳,死死地盯著那個女子。

你……璀有些惱怒,但看了看四月突然變得恐懼的臉,便閉了嘴,從口袋里掏出五十塊錢,立刻消失!像你三個月前答應的那樣。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女子接過錢,一溜煙地跑了,腳步聲迅速地消失在倉庫後面。四月看見後門被打開時迅速鑽進屋的陽光,白燦燦的一個三角滑到牆上,又迅速被屋里淡淡的灰色吞沒。

肖俊以前的女人,原來是小姐,後來,肖俊養著她。我跟肖俊說了很多次,叫他吹了這個女人,他不聽。璀看著她,勉強笑笑,他進去後,她就斷了生活來源。把她送去戒毒,每次都偷跑回來。我看她已經沒希望了。

四月震驚地盯著他,一言未發,顫抖的手撫在貓背上,幾乎沒辦法控制自己。

四十三一場意外死亡

該走了吧。四月抱起貓,我們吃飯去吧。

她努力地想把那個女孩絕望而明亮的眸子從心底挖出去,可是,她做不到,那雙大得可怕的眼睛如鬼一般纏著她,不停地在她眼前飄浮,絕望地向她求助。她想尖叫,想奔跑,想立刻消失在這個地方。但是,她要和璀在一起。女子離開之後,毫無來由地,她陷入了無比的恐懼。她害怕璀會立即在她的生活中消失。無聲無息。

不行。她要璀和她在一起。現在,他是她最親的人了。她閉上眼睛,甩甩腦袋,眼淚不禁迸出。疙瘩已經離開。消失於一片如火焰般的叢林。

她只有璀了。璀才是她惟一需要關心的人。

她站在門口,耐心地等著璀,注視著街對面的通訊器材商店。小門掩在樹影的後頭,她看不清楚,可是,她分明看見那銀灰色的門檻上浮著一層寶藍色。

古怪的寶藍色。為什么出現在銀灰色的漆上?門上難道刷了這么一層毫不均勻的寶藍色?這家店位於鬧市之後的小巷,生意並不好,但是,也不至於一邊營業一邊給門上色吧?她前兩天來的時候,沒有發現這種奇怪的顏色。

璀出來了,掏出鑰匙鎖門,咱們到哪兒去吃?前面開了一家日式餐館,要不吃壽司去?

芥末味道真討厭。她仍然注視著那道寶藍色,在寂寞的門上,古怪浮出的寶藍色,她忍不住指給璀看,你看,那家店門口堆了什么?是塑料袋還是新刷的漆?

璀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臉色突然變了,笑意消失在嘴角,走吧,咱們先去吃飯。

怎么了?四月奇怪地看著他,你臉色這么難看?

沒什么。璀推她,走吧。要不,吃比薩?或者,火鍋?燒j公?隨便你挑吧。

她越發地奇怪,探頭往街對面望,怎么啦?我要去看看。她的腦子里突然升起了種種懷疑,難道是那個女子?那個臉已經變形的女子?要是她死在這里,那么,店員呢?在哪里?

仿佛為了解答她的疑問,一個身著藍色店員服的人匆匆從街角拐了過來,推開門。

時間仿佛凝固,四月和那店員同時愕然呆立在原地,然後,同時發出可怕的叫聲。一個身穿寶藍色t恤的女子從門口滾了出來,無力地跌在人行道上,後背上沾滿了灰暗的血跡。

沒什么了。小姐。估計是隨意選擇對象的一場凶殺案。凶手來到店里,先對著背對著櫃台的女顧客背部開了一槍,然後又開了一槍,正中營業員的眉心。最後,他們冷靜地拿走三部手機,甚至沒有翻動現場的其他任何財物,就出了門,叫了輛出租車離開。有人目睹三個男人從店里出來,叫車離開。但是,可惜的是,這兒離鬧市太近,車聲大,但人流不多,沒有人注意。警察冷著臉說完,才抬起眼睛看了看璀和四月,你們可以走了。

三部手機。兩個無價的生命就此消失。人與人之間相互的消滅,只是為了毫無實際價值的一些簡單物質。生命的代價,不過如此。四月慌張地站起來,胳膊軟弱得幾乎都抱不住懷里的貓,嘴唇哆嗦了半天,也說不出句再見來。

璀毫不動容,估計是見慣了死亡,早就對生命漠然。他上前扶住她,剛想轉身離開,警察又在他們身後冷淡地開口了,這次倒沒你姚璀的事兒,哼哼,諒你沒這個種。你從今以後積點德吧。

她看看璀,將貓放進他懷里。璀面無表情,攙著她走下了台階。

街道是淡灰色的,眾多的影子綽綽約約,在燈光下半隱半露。她們沿著城東的大道往下走,完全沒有時間概念,也沒有了疲累的想法。只是沉默著往前走。

街心廣場上有許多中年、老年人在跳舞,借著隱隱的淡灰色燈光,他們相互擁抱在一起,隨著錄音機里的音樂翩翩起舞。柳樹在河岸邊柔柔地拂動,一縷縷拂過河面,盪起y暗的波紋,一圈圈地放大,收縮,掀起了高c,然後迅速消失在寂寞的水邊。

每個人都仿佛無辜,每個人都仿佛元凶。仿佛這一圈圈的水,分不清源頭,分不清結局,只是個無限的輪回和剎那。善良與凶惡之間只隔了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