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突然間明白了康衡的意圖，她大聲對黠戛斯說：「你不就是希望我挑撥

磨延羽和李承端的軍隊廝殺，你來漁翁得利么？可是這么做，我有什么好處？」

黠戛斯看到忍冬似乎話有松動，立刻興奮起來：「戰爭過後，我可以讓你喬

裝離開高昌，跟李承端回大唐。」他仍然不懷疑康衡曾經跟他說過的話，認為忍

冬必然跟李承端有j情，否則李承端不會千里出使，又在風x舍命相救。

「那康伯伯呢？」忍冬問。

「他可以跟你一起走。」黠戛斯立刻說。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忍冬假裝猶疑了一下，然後說：「除非你讓我單

獨和康伯伯談一談，這事關我們兩人的生死，我不能草率決定。」

這讓黠戛斯也猶豫了，康衡是個老狐狸，他不會又有什么鬼主意吧？但現在

兵臨城下，自己的時間也不多了，一個受傷的老者，一個女人，在重兵把守下，

還會有什么能為！終於，黠戛斯點了點頭。

靜室，忍冬一邊幫康衡上葯，一邊禁不住淚如雨下，「對不起」她說，「對不

起，康伯伯，都是我害了你。」

康衡溫和得說：「我的好冬兒，不要哭。你做得很好，非常好，不愧為虎嘯

將軍的女兒！」

「我現在該怎么辦？康伯伯，我不能看著你死，也不能讓磨延羽和李承端互

相殘殺，我該怎么辦？」忍冬仍然止不住淚水。

康衡微笑，「其實……」他語速緩慢，仿佛在說一件完全與己無關的事，「不

管你寫不寫那兩封信，我仍舊要死，磨延羽和李承端也都會被黠戛斯牽制。」

忍冬痛苦的望著他。

康衡繼續道：「我老了，人老了難免思鄉情切，想見故人，我想去會會我的

老妻，看看我的兒女，也要再和你父親喝頓老酒……」

「康伯伯……」忍冬抽泣著。

「所以不必難過，死——對於我來說是一件好事。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的。

93

當年西川一役，我軍傷亡慘重，朝中又有j相李林甫時刻伺機要消弱邊將的力量，

我們已經無力保護疆土不失。為了以策萬全，你父親，我和王敦大人決定，由我

投城回鶻，在敵軍中做內應；由你父親，承擔兵敗的全部責任，回京受審；保存

王敦大人，積蓄實力，繼續貫徹我們在敦煌的防御部署。一晃經年，想不到邊境

的太平，竟然最終由你帶來。我和你父親也算雖死無憾了……」康衡虛弱的喘著

氣，接著又說，「眼下的危機似乎進退維谷，但症結卻只有一個，你知道是什么

么？」康衡的眸子似乎又在發亮。

忍冬默默的想了一下，然後說：「我？」

康衡微笑，「果然冰雪聰明，你多年學醫，也該知道治病要溯本求源的道理，

要根治疾病，就必須清除症結！」

康衡的話，讓忍冬一陣發冷，清除症結？！

康衡拍了拍忍冬的手，說：「目前高昌城內百姓並不知可汗駕崩，磨延羽攻

城無名；大唐沒有公主被挾持的證據，李承端出兵無由。你要給他們一個理由，

但卻不能假你之手。世界上最大的狠毒是對待自己，如果你能做到，你就可以比

敵人更強大，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你行么？」康衡狂熱的目光，直視著忍冬

的臉，這目光讓人不寒而栗，卻又無法不信服。

久久，忍冬在這樣的目光下緩緩點了點頭。

再一次的，忍冬出現在黠戛斯的面前，沒有猶疑，沒有惶恐，淡定沉著，仿

佛換了一個人。

黠戛斯似乎也感到了，聲音蒼白的憤怒：「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我幫你寫。」忍冬說，「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幫你勸降磨延羽，讓他擁立你

為可汗。」

「你說什么？」黠戛斯似乎不敢置信。

「你不是正需要這個么？可汗的死訊遲早要公開，世子和毗伽王就在城外，

你憑什么能做到可汗？」忍冬反問。

「因為是磨延羽謀害了可汗！」黠戛斯辯駁。

「那世子呢？他是汗位理所應當的繼承者，你不會污蔑他也參與了謀害親生

父親吧？」忍冬話鋒漸厲。

94

黠戛斯的額角滲著細密的汗水，他的計劃已經完全被打亂了，本來完美的一

切，頃刻間危機重重，仿佛困獸之斗。

「你能辦得到？」黠戛斯恍惚的問。

「你不是說我會巫術么？」忍冬嘴角挑起一縷淺笑，雲淡風清的說，「試一

試對你並沒有害處。」

「為什么要這樣做？」現在輪到黠戛斯心中惴惴，這個女人跟康衡談了不過

頃刻，為什么之前的猶疑，脆弱都一掃而空，瞬間變得犀利又難以捉摸。也許讓

她跟康衡見面就是一個錯誤，可她現在提出的條件又如此的吸引。多少年的隱忍，

拼命壓抑的野心，唾手可得的汗位，絕不可以就這么功虧一簣！

「我只有一個條件。」忍冬說。

黠戛斯抬起眉毛仔細打量面前這個大唐的女人。

「事成之後，磨延羽依舊是毗伽王，我依舊是毗伽王妃。」忍冬一字一句的

說道，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不遠處寶夜握鞭的手在收緊。

「你要留在高昌？」這完全出乎了黠戛斯的意料。

「對。只要你答應我，我就會寫信要毗伽王殺死世子，擁立你為可汗，你考

慮看看吧。」說畢，忍冬不再贅言，只剩下滿屋驚恐的人臉，和康衡微笑的表情。

第三十四章雙花

「父親，您不可以聽信那個妖女。」寶夜追到黠戛斯的房間道。

「夜兒，我知道你一直想嫁給磨延羽，」黠戛斯此刻千頭萬緒，煩亂道，「到

時為父做了可汗，你就是公主，還怕磨延羽不肯娶你？」

「那女人說的絕不是真的，她不可能幫助您，她還要留在高昌，她還要做王

妃，那妖女一定有y謀的！」寶夜焦急的喊著。

「不管怎樣！」黠戛斯喝止道，「最重要的是先讓她挑撥磨延羽擊潰唐軍，等

我的突厥盟友趕到，磨延羽又被唐軍消耗，何愁不能制服！到時為父立刻殺了這

個妖女，讓你如願，還不行么？」

「父親——」寶夜急的痛哭失聲，「磨延羽回來了，他一定已經消滅了突厥

的主力，他是戰神啊！父親，沒有人能戰勝他！您不會再有突厥的援兵了，你醒

醒吧！」

95

「閉嘴！」這也一直是黠戛斯所擔心的，但卻不敢正視，聽到戰神兩個字，

讓他心驚，「出去！」他最後對寶夜說。

又是一天的黃昏，偌大的宮廷寂靜無聲，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過，甚至仍然

散發著它那固有的庄嚴祥和的氣息。忍冬靜靜的端坐在臨窗的一隅，仿佛安詳的

欣賞園中的花木。

這時候，門被猛地推開了。

忍冬甚至沒有回頭去看。

「為什么你還要留在高昌？！為什么不跟你的姘夫走？！！為什么你還要做

磨延羽的女人？」寶夜的聲音凄厲而哀婉。

「你不需要知道為什么，」忍冬淡淡的說，「你只要知道，只要有我在，磨延

羽就永遠不可能喜歡你！」

這些決絕的字句仿佛刀子一樣剜在寶夜的心上，她渾身戰栗，卻一句話也說

不出來。她執鞭的手緊緊c進r里，守衛的兵士們見狀立刻圍攏了過來。

終於，寶夜沒有再說一句話，轉頭走掉了。

一切又恢復了寧靜。

「小姐」小藍怯怯的問，「為什么故意激怒寶夜呢？這種時候，萬一她……」

忍冬淡淡微笑，眼里卻盡是哀傷。

晚餐的時辰到了，送飯的宮人不是先前的那個，他小心的將飯菜端來，又格

外恭謹的退了出去。

小藍幫忍冬擺好飯，將牙著遞與忍冬，忍冬卻沒有接，只從腰上解下小藍帶

回的「水璇璣」，輕輕的在菜上滾動了一下。「水璇璣」晶瑩剔透的藍突然滲出了

紫色。

小藍大吃了一驚，「有……」

忍冬搖手制止了她，然後仿佛自言自語的說：「想不到這么快就來了。」

小藍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簌簌的滑落，撲通一聲跪倒在

地，小聲說：「小姐不管要去哪兒，帶著小藍一起！」

96

忍冬也俯下身來，將小藍擁入懷中，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對不起，這

次不行。幫我做最後一件事好么？雖然只剩下你自己，也要堅強，勇敢的走下去！」

忍冬暗暗的從懷中掏出了那個淡紅色的瑪瑙瓶……

戈壁的夏夜，天高風涼，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候，也是夜市最繁華的時候。百

姓大都聚集在戶外，人頭攢動，熱鬧非常。正當回鶻的百姓們還在無憂無慮的享

受他們的生活時，天空不知從何處飄來成百上千的孔明燈，上面斗大的字寫著「宰

相篡位，可汗駕崩，可敦橫縊，王妃遇害，凡我子民，共誅逆臣！」

這是真的么？百姓們惶恐的議論著。

宰相謀反了？他殺了偉大的可汗？最受人愛戴的可敦？和挽救了瘟疫的王

妃？百姓們的憤怒滋長著。

孔明燈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所有能仰望夜空的眼睛，城中動盪的氣氛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