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部分(1 / 2)

清秋大夢 未知 3198 字 2021-02-03

孟氏沉吟了一會兒,問道:「已經多久了?」

香紅說:「好像有一個多月了。」

孟氏低頭不說話,一排細細的銀牙把下唇隱約咬出了血印。半晌,嘆了口氣,才說:「回頭去看看。等過兩天好差不多了,讓那個韓婆找個人家,送了吧。別弄臟了府里。另外,爺幾個月之前不是帶回來兩三個丫頭嗎?還有三哥也送了四個,你去挑個差不多的,給爺送過去。」

香紅沒有立刻應聲。孟氏抬頭看了一眼,微蹙著眉,說道:「你的心思我不明白么!象爺這樣的哥兒,有幾個不愛的。可是,爺的心里――,唉,我要是幫你就是害你啊!」

香紅撲通跪倒,說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眼淚呼啦啦的掉下來。

挑走了兩個伺候十七的,側福晉順便賞給給貓兒一個名字――靈月。還是因為那雙眼睛。

三個月後,貓兒――對了,現在叫靈月――已經適應了兩腳貓的世界。很高興,肚子沒那么痛了。只有每個月的行經還比較難受,聽說女貓都這樣。唉,落後啊!

昨天,那兩個伺候十七爺的有一個被官府抓走了,說是和什么三阿哥有勾連。真是搞不明白,兄弟之間怎么就像貓和狗一樣。

收拾完後花園,天色已經晚了。靈月習慣性的爬到樹上,窩了起來。

「咳咳咳」,一陣煙霧把靈月從睡夢中嗆醒。

「誰!」是個男人的聲音。

靈月遲疑了一下,翻身下樹,過去行禮:「奴婢靈月,見過主子。爺吉祥!」悄悄一瞅,好像是在給死貓燒紙。

允禮背靠著石凳,坐在地上。靈月福身施禮,兩人正好平視。彼此都愣了一下。靈月想:他眼里是什么?為什么會讓我的心空落落的?

允禮招招手,靈月走過去,倚在他懷里。允禮從後面環住,輕輕的前後搖晃著。就好像回到那個晚上,敏弘坐在他的懷里,告訴他天上那些星星的名字。雖然他不知道那些奇怪的東西是什么,雖然沒有來得及說很多,但是,那時很美很美,很開心,很開心……

明月中天,遠處隱約傳來三兩聲犬吠。一些東西漸漸在靈月的心里復活……

靈月陪著孟氏在庄親王府里聽書。書名叫《封神演義》。書里說,介於貓和人之間有一種東西叫做妖。難道我就是傳說中的「貓妖」?有我這種什么都不會,連怎么變回去都不懂的貓妖嗎?

庄親王家里女眷甚多。自從看到了允禮眼中的東西,靈月對人類好奇起來,原來人類中的女人有這么多變化。福晉庄重典雅,其他的側福晉或者侍妾丫頭,或妖嬈多姿,或靈秀可人,或清凈淡然。中間還有一個很早就走的,比旁人多了幾分高傲。聽說,她本是樂坊清倌,最擅長琴簫音律。前幾個月,王爺得了她,好像得了個寶貝,在府里,連福晉都不敢管她。

靈月聽見福晉對孟氏說:「這世上會音律的還少嗎?這不,李衛已經來信,他已經物色好了女子,都是江南水鄉的漢家女子,其中也有知書達理,通曉音律的。過兩天就送到了,就讓她再蹦達兩天吧。」

孟氏陪笑說:「福晉和王爺是結發的夫妻,怎么是她們可以比的。不過,這狐媚子惑人的手段還真是防不勝防呢!」

福晉看看她,眼中有一絲了悟。嘆了口氣,說道:「我算是看透了。象那戲文里說的兩情長久,也就是說說。要真放在這日子里,你說,讓其他的姐妹們還怎么活啊!當年,聖祖爺的十八阿哥為了一個女人,活活燒死了那個蒙古公主,差點打起仗來。你說,大家都是過一天算一天,她怎么就那么人太甚呢!」

孟氏被說到了痛處,眼圈一紅,趕緊扭頭看了別處。福晉拍拍她,說道:「你也別傷心。她不是也沒好報么!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我聽說果親王到現在也沒有納娶,足見對妹妹的心思。至於那些野花野草狐狸精,就當給爺們兒找的稀罕物事玩兒了。你呀,想開些。早點為果親王開枝散葉才好。」

其實,允禮在府里用那種葯,早就傳遍了京城的貴族圈。庄親王福晉說完了也覺得不妥,忙補充說:「還記得聖祖爺八阿哥家里那位不也是沒有么?後來找了個肚子,生下個阿哥,養的還不是和親生的一樣。地位榮寵有哪樣少了?!如果果親王真的就好那一口,你就不妨多留心一些,這普天之下總有那么一兩個差不多的吧,你就接進府里又怕了她了?等孩子生下來,你自己養著,還不是一樣!」

「可以嗎?」孟氏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側福晉,怎么能跟八福晉那種人物相比。

庄親王福晉看了看她,心里說,憑你這幅樣子,估計懸。不過,又不是我們家的事兒,不就是瞎聊天嗎!撲哧一笑,親熱的說:「現在妹妹可是府里的當家人,沒功勞也有苦勞,有什么不可以的!那跳蚤再能蹦達,還能上天不成!」

一晃眼,已經是雍正九年了。靈月偶爾會陪著允禮過夜,因為他喜歡她看他的樣子。但是,允禮並不動她,似乎她已經成了這個府里的例外。從沒有專寵的時候,也沒有被驅逐的危險。

允禮身邊的丫頭換了兩撥人,香紅也被送出了府。靈月兩頭伺候,好像也不是特別貼心的那種。允禮的身子也不象以前那么好。好幾次,靈月都看見他在御女之前會喝些東西。莫名的,靈月覺得他並不喜歡活著。既然不喜歡活著,為什么還要活著?如果怕死,為什么還要變著法子折磨自己?

一年多了,雖然肚子不那么難受,可是靈月覺得另外一個地方很難受。是心嗎?貓妖會有心?有心為什么沒有快樂?本能的,貓妖不喜歡這個東西。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快樂。孟氏是允禮在族譜上惟一活著的妻子,但是見自己丈夫的機會還不如丫頭。允禮心里執著著不可能的人影,幾近成魔。也許從那個人死去,他連被拒絕的機會都沒有時,快樂就已經死去了。至於那些枉死的,被驅逐的草芥一樣的丫頭們,靈月已經學會了不去理會。

原先以為被老虎吃掉是最不幸的,現在才知道,原來被男人拋棄更不幸。有一次,孟氏心疾發作,差點死過去。允禮來看望,夫妻或許這么多年第一次這樣坐在一起,竟然良久無話。既然無心無情,為什么不離開呢?聽到靈月的自言自語,孟氏凄然一笑,說道:「傻丫頭,去哪里?進了這個門兒,還有出去的機會嗎?咱們是女人啊,爺就是天,離開他,我們怎么活?!」

想想從府里出去的丫頭的下場,靈月有幾分明白,又有點糊塗。真麻煩啊!

晚上的時候,靈月隨秦東兒來到允禮的卧室。屋里還有呻吟聲,一種奇怪的憤怒涌上心頭。靈月轉身走到西間坐下。條案上展著一幅畫,墨跡未干,卻是一個女子。

畫畫畫!人家又不喜歡你,你這樣作踐自己究竟是為什么?讓大家都陪著你傷心,陪著你寂寞,她就會從畫里走出來嗎?靈月心中的不耐煩更加的茂盛,伸手拿了下來,卷吧卷吧,扔進炭盆里。秦東兒聞著味道不對,趕過來看,機靈嚇了一跳,伸手從炭盆里撈。這邊沒撈起來,那邊又噼哩撲嚕的扔進去好幾張。都是那個女子的畫像。

東邊的聲音變得沉悶而激動,秦東兒沒辦法,只好趕過去伺候。

允禮剛剛從激情中平復下來,被一陣青煙嗆到,惱怒的扯開帳子,大聲的質問著。已經有人端著水盆進來,靈月扯起一張畫,快步走到允禮跟前,大聲的說:「你不是喜歡她嗎?你看看,你看看,她們長的一樣嗎?她死了,早就死了。我告訴你,她和別的男人一起死了,沒你的事。她就在我這里,」靈月指指自己的心口,「就在這里。我告訴你,她很開心,滿心滿懷想的都是那個男人。或許她會對你內疚,但是,你不是她的男人!醒醒吧,別做夢了你。該干嘛干嘛去,生孩子,納小妾,好好的過日子,別在這里折騰了。這里太難受了,胤禮,我告訴你,就算我肚子疼,我也不留了!」

靈月不知道哪里來的勁頭,大聲的斥責著。允禮的臉變得鐵青。伺候的丫頭嚇的瑟縮在床尾,不敢出聲。聽到那聲名字,允禮霍然一震,突然出手,拉住轉身要走的靈月,說道:「你叫我什么?再說一遍!說啊,再說一遍。」

靈月覺得胸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憋的難受,左右掙扎著試圖離開,高聲說道:「不說,不說,就不說。讓我走,讓我走,我不喜歡這里,我要回森林。」允禮死死的抓住她,一定要問個明白。不可以留在這里,讓我走,讓我走。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砰的一下炸了出來,一張口:「放開我!胤校d―」

陌生的人名沖口而出,兩個人同時愣住。允禮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嘴角卻掛了微笑:「你終於來找我了不是嗎?」

允禮認定靈月是敏弘的附體,極盡溫柔的對待她。卻是一刻也不撒手。靈月看著允禮的眼睛,從來沒有發現,小小的眼睛竟然可以深的象森林深處的天池,一層層的波浪拖卷著你,安撫著你。讓你情願溺斃在其中。這一刻,靈月寧願相信他看的是自己。

然而,當美夢醒來,身邊空無一人的時候,靈月知道,自己還是那只眷戀山林的灰貓。

人不會愛上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