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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

賀玉樓從那些歲月中挑了些不那么艱難的對溫月安粗粗講來,溫月安聽得一葉,便可想出全貌,聽著聽著,淚濕了青衫。

他恍然道:「師哥……原來你去找過我?你可記得,賀老師下放時的信里曾提到一個人,叫王彬。」

賀玉樓仔細想了想:「記得。」

溫月安說:「王彬北上投奔他妹妹,他是貧農出身,家庭成分好,後來,他妹妹又為他介紹了份好工作,他與賀老師還常有書信往來。那一年……賀老師不在了,他諸多去信都無人回復,便怕是賀家出了事,於是急急南下來找賀老師……等他到的時候,家里只剩下我一個人……他便把我一同帶到了北京。

「師哥……那後來,我常在各地開獨奏會,你為何不再來見我了?」溫月安去了太多國家和地區,別人不明白為什么他連那樣小的城市也要去,就算沒有觀眾也要演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怕萬一有一天賀玉樓想找他了,卻看不見他。

「月安……」賀玉樓嘆息一聲。

他與溫月安到底不一樣,溫月安可以一輩子只做一件事,溫月安可以負盡天下人,他賀玉樓不行。

賀玉樓心里裝了太多東西,肩上有太多擔子。

這么多年,他一直帶著顧嘉的遺書與遺志:若有機會,要找到玉閣;若有機會,要為父親平反。

賀玉樓回到中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杳無音信多年的賀玉閣,第二件事就是為他父親平反,起訴當年的殺人者。還有太多事未做,他不敢先去找已經名滿天下的溫月安,覺得那樣便是愧對賀家已亡人。而且當他脫下手套,看見自己的左手,便也覺得,沒有理由再去找溫月安。

賀家從前的房子已經易了主,因為土改,鄉下的老屋三十六間房全部被拆,那些積淀了數代人的書香與貴氣變成了一堆堆磚瓦與木料,村民分之,一家家便蓋成了自己的房子,那些雕花的大床、繪著魚鳥的櫃子,甚至每一把椅子、每一張臉盆、每一個實木的胡椒碾子,全都變成了他們自己的家具與財產。還留存的一點書籍孤本與古老的家譜,則被目為無用之物,全數燃盡。

時過境遷,要找一個幾十年前就失蹤的人,談何容易。

而上訴一事,則被告知時間久遠,早已過了追訴時效期限,平反可以,尋找凶手,卻並無可能。那些凶手已經成了最尋常的普通百姓,隱匿在人群中,一如既往地繁衍並教育他們的後代。

賀玉樓放棄上訴,轉而用自己積累的多年的資本資助那些對那段歷史進行研究的學者,法律不能審判的,便求諸歷史來審判。

他另一面,則是一心尋找賀玉閣。

請了專業的人調查,走遍大半個中國,經年累月,千難萬難,終於還是找到了。

在一家腌的洗頭房里。

枯瘦如柴的女人大著肚子,躺在滿是污跡的床上,身上還壓著一個禿了頭的老男人。

老男人很快完事,把錢塞在流淌著濁夜的腿間,走了。床上的女人眼神空洞地看著外面,痴痴地張著嘴,連口水流出來了也不自知。

「有些男人就是喜歡玩孕婦,而且那女人早瘋了,價錢便宜,也虧她長了一張俏臉,要不誰願意為個瘋女人花錢。」穿著一雙漁網襪的洗頭房老大把老男人剛塞的錢拿走,放在抽屜里,然後便坐回油膩的紅皮沙發上,艷紅的嘴唇吸了一口煙,「你別這么看著我,顯得我逼良為娼似的。這瘋女人賺的錢根本養不活她自己,這些年要不是我給她一口飯吃,她早死了,連屍的人都沒有。你要是想要人,現在就帶走,我一分錢也不要。」

彼時,賀玉樓已從大風大浪里走過,再沒有任何丑惡能讓他皺一皺眉頭。他早已知道,其實並無天堂,也並無地獄,所有的,不過就是這真實的人世間。

紅塵滾滾,沒有一處干凈,因為太干凈的,也活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