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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限零距離 塗鴉 11299 字 2021-02-09

第一章

紐約,達紐華克國際機場。

跑道上,一架綠色巨大機體緩緩降落,短暫的震盪後滑駛進空中通道外停靠。旅客們魚貫排隊走下飛機,度過近二十幾小時的飛行時間,行列之中不免露出疲態。待人近乎走光,偌大艙門內已無旅客身影,空中小姐卻依舊稱職的待站著,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直到艙內最後一道身影緩緩走來,計數器終於按下了最後一個數字。

「呼……好累!」

少年擺動兩手伸著懶腰,動動僵硬的脖子,打了個哈欠,滿臉剛睡醒的倦意。一點也無所覺自己是被等待的最後一位乘客,抓了抓一頭染得有型微微顯著的紅發,一手夾板,一手c往褲袋里,腳步依舊走得緩緩且閑適。「感謝您的搭乘。」笑容可掬的美女甜甜說完,微微側頭看著少年。

少年跨出艙外的動作頓止,挑起一邊好看的眉毛,轉頭朝服務員們報以燦爛一笑:「辛苦了哦!美女姐姐們。」

撇去剛蘇醒的迷糊模樣,少年偏白的膚色帶著東方人少有的中x五官,黑眸因為睡意而些微濕潤,微露虎牙的神情襯上一頭紅發,顯得可愛卻不減清爽與凈朗、漂亮而純凈的笑容。

老練的美女們不知為何臉莫名一紅,雙眼直盯著少年踏著優閑離去的背影。

相較於白天,深夜的機場冷清許多,四周看了看,現場就只剩他一個。

少年呆站了會,輕易的就在行李盤內找到自己的黑色大包包。

看了眼手表,一時之間有點茫然,搞了半天才想到這里不是台灣。晃頭晃腦的朝牆上一看,才想到自己的班機誤點嚴重。

「真糟……」抓了抓臉,少年朝入境門走去。

不意外地,接機的人臉上雖然因為自己而面露欣喜,卻少不了等候多時的無奈。

「嗨,老媽。」少年笑嘻嘻的抱住久日未見的母親,臉龐習慣x的蹭了蹭。

「什么老,你都這么大了,你媽我可還不賣老呢。」穿著輕便的美婦依稀可見與少年相似的端麗,笑罵著回抱了小兒子。

「是、是……老媽是永遠的十八歲!」少年趕忙點頭附和。

「你這小鬼。」母親抿唇睨了他一眼,道:「早叫你搭另一班飛機了,這下好,都幾點了,可折了你媽我的美容覺。」

「這班不用轉機嘛。而且這機場小點,人也不多,省得擁擠啊。」少年說完,奇怪的看了眼周圍,又問:「澄勒?我親愛的老哥哪去了?」

母親捏了捏他巧挺的鼻尖。「還說呢,也不看看你誤點多久,我怕他錯過,所以叫他趕緊上機不用等你了。」

兩個兒子向來就不必他們兩老擔什么心,老大個x沉穩,就是一副兄長樣;弟弟雖然也懂事,行事作風卻和哥哥大大相反,宛若兩個極端,不按牌理出牌之外,瞧這一臉古靈j怪的,卻又拿他沒轍。「啊?」蘇洛頓時面露沮喪與失望,「他都不想我哦,怎么會舍得……」

上次和哥哥面對面講話是什么時候……是寒假的時候了。要不是前幾天老爸喊著想念大兒子,原本說好要聚幾天的,結果只改為小聚一會,沒想到那該死的航班還是讓他們錯過了。

撇著嘴,蘇洛嘴里嘀咕個不停。

蘇母拍了拍兒子,兩個人相偕挽著朝停車場去。

「估計他回到那邊也是晚上了,你白天睡醒了給他打通電話去。」

這一聽,蘇洛臉更垮。拜托,那家伙作息正常到不行,而他則是顛倒到不行……更別說現在是暑假,只怕真正打通的時候,又是錯過了。

「這么想念哥哥啊?」瞧了眼兒子想法都在臉上的表情,蘇母眉眼一掀,「那你倒是說說看,這次你打算要陪媽多久?」

「唔……」蘇洛一聽,竟也認真的想了起來。

紐約他來這么多次,附近該玩的幾個城市也被他玩得差不多了,只怕到時候又是自己無聊先跑回了台灣。怎么說,還是土生土長的地方習慣……想罷,便抬手給了母親兩g手指頭。「兩個月?」

小兒子一副滿臉犧牲的樣子點了下頭,「兩個月。」

還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在想什么嗎?只見蘇母把話說的涼:「欸……聽我工作室里的小妹妹說,今年那個什么……呃,極限運動?」

「嗯?!」聽見熟悉的詞,蘇洛趕忙拉長耳朵。

願者上鉤啰,蘇母笑得愜意,忙不迭說完:「欸,就你在玩的那板子啊,聽說今年辦在紐約市呢。」

蘇洛聽了一頓,半晌後,皺起了鼻子。

「老媽,你好奸詐!」

竟抓著他弱點下手!明知他每年最期待就這項賽事,無奈賽程總比他的假期長,真等到冠亞軍賽,他早坐在飛機上了。

蘇母莞爾一笑。

沒她的奸詐,哪來他這個小鬼靈j?

回到位於洛克斐勒中心附近的公寓里,蘇洛行李一丟就先癱在沙發上,坐飛機的疲累讓他昏昏欲睡。

「洛,餓不餓?要不要吃個東西或去洗個澡?」

耳邊傳來母親的聲音,蘇洛迷糊的應了聲,臉照樣往抱枕里躺去。

蘇母見小兒子累成這樣也不打算再勉強他,把手里的資料夾放在桌子上,轉身趁人還未徹底睡死前交代著:「明天醒來你記得幫哥哥跑一趟,他學校明天開始繳交成績資料。」

蘇洛勉強睜了下眼皮,點了點頭就要再眯上,母親不放心的又叮嚀了句:「你可別忘了,這資料很重要哦。」

「好……」

應了聲,蘇洛就要闔上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黑色大包包上,眼睛徹底陷入無意識前,他腦海里模模糊糊想著──包包上的鑰匙圈呢……怎么不見了……那是老哥給他的……

紐約七月溫度高的嚇人,四周圍仿佛都上了一層熱氣。

曼哈頓大城的生活型態向來就以速度著稱,因為酷暑的到來,向來疾行而過的腳步變得更加驅快,再加上眾多高樓堵住空曠的視覺下,城市一景顯得更加沸揚。過午,用餐後的休息時間將至,馬路上的車陣再次塞滿長串,路邊店家群集拉開帳篷,劃分出一道道y影,躲過烈陽的荼毒。

出了上東城和中區的熱鬧,陽光灑落的玻璃窗上,一道白色身影瞬間劃過。腳上艷色的板子乖順的任憑使用者c控,擦肩而過的路人無不驚險萬分的回頭,看著早已遠去的背影俐落滑行,優游般穿越過無數身影。

雙手c在褲袋里,少年手臂里夾著一件牛皮袋,邊滑行邊注意著位置,帽沿遮住了他大半部的臉龐,y影下似乎還看得到嘴邊習慣x的角度。

「嘖……」

在街上繞了大半個時間之後,少年原先愜意的神情漸漸褪去。

滑行的動作驀然一頓,輪子戛然止住,接起翹起的板子,少年呆站在原地,有些汗顏的盯著四周的建築物。

「完了,忘記在哪了。」

喃喃著,蘇洛憑藉著記憶找尋哥哥的學校位置。

看了眼手里的資料袋,上頭空白一片全無字跡可尋。蘇洛有些無奈的放下板子,腳踏上,一腳使力,再次滑行而去。

一覺醒來時間已近正午,他想起母親交代的事,盥洗一番便出了門,因為太過匆忙,連手機也忘了帶。

滑行漸漸遠離了市鬧區,屬於住宅式的區域明顯安靜許多。一路上不管年紀大小全在街上遛達或玩樂。蘇洛尋著四周是否有公用電話,掏著口袋,卻無言的發現,自己連一塊銅板也沒有……

無奈的拉了拉帽沿,這下好……出門半天找不到學校的位置也就罷了,沒帶錢在身上也就算了,無意間竟晃來哈林︵harlem︶區……

然而帽子底下那張端麗的臉龐上,表情卻全然不是掃興的神情,拉開的嘴角弧度里,更多的是興致與躍躍欲試。

望眼過去,大大小小的幾處街頭球場上全是正在活動的影子,不在意此地是否被喻為危險區,蘇洛踩在地上的腳驀地一用力,滑板以極快的速度瞬溜了出去。

既然都來了,怎么可以不在這塊號稱街頭運動場的地方好好逛個夠!

蘇洛隨意的滑著逛,途中繞過不少塊場地,其中的聚集地還是以球類占據最多,此區畢竟是以街頭斗牛而聞名。雖非本意,一路上他倒也目睹了幾場j采好賽,街頭籃球天堂果然名不虛傳。

失望的是,街頭極限在此區依舊沒有預期的多。

蘇洛不挑點的隨處滑著,時間竟已悄近黃昏。

經過一處空地,蘇洛終於略顯倦意的停下腳步。倚坐在欄桿上,四周靜悄悄,盯著地面,他開始發起呆來。

滑了一天,他既渴,腳也有些沉了……

「喀」──輕巧的碰撞聲。

「刷」──板子底部擦地的聲音!

蘇洛一下子抬起頭來,專注仔細的聽著,板子敲撞地面的聲音越發密集。躍下桿子,他敏銳的朝聲音來源走去。

不遠處一個橋墩附近,在轉角處,似乎有個球場。此處也算偏僻,靠公路下幾乎沒有車輛,待一走近,卻發現里頭身影不少。

殘破鐵圍繞住的球場,少了常見球體的躍動聲,里頭個個在玩板,少數幾個才玩直排,而且幾乎不戴護具。美國街頭運動獨有的特色便是如此,即使摔得疼痛,依舊樂此不疲。

偌大的場地內除了廢棄在一旁的籃球架之外,外圍還有些極簡的street︵注一︶設施。而最引起蘇洛目光的,是那個用木板簡陋搭築,竟是vert︵注二︶一般x比賽專用的b級標准u板。

所有人都專注在自己手中的事物上,壓g沒發現走進一個外來者。

蘇洛在u板前停下。里頭有兩個少年正輪番交替暖身試滑,一旁還有幾個人聚集成群,似乎在討論什么。視線移過去,望著其中一個大個兒手里的礦泉水,蘇洛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

「喂!」

喊一聲,幾個人全轉了過來,視線莫不齊放在這突然出現的少年身上。

到底是幾個人,是什么樣的人,蘇洛沒注意,眼睛只是直盯著那罐不停淌著水珠的礦泉水。

「小子,你干嘛?」帶頭的大個兒發話,眉上釘了個環,由上往下睨著人,口氣微惡。

帽沿遮住了蘇洛大部分的臉,微垂的視線看了眼他們手里的計時器,舔了舔干燥的唇,他問:「你們在比什么?」

一聽,那些人惡劣的笑了起來。美式街頭向來不歡迎新來者。

「怎么?你想c一腳?」

眾人目光鄙夷地掃了眼蘇洛的身材。東方體格加上天生略顯骨感的瘦削,他們嘲弄的笑聲更大。

「你行不行啊?途中暈了可沒人抱你回家啊。」

張狂的大嗓門。一旁漸漸有人好奇靠攏過來,蘇洛抿了抿唇,口干舌燥讓他很不想開口。

大個兒見他不答話,卻也沒退縮,一副沒什么害怕感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小子挺有趣的,要是其他人早被他們嚇跑,哪還留在這里。想了想,他道:「想玩就讓你玩玩。」

大個兒接過伙伴的計時器,身旁一個戴著白色頭巾的家伙原地跳了幾下當暖身,拿起板子躍上了u板頂端。

「想玩也得有條件。比如,如果你能破他秒的話……」

「那瓶水就是我的。」蘇洛看著他手中的礦泉水道。

大個兒愣了愣,看了眼手中的瓶子,隨之咧開嘴,問他:「那你呢,拿什么賭?」

蘇洛懶懶的瞥了他一眼,比了比他手里的東西。

「你的水我拿定了。」

u板里的人翻來覆去,蘇洛不是頂認真的看著,腦海里想的全是那罐水。喉嚨的枯竭讓他意識有些昏沉,系著白色頭巾的家伙在那邊轉來轉去,花招耍得他頭暈目眩,不過是幾十秒的時間,竟讓他覺得像一小時般長。「刷」──那家伙手沒拉好,中心少了定點,板子跟人分離了。

「喂,小子換你了。」按下碼表,伙伴的表現讓大個兒一點也不擔心。

蘇洛有氣無力的彎身,拉起褲管卡在小腿上,拿起板子進u板前,還不忘回頭重申一次:「喂,說好贏了水給我哦。」

眾人一聽,臉不禁有些黑。大個兒受不了的鄭重點了下頭。懶得上去頂端,蘇洛直接在凹槽里放板,此舉莫不讓在場看戲的人為之驚訝。

凹槽踏板遠比從頂端藉著沖力俯沖來得需要技巧,收回原先看笑話的目光,眾人眼神變得專注。

踏板,蘇洛緩緩彎膝壓下力道,板子開始左右微小的晃起來,重覆幾次,板子搖晃的弧度漸漸加大,瞬間,弧度已越過了頂端──一百八十度的ollie︵注三︶回來,蘇澄手按住帽子,再次越頂的零點五秒間,前腳尖踢了下板子邊緣,板子轉了圈,雙腳再次觸板回到u槽里,一個漂亮的空中kick

flip︵注四︶。

沒想到才開始就秀了一段,場邊的人頓時都傻了,只能目不轉睛的看著u板里的身影自由來去,毫不受阻。

大個兒咽了口口水,不覺望了眼手中的礦泉水。

蘇洛順暢自如的在u板里來來回回,轉眼已滑了十幾趟,花式技巧也層出不窮的玩了好幾招,每招之間的變化皆令人驚艷。凌駕著滑板,每次躍上高空,短暫帶來的風速讓人沉迷,蘇洛享受著腦海里瞬間短暫的空白,心里舒透了起來。

那是本能的。身體自然而然的變換著各種姿勢與技巧,在每次落下的瞬間,抓好距離回板後再次滑行,一切就像是自己身體一部分般的貼近。

那仿佛是種與生俱來的掌握與控制,用身體本能順應著技巧,這樣而已。

「啊……」速度里,蘇洛沉浸的思緒驀然一空,身體抓不住突然腳軟的反應,腳與滑板錯過──「小心!」

迷糊中有人喊了聲,鞋緣在半空中與板子擦過,蘇洛滑行的軌道斷了,無踏足點的身體立即踩空,不由自主往外摔滑了出去。

帽子翻飛而去,陽光下仿佛鍍了層金的紅發張揚而飛,少年被遮掩住的五官面容終於明朗。眼睛本能的閉起,身子本能的縮起,手本能而胡亂的扣住可以碰到的東西。

「……痛。」母語本能的脫口。

半晌,卻無預想中的疼痛感傳來。

張開眼睛,掉落的帽子躺在地面上,而自己竟安然著陸。

「……會痛就證明死不了。」

冷冷而生硬的低沉聲音在頭頂上響起,同樣用著中文吐出勉強算是安慰的話。

蘇洛錯愕地抬頭,自己被人牢牢地扶著。夕陽西下刺激著瞳孔,眯起眼,他看不清楚背光而站的人,歉然松開自己緊抓對方的手,站好就要道謝,轉眼人卻不見了。

「唔……」

蘇洛環了眼周圍,除了一群看完戲准備散場的人之外,似乎已沒有剛剛那人的身影……

「喂,小子。」

蘇洛回頭,反應迅速的接住丟來的瓶子,毫不客氣的扭開礦泉水灌了一大口。

「不賴嘛!」

大個兒毫不掩飾他的欣賞。沒想到這小子瘦歸瘦,實力倒不容小覷。大步走近,遞過順手檢起的帽子,爽快地問:「怎么樣?有沒有興趣來這里玩?」

聞言,蘇洛回頭,沒了原先帽子的遮掩,明朗而現的五官清晰秀麗,仔細一看,黑發在陽光下,竟微微顯露出紅亮光燦。大個兒愣了愣,抓著手里的帽子沒了反應,張嘴似乎要喊出什么,一時之間竟詞窮得支支吾吾。

「你、你……你……」

蘇洛僅是懶懶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拿過帽子戴上,挑起板子溜了出去。

「沒興趣。」

大個兒還愣在原地,只能傻傻的看著背影漸漸遠去。其他伙伴則紛紛靠了過來,他們也看見了少年剛剛未遮掩下的面容,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他怎么跟……」

「不會這么巧吧?」

「可是也太相似了吧!?」

另一旁,不知從哪出現的男人同樣看著少年離開的方向,緩緩彎身撿起了一紙資料夾。大個兒轉身見他出現了,忙問:「展,你有看見嗎?剛那小子……」

「嗯。」男人淡應了聲,抽出資料夾里的東西。

所有人全聚攏過來,盯著薄薄的紙面,瞬間爆出了驚訝聲:「cheng……s……蘇、蘇澄?!」

大個兒揉了下眼睛再仔細一看──「這、這不是蘇澄的升學資料嗎!?」

「這么說……那小子真的是蘇澄那個雙胞胎弟弟!?」

「難怪這么像。」

「就說嘛!蘇澄怎么可能玩板啊?」

搔了搔頭發,大個兒思索了下,「可是怎么差這么多啊……」

眾人開始回想少年賭著說要礦泉水時的倨傲神情……的確跟另一個人的淡然相去甚遠,但那面對事情的從容,卻有著令人難以忽略的相像。

大個兒突然想起什么,轉頭問著始終不發一言的人:「展,你有遇上蘇澄嗎?他不是也回去了?」

被問者沒有答話,未置一詞的看著資料上的照片。

而眾人也習慣了,大個兒自顧接著又說:「看來你們是錯過了。他剛好是你回來的那天上機。」

斂下眼簾,沉默的人收起資料夾,轉身朝場外的車子走去。

見人就要離開,大個兒突然想起什么,朝那背影喊了聲:「展,你的水被剛那小子贏去了──」

回應他的,是車尾夾帶速度呼嘯而起的塵囂。

歷經了點時間,蘇洛終於疲憊的回到住所。豈料門剛開啟,里頭的大燈竟然全開,愣然間,母親的聲音從房里傳來。

隨手把板子一丟,蘇洛癱軟似的倒進沙發里。「今天怎么這么早?」

因為工作需要,蘇母總在工作室里待到很晚,而現在不過晚餐時間,人就出現了。

蘇母從房里拖出了一個大行李箱,道:「剛臨時接到邀請,義大利那邊一個禮拜後有場秀,你去整理整理,順道過去那邊玩一玩。」

「去多久?」

「近一個月。」

說到要玩他j神就來了,不過要整理他就懶了,瞥了眼還在地上的黑色包包,蘇洛心虛地開口:「老媽,老哥學校那個資料繳到什么時候?」

「下個月。」

蘇洛擰起眉,暗自松了口氣,「那你要我這么早交干嘛?」

「我怕你一玩起來就忘了啊。」蘇母如是答道。

干笑了聲,蘇洛有些汗顏。他的確是玩到忘了,而且還弄丟了……但他可不敢講出來。

機場里,蘇洛趁著候機的時間撥了通電話回台灣。

電話里的哥哥聲音依然平靜,一點也無資料被弄丟時的焦躁與責備意思。蘇洛聽著,心里便像往常般,沒由來的感到一股安心。

哥哥的聲音總是可以舒緩他的心緒。不管什么時候。

一方面對哥哥感到歉意,但蘇洛又很想跟他分享下午在哈林的事。想到什么,他m了m身後的大背包,向蘇澄抱怨:「澄,你給我的鑰匙圈不見了……」

「弄丟了嗎?」

「那天到家就不見了……」蘇洛回想著,「那個我很喜歡的……」

鑰匙圈是哥哥去年特地送給他的。黑色做底,縮小型滑板上的彩繪與自己目前愛用的滑板圖案一模一樣,材質也是真實滑板的專用材質,簡意來說,那是獨一無二特別制作的縮小復刻板。

更可貴的是,那是哥哥送的。自小便分開兩地,對他來說,跟另一半雙生子有關的一切都是寶貴而不可被抹滅掉的。

另一頭的哥哥思索了下,道:「洛,蘇活那有一……」

「洛,你又在吵哥哥了。」

母親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蘇洛嚇一跳,回頭對哥哥說了聲,轉而將話筒遞給母親。「老媽你要不要跟老哥說話?」

趁著母親跟哥哥講電話時,蘇洛看著飛機班次表,腦子里開始盤算起,自己一個月後來不來得及把資料送到學校……

然而一個月後,從義大利回來的少年首要想的卻不是那份資料。

一個月後。

「蘇先生,歡迎回來。」管理員看著走來的少年,微笑的打著招呼:「義大利好玩嗎?」

「還不錯。」蘇洛隨口應了聲,又問:「有沒有人拿東西過來,指名要給我?」

在南歐烈陽下玩了一段時日的少年,原先偏白的膚色未褪去多少,反而多了層健康蜜色,臉頰也紅潤許多。

「東西?您指包裹嗎?如果是的話,這一個月內只有蘇夫人的郵件。」管理員拿了疊東西交給他。

蘇洛擰了下眉,「那我哥有寄快遞過來嗎?」

管理員想了想,轉身又拿了封快遞交給他,笑道:「蘇先生這趟收獲不少吧。」

接過東西,蘇洛愣了下,這才會意他是指自己身上多出來的行李箱。

擺擺手,蘇洛沒多說什么便進了電梯,一進家門,就看見母親好笑又好氣的表情。

「怎么,對方有把東西送回來嗎?」

「沒有。」撇撇嘴,蘇洛把郵件交給母親,自己就地而坐,打開了黑色背包。

翻出里頭所有東西,蘇洛看著那一件件非屬於自己的衣物仍然有些發傻。

這反應一如一個月前到達米蘭的那個晚上;在下榻的飯店里,累倒的他終於首次打開了包包,然而這一開,就只有傻眼的分──這不是他的包包。

挫敗的停下動作,蘇洛搔著臉有些尷尬。里頭幾乎都搜遍了,找不到有關對方的資料之外,越翻也越心虛,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而自己的,大概也會被這樣翻找吧……

想來是自己大意,當初在機場便拿錯了行李,回住所又因為不缺乏衣物,便也沒再翻動過它,只有臨行去義大利前把機場的名條給撕了下來。

名條……蘇洛拿過垃圾桶,果然里頭真躺了張被撕成好幾瓣的名條。拼湊一下還勉強認得出地址,蘇洛沉默了會,毅然的背起那個包包。

「洛,你去哪?」

「把東西還人家。」順便把老哥的東西交出去。

注一:street,街頭滑板風格,在街上滑行並利用周遭一些事物來做動作。

注二:vert,u板賽︵也有ramp、斜面、斜坡、坡道︶,算是極限滑板之一。玩手在u板上表演花式技巧。

注三:ollie,豚跳。類似jump,帶板跳。

注四:kick flip,翻板。這是個很酷又很難的技巧,跳起後,零點五秒內要把板子翻轉後再踩回板上。

第二章

步出私立學校氣派的大門,蘇洛看著手里的東西發了下呆。

剛才他欲交出哥哥的資料,有點年紀的金發太太卻微笑的告知他,此位學生的資料早在一個月前便已繳交完畢。似乎是撿到的人幫忙交給了學校。

回頭又望了眼校門,蘇洛在心底無言感謝著對方。嘴角揚起一抹弧度,他再次踏上板子,往附近不遠的蘇活︵soho︶區滑去。

蘇活區因為地域x特別,所以人群流量比較大。放棄以板代步,蘇洛在偌大的區域里找到了名條上的位置。

蘇洛充滿贊賞的眼光在住宅區四周繞了圈。

建築物上畫滿各式藝術塗鴉就是此區的特色,小路漸漸拓寬的這條路上,牆上布滿的畫作顯然是同一位創作者所為,每棟房子各自接連畫的起點,卻一點也不唐突。

比照著名條上的門牌,蘇洛終於在一棟畫滿抽象圖案的三層樓建築物前停下。

這時正好有人開門走了出來,蘇洛沒注意對方看到自己時的驚訝表情,在門闔起前閃了進去。

二樓……深色鐵制樓梯不顯老舊,長廊上只有右邊有扇雙門,蘇洛確定好位置,發現沒有門鈴,頓了頓,他伸手敲了幾下。

半晌,沒有人來應門。有些失望的,手下意識轉了下門把想確定,意外的,門竟無聲的開了。

蘇洛一愣,遲疑了下,還是打開門探了眼。

雖然知道無禮,但如果可以找到背包,留張紙條,從此便可免去尷尬吧。這么想著,蘇洛更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藉著上頭一排窗戶微弱s進的光線,室內介於明與暗之間,隱約知道是沒有隔間的格局。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房子,蘇洛又往里頭走去,中間就地擺了張白色大床,而床中央──似乎有個身影。

暗暗喊了聲糟,正想轉身出去,卻瞥見床邊有個熟悉的東西──是他的包包!二話不說,蘇洛放輕腳步,悄悄靠近。

瞄了眼床上的人,趴睡的姿勢,躺在枕頭上的手臂遮住了半邊臉,蘇洛目光無意識下移,才發現對方只在腰間象征x的裹了件薄被……臀線以下空白,整身近乎裸裎。

蘇洛咬住唇,雖然知道對方未蘇醒,仍是尷尬無比。

輕輕解開身後的背包放下,伸手就要觸到自己包包之際,手腕突然被握住──蘇洛忍住剎那尖叫的沖動,抬眼對上一雙夜里格外清亮有神的黑眸。

「……蘇澄?」初蘇醒微啞的嗓音,開口這么喊道。

這聲音……好耳熟。

僵硬的扯開嘴角,蘇洛空著的那只手舉了起來,「呃、欸……嗨,你早。」

手一僵……不對,他剛喊什么?

「你……」蘇洛的笑容緩緩褪下。床上的男人還是維持同樣的姿勢動也不動,那雙莫名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瞬也不瞬。

莫名的凝滯。

一秒、兩秒……這樣奇怪而尷尬的僵持持續了一會,就在蘇洛沉不住氣,要扯回自己手的瞬間,腕上那只手掌已自行退去。

蘇洛一愣,視線不由自主跟著那個男人緩緩起身。

腰間的薄被順著動作滑開,無遮掩的,任赤裸的線條在空氣里完全呈現,那個男人直直朝不遠處只用一面灰牆隔起的淋浴間走去。

水落下的聲音傳來,臉上的暈紅讓蘇洛有些燥熱,他不自在的轉開視線。那個只有一片牆的縫里,隱約可見一道膚色背影,修長而模糊的,屬於一個男人式的勁健背影,刻畫般完美。

……奇怪的氣氛,無言語的沉靜。蘇洛站起來,背起包包,躊躇了下,轉開臉緩緩走近傳來水聲的地方,相隔了一段距離下,他尋找著措詞。「呃、很抱歉我這樣闖進來……」

水聲依舊,不知道對方是否有聽見。感覺唾y噎在干涸的喉頭間,蘇洛輕咳了聲,「可是東西,東西不拿回來我不安心……抱歉誤拿了你的行李,打擾了。」

最後一聲,少年說的小聲且慢。

蓮蓬頭的水流戛然停止。

濕漉黑色發梢滴下的水珠穿過了鼻間,滑過闔起的唇線,最後落入下巴曲線……「答!」滴落在潺動的水流里。男人半斂著雙眸,微側視著被關起的門扉,微微擺動余盪,似乎閃過一抹紅。少年腳步踩著鐵制樓梯而去的聲響,清晰而響徹。

幾乎是沖著破門而出,蘇洛按著心窩,大口吸著氣。

跟哥哥的冷靜不同,遇到事情卻有相同的從容;反正,就是遇上了,只需要「面對」……只是這樣的問題而已啊。那為什么……

空間里那股彌漫的氣氛,不是緊綳滯留,也非不安,而是……仿佛靜止了。

夏夜的風拂臉而來,身體驀地一陣輕松,蘇洛抬頭望著天空,呆了下,繼而笑了出來。拍拍臉頰,他自娛:「太緊張啊。」失常了呢。

回到家,蘇洛第一件事是解下包包確定鑰匙圈的存在……沒有,掛著鑰匙圈的扣環上空空如也。

蘇洛失望的開始回想。該不會是當時搬運行李時被扯掉了吧?有些惱的趴在床上,疲憊的眼睛就要闔上,母親的敲門聲乍然響起。

見兒子有氣無力,蘇母挑眉,「哥哥剛剛有來電。」

「什么?!」

蘇洛爬起來抓過電話正要撥,母親的聲音搶先一步。

「不用打了,澄說完就出門了。應該是去你爸公司。」

「哦……」丟開電話,蘇洛失望又趴下。

「哥哥說他給你留了東西,應該差不多好了,叫你過幾天去拿。地址在這。」

「什么東西?」

「沒說。」關起門前,不忘再提醒:「你記得去啊!」

「好啦。」頹然的倒回床上,蘇洛發著呆,伸手拿過紙條隨意瞄了眼,眉毛無意識挑了起來。

又是蘇活區……想到什么,蘇洛又爬起來,翻開背包。

包包內的東西依舊完整,完全沒被動過般,還是一個月前整理時的模樣,連名條也還健在……蘇洛愣了愣,他還以為,以為對方應該也會像他一樣……

把包包徹底翻搜過,找尋背包原主人的資料,況且他的名條也還在……蘇洛眉頭倏地擰起,難怪這一個多月來都沒有送回來的消息。

連「搜」這道手續也省略了,只是把陌生人的東西放在那里動也不動,似乎連名條這種東西也不在意,對行李也沒有尋回的意思,而自己突然的造訪,甚至是未經許可擅自進入,他看起來也毫無任何情緒上的反應。

「……」想起那道背影的沉默,蘇洛沒由來的為此悶了起來。

八月,用盡力氣的炎夏依然在,玻璃窗上的身影還是那樣迅速且俐落的劃過,穿越陣陣人群,到達他要去的地方。

架著烈陽與愛板四處溜滑,少年帽沿下的臉龐依舊愜意。

哈林區特有的頹廢與危險,卻永遠與孩童們天真玩耍的熱鬧交織成一種另類街頭文化,然而獨身前來的蘇洛從未害怕或排斥過,只是一逕的找著自己的目標。

遵循記憶,他在橋墩找到那座老球場。

今天似乎人特別多,在不遠處就聽到喧嘩聲了。甫一走近,蘇洛就敏感的聽到一股磨擦聲,是輪軸在板面上的滑行聲──有人在尬u板。

興沖沖靠近,卻被眾人擋住了視線。蘇洛探頭移動著視線,驀然見到大個兒在另一邊,正要過去,原本明亮的視野突然一暗,他下意識抬頭──空中,停留著一道背光抓板沖出的身影。

那短短一秒,卻無限停留在蘇洛眯起的瞳孔里。「喀!」回板的聲音敲擊著木制u板。

陽光霍然開朗,空中那道身影早已不見,烈日光芒瞬間刺痛了視膜與瞳孔,蘇洛微微一眨,視線回到場上。

板子定點幾乎來不及被停頓,輪子由上俯沖而下的滑動制造出異常快速的聲線,蘇洛目光不可自拔的焦著在那道身影上。

沒有多玩繁復的花招,純粹是些基本的玩法與技巧,然而那些輕而易舉且平凡的動作里,卻顯露了最不平凡的c控。每一次的翻轉都很俐落,腳在控制板身方面也很得心應手,近乎輕巧,絲毫沒有頓挫之外,四肢的配合也無多余。普通人因為特技而停擺僵硬的手姿在他身上g本看不見,手臂自然的隨著動作而變,卻幾乎等於沒變化。

瞬間,那個人再次躍出u板頂端──兩腳的分別作用力下,板子一百八十度的橫向翻身,速度加上回板時的重力,回到u板後又以極快的速度沖出頂端,那個人抓板,身體帶板在空中旋了三百六十度後落回軌道上。

現場響起一陣歡呼,蘇洛卻沒有平時該有的興奮感,仿佛被隔絕在外,只是平靜的盯著那道身影。標致的畫面,j采而令人大開眼界,然而似乎少了些什么,總覺得怪異,所以蘇洛向來清朗的眉與目深深地蹙了起來。

那樣的特技表現,比起花式更為隨x,沒有造譜跟著來,卻更為艱難,動作與技巧全然沒有專屬招式名稱可以形容。

這樣從容的玩板條件……蘇洛從沒看過,而那正深深的、狠狠的抓住了他的目光。

不,或許對他來說,那只是在測試輪子與板身可以跟上他的極限。

「唷!」

「嗨。」不轉頭便知道是誰走來,蘇洛猶然看著場上,隨意應了聲。

jk見他拿著板,問:「怎么,來找我尬板嗎?」

那個人躍上了頂端,板身磨滑過邊緣,50-50︵注五︶抓的剛剛好,隨後壓下後腳,轉身就此停在頂端上,似乎准備收板了。

「沒事到處走走。尬板的話,隨時都可以啊。」蘇洛聳聳肩,一副沒意見,復又轉頭看了眼場上的動靜。聞言,jk挑了挑眉,眉尾上的銀環晃了幾下。這小子無意間的隨x,總是毫不避諱他的自信與無懼啊。「那你來的正好,今天……」

話還沒說完,一旁的伙伴忽然全擠了過來,紛紛向蘇洛打著招呼。上次的事他們還記憶猶新,可惜人閃得快,不論同是玩板者還是掛著誰弟弟的名號,光是那令人驚艷的技術就值得逮著機會好好認識一下。

蘇洛倒也來者不拒,一個個全握拳擊了回去。

輪到最後一個綁頭巾的家伙時,那黝黑的臉龐看著蘇洛靦腆一笑,「我是rock……上、上次的比秒很j采。」

認出了他的頭巾,蘇洛咧開嘴,露出兩顆尖巧虎牙,「你也不賴啊。」

少年不客氣的笑臉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一時之間全沒了上次排外的氣氛,眾人全圍繞著蘇洛七嘴八舌,jk一看啞然失笑,低頭繼續忙著手里的資料。

「jk你在干嘛?」蘇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