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1 / 2)

兵部尚書佚事 未知 6167 字 2021-02-13

王可宗卻笑道:「開玩笑!開玩笑!好了,時候不早,請大人吃個便飯!」

李春燁隨著立起,隨即又坐下:「我倒是有一事,想麻煩知縣。」

「用得著小弟的,大人盡管說!」王可宗跟著坐下。

「是這樣,你知道,我家那房子是老祖宗留下的,不成樣子。兒孫又多,不夠住。我想新蓋一下,皇上還賜了木樣……」

「哦——」王可宗驚呆了好一會兒。「好啊!好啊!有這等好事,我等臉上也光彩,全縣百姓臉上都光彩!真是皇恩浩盪,皇恩浩盪啊!」

「我想蓋在城里,可一時不知哪兒騰得出地基。你縣太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知有沒有聽說。」

「嗯……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先吃飯吧,先吃飯!」

剛上桌,酒還沒添杯,才從堂上到餐廳這么一點時間,王可宗就想到一個主意。這些天正好有個棘手的案子。「雷半街」的雷家,有三兄弟,陸續分家,但除了大哥,他們仍然與父母住同一幢房子。母親什么事都偏著小弟,二哥很不滿。大哥自己建了新房搬出去,二哥將大哥留下的豬欄買下。豬欄旁邊還有一塊空地,堆滿石頭。二哥心想,干脆與弟弟兩人將空地平分,自己再建一個豬欄。二嫂謝氏,趁閑著將空地的石頭搬開。母親發現,出面阻止。從外面回來的小弟幫著母親罵謝氏,謝氏哭成淚人兒。二哥回家見妻子眼淚不斷,問明原委,火冒三丈,沖去找小弟評理。小弟認為這塊地二哥不能再分,因為他已經得到大哥的豬欄,占走一塊地;而二哥認為大哥的豬欄是他花一百兩銀子買的,另當別論,兩人大吵,互不相讓。爭吵中,一個c鋤頭一個c柴刀,打得你死我活,幸虧鄰居及時勸開,鬧到公堂。清官難斷家務案。王可宗也為難,只能勸他們以和為貴,互禮互讓,協商解決。可他們根本不讓,根本不想協商,異口同聲要求知縣公斷。他怕斷不公反而惹出人命案來,因此采取拖的策略,請他們先回家,擇日公斷。他想英雄氣短,時過境遷,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們自然會重歸於好。哪知他們仇怨日深,非要斷個一清二楚不可。隔不了幾日,他們就吵到縣衙。而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一刀切下三面光的斷法。李春燁進門之前,他還跟縣丞商量,要盡快想出個妥善法子,不然明天他們又要來鬧,不知會鬧出什么事來。現在一急,他突然想出一條妙計:何不建議他們索性將此地賣了平分銀兩?把從大哥那買的豬欄也退出來,兄弟三人平分。這樣既調解了雷家三兄弟火燒p股的糾紛,又解決了李春燁的燃眉之急,一刀四面光。

福建以前是閩越族的地方,客家人後來陸續從中原遷來。泰寧以前藍、雷、鍾姓人家很多,「雷半街」就是說雷姓占那條街的一半。如今,全縣雷姓總共也沒幾家,他們兄弟怎么還不和睦呢?要是平時,李春燁肯定要感慨一番,自己不出面也會建議合適的人出面勸和。可現在他急於要地基,忙於叫好。王可宗馬上叫人通知雷家三兄弟下午到縣衙來聽公斷。

雷家三兄弟個個願意接受這一公斷。不僅如此,其母又生一計:索性將整個院子也一起賣了,分頭到別處新蓋房子,讓這幾個冤家不再聚首。對此,三兄弟居然也紛紛表示贊同。

何以渡瀟湘九(1)

上午,雨下得淅淅瀝瀝,李春燁還是打算到江日彩家走走。回來幾天了,天天忙著福堂的事,親朋好友都沒去走走。有些人找上門,也沒空多坐坐。其他人也罷,江日彩家不去說不過去。今天上午,剛好沒要緊事,要趕緊走。不然,說不定又冒出個什么事來,走都走不開。吃了飯,拿了傘,正要撐開的時候,卻有兩個後生擠一把傘連奔帶跑直往他家大門沖來。他收了傘,閃了閃,讓兩個後生跳上屋檐台階。

「爺爺……爺爺!」後生收了傘,發現李春燁,先後叫道。李春燁愣了,認不出是誰。「我們是英仂的弟仂!」

英仂是江英,江日彩的四女兒,李春燁的三媳婦。李春燁連忙賠笑:「舅仂啊,大親喲!廳上坐!廳上坐!」

按規矩,雙方得跟小孩稱呼,也就是江英的兩個弟弟跟她兒子稱李春燁為爺爺,李春燁得跟她兒子稱他們為舅舅。說「大親」,那是賠罪。李春燁進而說:「孩兒長得快。後生認老的易,老的認後生難啊!我又很少在家,莫怪!莫怪喲!外婆身子可好?」

「好哩!」其中一個後生答道。他們兩個像雙胞胎樣難分仲伯。「她說,等爺爺安閑下來,請爺爺過去吃餐飯。」

「好哩好哩——!我剛剛正想過去你家哩!」李春燁說著說著發覺這話真的跟假的一樣了,索性不說,改而泡茶,並教導兩位後生。「茶葉要好,燒水也非常講究。蘇軾說,水剛開時泛起蟹眼大的氣泡,再過一會兒就有魚眼那么大,發出松濤一般的聲音。水開到這種時候最好。茶葉要在水中浮懸轉動,像輕飄的雪花一樣……」

「我們是粗人,哪有那么多講究。口渴起來,乞丐摸到銀子樣的……」

「你們兩個,認真看來還是有區別啊!」

聲音更亮的搶先說:「我更小,小一歲多,叫江復,更貪玩,曬更黑。他是我哥,叫江豫。」

豈止更黑!滿臉痘痘,跟丹霞岩一樣沒點兒光滑。江豫點了點頭,表示對江復的說法認同。他急切說:「爺爺,我們找您有事。」

「哦——,快說!」李春燁忙著聽,忘了斟茶。

江豫、江復兄弟找上門來,是為著修鬲嶺路的事。這事說來話長,但李春燁一經點題就明了。

福建開發很遲,唐以前乏善可陳。泰寧也一樣,到五代時王審之入閩,還「榛蕪垣野,煙火僅百家」,到北宋「民戶三萬,歲出賦萬緡」。宋時,人文也昌盛,出了葉祖洽、鄒應龍兩個狀元,還有二十多名進士,令人刮目相看。然而,這以後一蹶不振。整個元代,沒一個進士,只出幾個舉人。進入大明,沒什么改觀。究竟為什么呢?如何才能重振泰寧科舉?泰寧人,包括來泰寧做官的都傷透了腦筋。原來,縣學明倫堂建在禮殿之東。洪武年間(1368—1398),知縣定定覺得它太破爛,重建於禮殿之北。而這受地勢限制,殿堂呈相壓之象,檐宇相蔽,顯得昏冥郁塞。正統年間(1436—1449),教諭李卓認為學宮位置不行,壞了泰寧科考的風水。於是,號召全縣集資,在舊址重建明倫堂。可這並不濟事,此後八十年仍無進士,僅四名舉人。嘉靖年間(1522—1566),邵武知府潘旦也為泰寧著急,找出問題在於學宮位置不對,該遷個好地方。哪地方好呢?城里城外尋一遍,他相中秀峰連疊、綠水環繞的驀湖坳。有人異議,說那附近是亂墳場。潘知府斥責道:「我們都是孔聖人的弟子,道義在肩,正氣堂堂,還怕鬼嗎?鬼怕我們才是!」學宮堅持遷驀湖坳。哪料驀湖坳也不爭氣,此後十年連舉人都沒一個。監察御史、代巡按白賁到泰寧視察,縣教諭凌瀚訴苦說:「驀湖坳那鬼地方,宮牆頹蕪,四處叢冢厲窟,夜半鬼哭,哪是讀書之地!」白御史深有同感,說:「墳墓妖氣,難以攘卻。孟母教子,尚回避陵冢。如今育才之地,聖賢之宮,怎么能擠在穢毒之間呢?」於是,召集全縣富戶出資,將學宮遷至城北天王寺,還增建文廟、尊經閣、啟聖堂、敬一亭、s圃和講堂齋舍,應有盡有。可惜,此招也不靈,此後十余年仍然無人中舉。諸生江一龍、李湯臣等人上書,請求將學宮遷回爐峰山舊址,知縣不敢耽誤全縣子弟的前程,自己帶頭捐了俸祿,一應遷回。但此舉也不奏效,此後五六十年仍然舉人也不見。

何以渡瀟湘九(2)

轉眼到李春燁這一代,面對萎靡不振的科舉,急得捶胸頓足。江日彩比李春燁長一歲,似乎比他懂事得多。他研究《易經》,認為泰寧縣城尚缺巽位。他說,巽見辛脈,文章最美。泰寧學宮的山勢,來龍正好是辛脈。當然,並不是說宋時有這山頂,現在沒這山頂,而是說宋時那山頂古木參天,能夠望見辛脈,如今山禿望不見辛脈,縣里生員也就寫不出好文章。於是,江日彩撰寫《題募巽峰疏》,說我們泰寧歷史上人才輩出,有山川之靈的因素。現在地形無改,只是破壞太多。我們生活於此,修補所缺,舍我與誰?何況這些年來,合全縣上下之力,學宮遷於正位,華表也扶正,星環宿聚,水拱山迎,所缺者惟獨巽方一峰。女媧可以補天,愚公尚能移山,如果我們全縣士大夫團結一心,怎么不能添山頭一捧土呢?我縣盡管剛遭水災,物力凋敝,但是百廢俱興,單單一峰未豎,實在可惜!所謂功成九仞,而虧僅一簣啊!如今眾議只是架木為峰,約百余金就夠。望諸同志募義若赴,共成勝事。

事也真奇。就在木架巽位的當年,江日彩和李春燁雙雙中舉,一掃百余年之恥。翌年江日彩即中進士,九年後李春燁也中進士,其間還有舉人數名,形成一個小高c。只遺憾這風水不久長,此後十余年又未出人才,江日彩和李春燁幾個兒子也沒一個中舉。

人們又開始從風水上找原因,勘得問題在於城南的鬲嶺。鬲嶺雖然不高,但是像鎖一樣鎖住縣治的水口。以前,人們繞道而行,保護了嶺上樹木,也就涵養住了泰寧的靈氣。前些年,洪水沖了嶺下的路,人們要翻山越嶺,樹木給破壞,屏障也就有了缺口,因此人文也衰下來。現在,江豫、江復等學子自發倡修鬲嶺原路。

「爺爺,我們特地來請您撰寫《題募鬲嶺路疏》。」江復說。

江豫連忙補充:「爺爺德高望重,一呼百應,只有煩勞您了!」

李春燁有些為難。江日彩從小喜歡裝神弄鬼,現在傳到他兒子。李春燁信佛不信道,沒能與江日彩一同及第進士也許是報應。然而,李春燁認為科舉之事更重要在於老師,而不是什么風水。想當年,江日彩比李春燁還貪玩,恩師出了絕招,才把他們馴服。恩師自己出錢,買大紅布,給每個學子做一套紅衫紅褲,讓他們穿得像女童一樣,羞澀起來,文靜下來,專心讀書。後來,他們還避開鬧市,躲在岩x,專心苦讀,這才及第。自己不專心讀書,求風水何用?李春燁至今不信。

何況,還得有運氣。運氣不好,讀再多書也枉然。我們出生都太遲了,世上的書早就多得你幾輩子也讀不完。你讀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部,考試出題偏偏出在第一萬部,你讀那么多有何用?而運氣好,只讀一部,考題就在這一部,不是你讀一部書就夠了?不能沒有運氣啊!想當年,考官呂惠卿等人定葉祖洽第一,上官均第二,陸佃第三。復考的考官是宋敏求和劉放,他們列上官均第一。然後考官吳沖卿等人又反過來,按呂惠卿的名單上奏。考官蘇軾等人反對,於是另行編排一份上官均第一、葉祖洽第二和陸佃第三的名單上報。考官們意見不一,只好由皇上定奪。神宗皇上令丞相當廷朗讀上官均和葉祖洽兩人的卷子,才定葉祖洽第一。鄒應龍也是,本來名列第二,只因第一的莫子純已經有官,才把鄒應龍提為第一人,榜眼變成狀元。狀元跟進士,名氣天差地別,可是學問真會有太大差別嗎?我不信!進士跟舉人學問也真差十萬八千里嗎?我同樣不信!說句老實話,雷一聲就不比我差,我也不一定真比葉祖洽、鄒應龍差哪里去,差只差在運氣!李春燁經常這樣想。他不相信風水,但相信運氣。

此時此刻,李春燁也想,如果能像當年,一修鬲嶺很快出幾個舉人進士,自然是善事,何樂不為?不過,他又想:如果無濟於事,豈不貽笑千古?

見李春燁猶豫,江豫又說:「十幾年前,爺爺倡修了北壩,縣城不再遭洪災,百姓至今稱頌。要是扶正了泰寧風水,蔭庇後代學子,世世代代都感恩不盡!」

何以渡瀟湘九(3)

話已至此,李春燁根本沒有退路。他笑道:「這《題募鬲嶺路疏》我寫,不過有三個條件。」

「莫說三個,十個也行!」

「第一,你們兄弟金榜題名時,得請我喝喜酒。」

「這好說,只怕請了爺爺不來呢!」

「第二,入仕後,要勵精圖治,報效國家,造福百姓。」

「這是自然。我們江家世受國恩,萬死不辭。」

「這第三嘛,要你們馬上就辦。」李春燁笑了笑,賣個關子。

兄弟急了,搶著說:「辦什么?我們馬上就辦!」

「請外婆,還有你們姨媽出城來吃午飯。」

「爺爺這么客氣!」

「我本來要出門自己去請,你們來了,要我寫《題募鬲嶺路疏》,我走不開,你姐夫他又到鄉下收田租去了,只好麻煩你們。」

「好吧,我這就去!」江復搶先說,起身就跑。

「等等!」李春燁喝住江復。「年輕人啊,就是性子急!你沒看在下雨嗎?怎么能不用傘?淋濕了,生病了,怎么讀書?不讀好書,光修鬲嶺路有什么用?」

「知道了,爺爺!」江復從門邊拿起傘,撐開才起步。

「等等,回來一下!」李春燁又喝道。他從身上摸出些碎銀,塞給江復。「雇兩頂轎子,可不能讓你媽和姨媽累了。」

「轎子我雇,錢我有!」江復不肯收銀子。

李春燁執意要江復收下:「你是你的,我是我的。我離開京城的時候,你爸特地交代……記住,請她們一定要來!」

說起江日彩,李春燁心里一陣涼。離開京城已經兩個來月,不知他的病是否好了。他特地交代,不要將病情告訴他家里,免得家里人掛念。李春燁想,得告訴他們他身體很好,再送些什么東西說是他委托的……

晚上,李春燁將李春儀和自己兩個兒子召集在一起,商議福堂事宜。

李春燁說,地基現在不能說缺,但也不能說多。雷家那片地基,已經談妥畫押,一個月內騰出。現在要調整規劃,那片地索性建成一列五幢。但這仍只是五福堂一半,還要爭取在對面建一個園子,內設亭台樓閣,植花草樹木,養蝶鳥魚蟲,名為「春草園」。何意?一則,取「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之意,我和春儀還要孝敬我們的老母,你們兄弟也要孝敬你們的父母;二則,取「池塘生春草」之意,傳說這句子是謝靈運夢見他弟弟時所得,說是「此語有神助」,這就告誡我們兩個兄弟、你們幾個兄弟都要和睦相處。只有兩者結合,才是完美的福堂。現在,另一邊地基還是娘舅家的房屋,而大舅還不肯,得從長計議,反正這么大的房子不是一年兩年能蓋完,先建五福堂再說。房子樣式,就照皇上恩賜的木樣建,其他四幢可以稍作變化,風格一致,而又不單調。

關於資金,遠遠超出當初的設想。想想也沒什么,有幾家蓋房子娶媳婦准備得充充分分?還不都是東挪西湊?你們幾兄弟尚不能出大力,得靠我們兩個老兄弟。我想好了,木料到大杉嶺去買,可以省好多錢;不夠的錢,我找京城一些同僚借。這些我都有辦法,就是沒辦法多在家。家里的事,工地的事,就得靠你們兄弟了。春儀也不能在這邊多呆,畢竟他那邊還有個家,他的生意還要想辦法做得更好。

一番話,方方面面,條條是道,說得其他幾個人c不上嘴,惟有連連點頭。

回房,李春燁吩咐卓氏:「明早,我要到湖廣上任,你就留在家里。一則,再兩個來月就過年,到時我還要回來,你沒必要跟著去顛簸去受苦。你看完素兄,也沒帶妻妾回京城。二則,家里蓋五福堂,需要很多人幫忙。你一個女人家,重活不能做,做做飯、送送茶是可以的,辛苦你一下。等我回來,等房子蓋好,再補償你,好好享清福。」

這又把卓氏說得無言以對。

李春燁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蓋房是百年大計,地理先生、泥水師傅和木工師傅是關鍵人物,一定要禮待周全,千萬不敢得罪。要是得罪了,他們在暗中稍微做點法,比如地理先生故意看偏一點方位,泥水師傅在牆基偷偷塞個什么木樁,木工師傅在大梁暗暗加個什么鐵釘,那都會敗壞風水。李春燁不信風水,可是一代又一代人都這么說,姑且信其有。他特地交代卓氏,一方面要好酒好菜好茶伺候地理先生、泥水師傅和木工師傅,另一方面要悄悄盯著,嚴防他們暗中做手腳。他追著她表態:「好嗎?」

何以渡瀟湘九(4)

卓氏撲進李春燁懷里:「要我留下,要我像伺候老爺一樣伺候那些師傅,都可以,但你要依我一件事?」

「什么事?」

「帶我到天台岩——現在叫李家岩去玩一趟。」

「這……」李春燁有些為難。「去那不難,那又不遠,以後可以叫自槐他們帶你去……」

「不!我要你帶,要你牽著我去!」

「噯——,這是小地方,比不得京城,一個男人帶一個女人出去,大庭廣眾,招搖過市,會讓人笑話!」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

「你不能怕!」

「你怎么……怎么、怎么又不講理了?」

「哦,你不講理還是我不講理?你把我騙到這鬼地方來,甩下我就不管了?你走了,你家里人欺負我怎么辦?我就是要你帶我出去走一走,讓全城老少都知道我是你的人,誰都不敢欺負我。」

李春燁哭笑不得:「你不要多心!我們這里地方雖然小,但卻是禮儀之邦,我不在也沒人會欺負你。我不敢帶你出去,不是不管你,只是說沒這規矩……」

「你會講規矩?你如果會講規矩就不會娶我啰!你想當初……」「好了好了,別拖泥帶水!我推遲一天,明天先帶你去不就得了嗎?」

李春燁有點懼內。卓氏是典型的北方性格,說不了幾句話,說不通就要發脾氣,而李春燁自小怕吵吵嚷嚷。他曾笑她是「三句半」,就是那種「瘸腿詩」,也稱「無賴體」,即前頭三句有板有眼,第四句只剩半句。這最後半句,往往出人意料,滑稽可笑,令人忍俊不禁。她最後那半句則是發火,或者大罵,或者摔東西,讓他受不了。他只好讓著她,息事寧人,一般只到兩句半就妥協,頂多三句,絕不等那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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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渡瀟湘十(1)

李春燁雇了一乘雙人大轎,但他們雙雙步出家門,走過城郊,故意讓全家甚至城外所有人都看到他們驚世駭俗之舉。

李春燁著便服,特地系一條紫色的頭巾,迎風招展。卓氏本來就頗有風姿,今天又加了一條京城才流行的桃紅綢霞帔,鮮鮮艷艷。她不適應鵝卵石路,走一步來搖一搖,格外引人注目。

李春燁放慢腳步,保持在卓氏身邊。急了,想牽攜她走,她甩開他的手:「光天化日,你們泰寧有這規矩?」

「我如果囿於規矩,還敢跟你出門?」李春燁突然想起恩師的話。恩師自己不事科舉,雖熱心教導子弟,卻看不起狀元。葉祖洽為人詬病自然不在話下,他對鄒應龍也不屑一顧。他常說:「你看那個鄒狀元當那么大的官,做了些什么事?說好聽點是個循吏,說難聽點是個庸官,白食俸祿,還不如我等百姓自食其力!」他還常說:「做官慎勿聽常規二字。此乃一人作俑,相沿之陋規也。」其實,李春燁覺得做人也不能太聽「常規」二字。這么想著,他用眼角余光四面掃去,發現果然有些人駐足觀望,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他想,卓氏要的不正是這嗎?他們送上了,她滿足了!他轉過身,招呼轎子跟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強行牽攜卓氏入轎。「還是上轎吧,真讓你走,天黑也到不了!」

在轎中坐下,簾布一放,卓氏便吻了李春燁一把:「你真行!」

「滿意了吧!」

「滿意……滿意一半。」

「才一半?」

「哪有這么便宜啊!」

「那還有一半是什么?」

「暫時保密。」

城郊,路邊破房旁停著一副棺材,幾個穿著不俗的人在那里號哭。卓氏見了,覺得晦氣,把頭扭另一邊。李春燁笑道:「大吉大利啊!」

「一上路碰上……還吉利?」卓氏有些生氣。

「這你不知道。我們這邊說,碰上出殯,棺材里有人,象征官到財到。碰到空棺材,才不吉利。所以,做棺材只能清明和七月十五,這兩天讓人碰到也不算不吉利。」

「什么亂七八糟的規矩!」

「規矩還多哪!你說,這靈怎么不停在家里廳上,要停在這外面,也沒什么人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