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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書佚事 未知 6105 字 2021-02-13

「謝皇上!」李春燁連忙又叩拜。「微臣速去速回,回來再好好侍奉皇上!」

。。

華月流青天七(1)

李春燁歸心似箭,偏偏禮部尚書張瑞圖出巡山西,還要幾日才回來。現在,李春燁的心思又變了,看皇上那么器重他,他覺得應當竭盡所能地報答。再說皇上病成那樣子,萬一真要發生什么,就這樣逃走,良心上說得過去嗎?什么沉船,純粹是胡思亂想,胡說八道。即使真要沉,也應當跟船長一起沉。在皇上病榻前,他突然萌生新想法:先請假回去幾個月,給老母親做壽,喬遷福堂,安排好後面幾幢房子及春草堂的建築事務,即返京城,專心為皇上分憂。既然皇上終於准允,就該早日起程。反正還要回來,告別、餞行之類的繁文縟節都省了,可是張瑞圖不能不等。皇上命他題寫匾額,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皇上不用說,這張瑞圖,如今是名滿天下的書法家,各地給魏忠賢建的生祠大都請他題寫。匾額帶回去往嶄新的福堂上一掛,那多光輝啊!因此,他決計等幾天。何況,手頭事務也要好好交代一下。遼東那邊眼下應該沒什么事,但不可掉以輕心,還得加強防務。

等了五日,張瑞圖終於回京,李春燁立即邀了魏忠賢一道上他家。張瑞圖是福建泉州人,跟李春燁算老鄉。一聽皇上要他代為題匾,二話不說,一揮而就。他想了想,又加「玉音」二字,以示此乃皇上所囑。而且,將玉字那一點,點到左上角,以示對皇上尊崇。如此,他才覺得滿意,一邊等墨汁晾干,一邊命家人端上酒菜。

張瑞圖比李春燁小兩歲,但幼負奇氣,聰穎過人,更早進士及第,上年以禮部尚書入閣,晉建極殿大學士,加少師,也是一品高官,但他名氣更大,資歷更老,而他又向來恃才自傲。他們平素無多往來。今天,利索地贈墨,純粹是看皇上的面子,這酒宴就讓李春燁感到受寵若驚了。說老鄉吧,泉州在閩東南,泰寧在閩西北,其實還戴著斗笠親嘴不到。因此,敬酒時李春燁每每要站立起來,並且雙手捧杯,畢恭畢敬。張瑞圖嘴上說不客氣不客氣,一次次又受之泰然。魏忠賢看不過意,不耐煩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啊,累不累啊!你不累,我看著還累呢!再站起來,要罰酒!p股一抬,喝掉重來!」

「就是嘛,老鄉不必客氣!」張瑞圖這才真摯地說,「泉州跟泰寧遠是遠點,可也很近!有位泰寧人,在我們泉州做了很多好事,我一聽泰寧二字就感到特別親切。」

「哦?有這回事?」李春燁頭回聽說,「誰?什么人?」

「南宋的,鄒應龍……」

「哦——,我母親的老祖宗呢!」

「那么更親了!他當泉州郡守時,主建了順濟橋,至今造福兩岸百姓;擴建了磚城,讓海外各地商旅更流連泉州;更重要的是他興建了石井書院,那是我們泉州建院最早、規模最大、設備最完善的書院,從此泉州人文大興,我就是從那書院出來的……」

張瑞圖侃侃而談,李春燁洗耳恭聽。他心里暗暗吃一驚:我怎么沒聽說過?《宋史》上怎么沒記載?該不會有出入吧?

臨別,張瑞圖摸出一張銀票,硬塞給李春燁,說:「老弟華府落成,又逢太夫人壽慶,雙喜臨門啊!遺憾愚兄不克分身,不然定要上門討杯喜酒。想給老夫人賀個禮,又怕路途不便,老弟代為了!」

「不敢當!不敢當!」李春燁不想收。「老兄贈墨,已是無價之寶!」

「噯——,那字是皇上的!」魏忠賢見狀,有些兒尷尬,但是幫腔要李春燁收下。「橋歸橋,路歸路嘛!」

出門分手時,魏忠賢回首請張瑞圖留步,然後拉著李春燁的手到他轎內,急切說:「把銀票拿出來看看!」

「看什么?銀票沒見過啊?」李春燁莫名其妙。

「我看……沒看清楚,會不會……會不會有問題,假的?」

「不會吧?」

李春燁只好掏出來讓魏忠賢看。魏忠賢只看了一眼票面,隨手歸還。他具體看了什么?究竟什么意思?他沒說。李春燁沒追問,但一直在心里想,害得一夜睡不好,生怕生出什么事來。

華月流青天七(2)

第二天一早,魏忠賢差人來,送一個紅包,上書「賀一品太夫人鄒氏九十華誕」,里面是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張瑞圖送的那張是一百兩。

「秋老虎」特別曬人。河道上船只很多,南來北往,大都起早趕晚,圖個清涼。在等張瑞圖的時候,李春燁就寫信回家,說不日起程,專程回來喬遷福堂並為老母親祝壽,要家里做好准備,速戰速決,以便他盡快趕回京城。

秋天,收獲的季節,運河更忙了,不是碼頭不過壩也常發生堵塞的事。船給堵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很是無奈。李春燁引導吳氏看鄉村風景,講述童年的故事。他說家鄉也有河,叫杉溪——金溪,也有運河大運河深。如果有人用雷公藤毒魚,他會趕去撿魚。不會水的,只能在兩岸撿些小魚,他會水可以潛到深水里撿大魚。吳氏聽著迷了,但又有些兒不相信:「那么深怎么看得見?」

「魚死了沉到水底,都是白白的。」李春燁說。

「水里怎么睜開眼睛呢?」

「照樣——跟我們平時一樣睜啊!」

「那眼睛不是會進水嗎?」

「進水沒關系,照樣……」

「我們洗臉,眼睛進一滴水都難受……」

「你不相信啊!」李春燁急了,兩眼尋了尋,看到吳氏身邊一柄發亮的銅鏡,一把抓過,扔進河里。「我能把它撿回來,信不?」

吳氏怕起來,拖住李春燁的胳膊:「算了,我信!那又不值幾個錢……」

「相信我!」李春燁說著就脫衣裳。

吳氏攔不住,李春燁一躍跳下,直潛水底。銅鏡沒有死魚亮,不容易發現目標,他浮起來換幾次氣。她更心疼了,一再說算了,不用撿了,可他不甘罷休。終於,他撿起來,送回船邊,遞到她手上。她怕他再扔下去,連忙轉回船艙,把鏡子藏進自己隨身的行囊。當中觸到一個小瓶子,觸火一樣縮回手。她怔了怔,利索地取出那個小瓶子,慌忙拋入另一邊河中。不想,被他看見,大聲問道:「又要我去撿是嗎?」

「不!不是!」吳氏漲紅了臉。「沒用的,小石子!你快上來吧!」

「不,我要再玩一下!我好多年沒這么玩了!」李春燁說。

偌大的運河,真是讓李春燁玩的。他踩著水,撩起水潑吳氏。吳氏不停地躲著,呵呵直笑,開心極了。她真不敢相信,他在水里比在地面更自由。他還能躺在水面,舉起雙腳,或者雙手比劃著什么,邊比劃邊用俚語唱道——

十八的妹妹笑嘻嘻,

好比那個冬瓜削了皮。

眠到半夜親一下嘴,

好比那個白糖拌糯糍……

運河與長江在江蘇鎮江交匯,距南京還有一段路。李春燁決定拐到南京休息兩日。吳氏不解,他說:「南京是個漂亮的地方,讓你好好玩兩天,讓你開開心。我看你除了看我游水,總是悶悶不樂。要不,我再下水。」

「不用啦!我怎么悶悶不樂啦?」吳氏嘟囔道,一把拉住李春燁。她想笑一下,可是笑不燦爛,兩只腮像秋天的茄子一樣綳著。

「就是。」李春燁俯到吳氏耳邊說。「在床上……那種時候都好像……」

「沒得啦!」

「就是嘛!我早發現了,又不好問。我想也是,開始時候有那么個病人,後來又怕韃虜打到京城來,我也沒什么心思。可後來,我一次次加官晉爵,你該高興起來啊!」

「我高興啊,沒有不高興啊!」

「不,你騙我!我活了六十來歲,你騙……哦,你是嫌我……嫌我糟老頭?」

吳氏連忙拉起李春燁的手,不停地撫著,內疚地說:「沒有!」

「你不必瞞我,我知道。」李春燁將吳氏緊緊摟在懷里。「我想好了,到南京玩兩天,如果你還不高興,到杭州,我就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家!我寧願跟老爺做牛做馬!」吳氏痛哭起來。哭了好一陣,這才說,她到了魏忠賢府上,魏忠賢才對她說:「她們都知道給那些老妃子送銀子,你怎么不知道呢?你如果送了,今天肯定也是妃子!」她這才知道宮中也有貓膩的事。她家里並不富裕,可如果早知道的話,借也會借點。魏忠賢當年為了進宮,不也是借錢送禮嗎?

華月流青天七(3)

李春燁聽了,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酸楚。想了想,他說:「其實啊,做宮女只是表面風光。妃子過的其實是寂寞難耐的日子,還不如普通百姓。我想,我女兒以後,只要嫁個普通百姓就好了!」

吳氏一時聽不太明白,李春燁准備慢慢開導她。

明始祖建都就在南京,到成祖手上才遷北京,但現在還有一整套衙署留在那里。錢龍錫在南京當禮部尚書,飽食終日,無所事事。見李春燁帶著家小來,非常高興,把他們從驛館接到自己家中食宿,熱情洋溢。錢龍錫右腳有些瘸,但還是邊說邊不停地圍著客人轉來轉去,親自為他們端茶送水果。

「老兄腳怎么啦?」李春燁關心地問。

錢龍錫爽朗地笑了笑:「哦,沒什么!年初,不小心跌了一跤。」

「這么重,怎么信上沒見你說?」

「沒什么!現在不礙事了!春上,完素兄他公子送靈路過,央我寫墓志銘。那時我正躺床上,動都不能動,可我答應了。現在腳好了,可以走了,我已經收集資料,准備年底給他寄去。」

晚上吃飯,除了錢龍錫夫婦,還請了幾位官員相陪,美酒佳餚,歌舞相伴。

酒喝六七分回府,男人作男人敘,女人作女人談。李春燁說:「月色這么好,出去走走吧!」

「那——嫂夫人呢?」

「她——她們聊她們的吧!」李春燁故作神秘說,「我是要去撿我的魂!」

「撿魂?」對此,錢龍錫不陌生。經常看到,有人病了,除了看郎中,還要請幾個老媽子撿魂——就是到病人受過驚嚇的地方,焚香念經,用病人的衣裳一遍遍招搖,一路喊病人回家,回到家在水缸里舀幾舀,魂就回來,病就不治而愈。江日彩病時就到街頭招過魂。難怪李春燁今天特地拐到南京來。「你的魂丟什么地方?」

「秦淮河畔。」

「秦淮河畔?那可是青樓林立之地啊,不是開玩笑吧?」

「我知道那地方最風流,我的魂可能就丟那地方。」

「你什么時候偷偷摸摸到過?」

「本屆花魁之類當中,有沒有一個叫景翩翩的?長長的——苗條的個子瓜子臉……」

「沒……沒有,好像……絕對沒有!」

「怪了!」李春燁如實相告景翩翩的情況。聽說,她可能到南京來賽花魁。以她的情況,很有可能來,並且很可能弄個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女解元之類當當,或者名添「金陵十二釵」之類,高山流水,尋覓知音。這種比賽,跟殿試一樣,三年一回,她怎么會錯過?當然,也許她臨場發揮不好,解元都沒混上,而錢龍錫腳又不方便沒經常去,自然不會知道。如果真的沒有,那只有另一種可能:被汀州名士娶走。但他堅持要尋尋。

秦淮河畔,遠遠就望見燈火輝煌,聽到鶯歌燕語。走近河邊,只見畫船簫鼓,去去來來。河邊樓閣,有露陽台,朱欄綺疏,竹簾紗幔,茉莉風起,幽香彌遠。皓月之下,有些曼妙女子浴罷,露台雜坐,團扇輕絝,緩鬢傾髻,軟媚著人。李春燁一處處望去,一遍遍搖頭。錢龍錫指著不遠處「八百居水閣」的招牌說:「那是金陵最有名的青樓,到那去看看。」

「八百居水閣」熱鬧非凡,好些人額頭都是平平的。有些熟人還跟錢龍錫打招呼,誰也不避誰。李春燁壯起膽來,直點景翩翩的芳名。老鴇說沒這人。他要她再想想,她想了想叫道:「哦——,想起來啦!想起來啦!瞧我這記性……」

「快領我去見她!」李春燁催促說。

「哎呀——,客官……」

「噯——,我可不是什么官,叫我老板吧!」

「老板就老板吧!我說這位老板,人家正走紅哪,哪能說見就見。」鴇娘叫人上茶。「過幾日吧,我一定給你留著。今日,且看看別的姑娘吧,她們一個個也……」

「我只要景翩翩!」李春燁從懷里摸出一錠銀子擺在桌上。

華月流青天七(4)

老鴇看看銀子,又看看李春燁的臉,無奈說:「說實話吧,我不知道什么景姑娘。」

「我相信你見過這個!」李春燁又摸出一錠銀子,一並推到那老鴇面前。

到過青樓的人都知道,老鴇與妓女往往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異曲同工,只是想多要點錢罷了。李春燁很自信,沒料這老鴇不耐煩,把兩錠銀子推回他面前:「哎喲——,客……老板,我說了沒有這個人,你就是給我十錠一百錠,我也交不出這個人來!」

「難道她改名換姓了?」李春燁自語說。

錢龍錫接話說:「妓女的名字,跟換男人一樣啦!」

「老板也換一個吧!」鴇娘立即說,「我給你們找兩個,保證是金陵城里一流的!」

「怎么樣?」錢龍錫征求李春燁的意見。

李春燁想了想,說:「試試吧,也許她們會知道。」

李春燁和錢龍錫進一間茶室,邊飲茶邊等女子進來,等了很久。等不耐煩,錢龍錫大聲嚷嚷要去找老鴇。李春燁覺得這種事不宜喧嘩,有意找話拖住他:「這里生意真好啊!」

「就是太好了,不把我們當回事,這臭老鴇!」

「剛才進來,我看你跟很多人都熟啊!」

「是哦,好幾個是同事,有個是南京吏部尚書,忘了給你介紹一下。」

「沒關系!這種地方,還是不認識為好!」

「沒什么!到了這種地方,就沒必要假正經!」

這話讓李春燁的心感到重重一擊。如今世道確實太虛偽了!怪誰呢?還不是皇上——太祖皇上!為了奪取江山,殺人如麻。為了保住江山,急於求經濟,不惜親自鼓勵上妓院,世風日下,想剎車都剎不住,只能多些偽君子……

李春燁正沉思著,錢龍錫又想出門去催,兩個艷麗的女子終於進門來。估計她們會不會是剛接過客的,錢龍錫很惱火,劈頭就責問:「怎么拖這么久!」

稍矮的女子莞爾一笑:「在百~萬\小!說。」

「哦?」李春燁興致馬上高漲。「看什么書?」

「烈女傳。」

「大膽!」錢龍錫大怒。「母狗休要褻瀆節婦烈女!」

「我是母狗。」那女子不亢不卑笑道,「二位是公猴(侯)。」

「秦淮女子果然不一般啊!」李春燁大笑,拉著錢龍錫坐下。「快上酒!」

酒上桌,兩個女子卻撒嬌,說不會喝。錢龍錫又發火:「哄鬼!你看你那雙爪子……」

高個女子知道錢龍錫指的是她的腳,慍怒,但隨即嫵媚一笑,索性高高抬起一只:「我的腳怎么啦?嫌我的腳太大?」

「還抬那么高?」錢龍錫捏了捏鼻子。「都是酒味!剛才肯定喝過金蓮杯,還騙我不會喝!」

喝了幾杯酒,李春燁與二位女子繼續剛才的話題。「你們真的喜歡百~萬\小!說?」

「喜歡啊!」稍矮的女子說。

「真喜歡看烈女傳?」

「狗p,我才不看哩!」

「那你都看些什么書?」

「《金瓶梅》、《r薄團》,還有《剪燈新話》、《歡喜冤家》、《宜春香質》、《如意君傳》,還有五色春宮圖,還有……」

「哪來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書啊!」

「這都是當今最流行的書啊,大人沒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