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77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9 字 2021-02-15

走到客棧門口時忽然一下子呆住:「解縉是我救的如果歷史上他曾因為被貶河州而投河自盡,那么本來沒有我的歷史上,是誰救了他如果並沒有另一個人存在,那么他的生與死其實就是被我影響,那么歷史上我在哪里是因為我默默無聞么」

第235章 劍指周王

第二天,夏潯趕到錦衣衛衙門領了關防和羅僉事的手諭出來,先去了一趟解縉入住的客棧,解縉昨日酩酊大醉,此時遲遲醒來,正坐在店里吃粥。他的個子非常矮,大約只有一米六上下,又是坐在牆角背光處,要不是夏潯一向的進門就先觀察不引入注目的所在,還真不容易看到他。

夏潯沒有讓他發現自己,悄悄地觀察了一下,見這位大才子神態從容,確是一副心結已解的樣子,便寬懷一笑,拒絕了店小二的殷勤讓座,轉身走出,上了駿馬,直奔孝陵。

夏潯趕到孝陵的時候,暖暖的陽光已曬滿大地,偶爾有些孝陵衛上正在巡弋的老兵發現一個百姓衣袍的人在孝陵衛策馬狂奔,只當肥羊上馬,興沖沖迎上來,提槍要攔,見夏潯掌中亮出一枚象牙的腰牌,這才很晦氣地呸一口唾沫,怏怏地繼續值守。

進了孝陵衛內圈,防范反不及外圍嚴密,到了孝陵衛官兵駐扎之地,夏潯翻身下馬,尋了個官兒詢問蕭千月所在,夏潯現在已經是百戶了,朱允炆已經御筆批了擢升一級,雖然夏潯沒死,也不好再收回成命,何況正有大事要他做,正是施恩的手段。

那官兒只是個小旗,見是上官到了,卻也還算客氣,不過守墳的就是守墳的,這一輩子沒甚么大出息了,不但他們要守墳,他們的子子孫孫繼承父職都要守墳,仕途上沒了奔頭,干什么都是懶洋洋的,對夏潯雖然客氣,卻也提不起精神為他效力,只是給他指了指地方,便沒精打采地走開了。

夏潯循著那小旗所指方向走了一陣兒,又是一處軍營,夏潯正想再找人問問,就看到了蕭千月。蕭千月蹲在一處土包上,正望著金陵方向發呆。平素他是最注意形貌的,每次見到他,總是把自己打扮得一絲不苟,頭發絲兒都梳理得整整齊齊,此時頭上卻挽了一個懶人髻,隨便簪了,穿著一套半新不舊的短褐,蹲在那兒引頸向天,好像一只望月的癩蛤蟆。

才幾天功夫,一個人就可以有這么大的變化么

夏潯站住了腳步,忽然想起了臨行前羅僉事神情嚴肅地囑咐他的話:「皇上急於削藩,原本不需確證,想要拿他們也就拿了,可是周王是孝慈高皇後親自帶大的皇子,從小管教甚嚴,就藩之後循規蹈矩,在諸藩之中聲名極好,素有賢王之稱,朝野皆聞,放眼天下,也只有被先帝贊為蜀秀才的蜀王可以與他相提並論,如果不教而誅,實在說不過去,所以你這一去,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一個足以將他削去王爵的重大罪名。」

「大人,既然周王素有賢名,何必首先選他下手。」

「糊塗,他是皇五子,與皇四子朱棣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兄弟二人感情一向最好,皇上最擔心的就是他們兄弟二人聯起手來與朝廷作對,要削燕王臂膀,自然第一個拿他開刀。你記著,這件差辦好了,咱們錦衣衛就有出頭之日,本官謀劃一生,等的就是今天,如果你壞了本官這件大事,不管你有多少苦衷,你曾立下多少功勞,本官必定嚴懲不貸」

說到這一句時,一向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羅克敵面容微微扭曲起來,顯得有些猙獰了,可見此事在他心中是何等重要。

蕭千月只是行事囂張,言語不遜,就被大人貶到孝陵,險些子子孫孫,永為看墳人,如果這件差事不辦妥了,壞了羅僉事一生的期望,我的下場,恐怕比蕭千月還要不如吧

想到這里,夏潯心中一寒,他長長地吸了口氣,這才揚聲喚道:「千月,千月,蕭校尉」

喚到第三聲,正在出神的蕭千月才醒過來,扭頭一看夏潯,登時大喜過望,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下土包,語無倫次地道:「總旗大人,是是不是大人肯赦我之罪,叫我回去了僉事大人是要大人你來接我回去的么」

夏潯沒有說話,蕭千月臉上的笑容慢慢呆滯起來,勉強地道:「大人是來看我的」

夏潯吁了口氣,說道:「僉事大人命我去開封公干,要你與我同行,這是調令,咱們去見見此地的衛指揮大人吧。」

蕭千月大喜,一把搶過調令,捧在懷里,眼里漾起淚花兒,激動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人不會忘了我的,大人不會這么狠心,大人大人,千月一定不會再叫你失望,一定不會再叫你失望」

夏潯忽地打了個哆嗦,沒來由得覺得有些惡寒,蕭千月平素一副酷酷的模樣,用不用說這么肉麻的話呀不過轉念想想,如果自己淪落到如此地步,不但自己要做個看墳人,自己的兒子孫子,子子孫孫窮大明一世,都要囿於此地守陵,恐怕他也受不了,便也為之釋然了。

明朝的開封,因為曾被朱元璋立為北京,所以城池的修繕較之許多大城更為堅固,周圍二十里一百九十步,高三丈五尺,廣二丈一尺,護城河深一丈,闊五丈,萬難雲連,屹屹言言,望若列嶂,壯都會也。

登城樓而遠望,太行篙室,居然在幾案間,大河湯湯,僅如衣帶,壯麗不凡。

夏潯和蕭千月是從南燕門進的城,進城之後,便在徐府坑一帶找了家客棧住下來,然後按照羅克敵的指示,准備與錦衣衛在當地的秘探取得聯系。這個密探同西門慶的老爹一樣,都是最早一批被錦衣衛外派到地方上潛伏下來的人,這一次的行動事關錦衣衛的崛起,所以羅克敵毫不猶豫地動用了他的隱藏力量。

錦衣衛在開封的這個密探是當初最早一批派出錦衣衛的老人,已經六十多歲了,目前公開的身份是開封府有名的勾欄院韓墨坊的大掌櫃,名字叫做韓墨。

明代繼承元朝,戲曲十分發達,當時大明歌舞戲曲最繁盛的地方,南方主要集中在金陵,北方就是開封。韓掌櫃的勾欄院是開封最大的戲坊,這里集中了北方許多戲曲名家,歌舞名家,樂坊就開在徐府街上。

徐府街在周王府南面,這里是開封最繁華的地帶之一,有染坊油坊磨坊等各種作坊,還有雜貨鋪當鋪酒店首飾鋪葯材鋪木耳店等等。不遠處的山貨店街,則專門出售京杭青揚等處運來的粗細暑扇。還有茶葉店紙店綢緞鋪,以及刻字刷字做衣服賣漆器賣竹器和裱糊字畫的。

三街六市,奇異菜蔬,密稠不斷。以此形成了開封最繁華的地帶。

韓墨是此地的一個名人,因為他開著歌舞坊,三教九流的人物接觸的多,消息靈通,人脈廣,可也因此,認識他的人就多,夏潯和蕭千月入住客棧之後,不便請他前來,兩個人稍事休息,便徑直去了韓墨坊,要了一個雅間,點了幾道酒食,將聯絡暗號通過毫不知情的伙計遞給了韓掌櫃,兩個人便坐在雅間里欣賞台上美人兒載歌載舞。

這些舞伎都是十七八歲姿容婉媚身段窈窕的美人兒,載歌載舞的十分養眼,兩人喝著茶,在那里邊看邊等,倒也不嫌寂寞。片刻兒功夫,房門叩響,接到二人暗號的韓墨便匆匆走了進來。

韓墨身材高大,微微駝著背,精神卻極矍爍,一張很普通的面孔,帶著習慣性的笑容。夏潯一見他來,立即站了起來,且不論這老人與他相比官職誰高誰低,就憑這老人奉命潛伏至此,一輩子隱姓埋名,不與故鄉和親人聯系所做的重大犧牲,就值得他的尊敬。

見夏潯站起,蕭千月忙也跟著站了起來,自從被羅僉事發配孝陵衛,蕭千月是真的收斂多了,再也不敢自恃羅大人身邊近人,而頤指氣使,目中無人。

韓墨雙手接過夏潯遞來的錦衣衛腰牌,用顫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神色激動,久久,兩顆渾濁的老淚落在腰牌上,他歡喜而辛酸地對夏潯道:「好多年了,好多年了,我本以為,要在這里等上一輩子,終於被我等到了。」

再慢慢抬起頭來時,夏潯驚訝地發現他的氣質變了,原本只是一副庸俗的生意人的面孔,眉眼五官並沒有什么變化,可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卻突然變得像是一柄出鞘的寶刀,隱隱透出一股殺氣,這殺氣蘊於內,也只有夏潯這樣曾經殺過不止一個人的人才能感覺得出來,在旁人眼中,此刻的韓墨,不過是目噙淚光,有些激動的老人罷了。

韓墨唏噓道:「當年,是被羅大人派遣到開封的,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已經老了,聽說,錦衣衛里現在是小羅大人主事」

夏潯道:「是,現在錦衣衛尚無都指揮使,一切事務,均由羅克敵羅僉事主持其事。」

「羅克敵,羅克敵是了,我想起來了,小羅大人,是叫羅克敵,那一回,羅大人帶他到衙門里來,當時他還是個孩子」

韓墨突然從緬懷中清醒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看我,到底年紀大了,東拉西扯,盡說些沒用的,不知道小羅大人這次派兩位來,有什么事是需要屬下做的」

第236章 樂得做個逍遙王

夏潯和蕭千月對視一眼,請韓墨一同坐下,這才神情凝重地道:「這一遭兒,事情十分重大,關乎我錦衣衛是否能重新崛起,所要對付的人,同樣不是等閑之罪。韓老,可要謹慎了。」

韓墨習慣性彎著的腰桿兒一挺,久扮戲院老板見人作揖逢人陪笑的謙卑表情不見了,老眼中隱隱泛起一抹冷厲,傲然道:「咱們是天子親軍,緹騎四海,想當初,咱們威風的時候,王侯將相,沒有甚么人的門兒是咱們敲不開的,百戶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說。」

夏潯沉聲道:「這一遭,咱們要對付的人,是周王」

韓墨目中異采一閃,沉住了氣,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夏潯見他毫不動容,不由暗暗佩服,錦衣衛最老的這批密諜,沒說的,不但忠心耿耿,而且膽魄見識,俱都不識,這批特工的素質,的確極高,由此可見,錦衣衛全盛時期,是如何的人才濟濟。

夏潯繼續道:「我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找到周王為惡的把柄。」

韓墨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周王為人謹慎,要找他的把柄,殊為不易。」

蕭千月笑了一聲道:「所以,才要請韓老想想辦法。」

他暗示道:「咱們錦衣衛,想找一個人的把柄,雞蛋里也能挑得出骨頭的,不是么」

韓墨自然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他方才那么說,也是拿不准朝廷的態度,聽蕭千月這一說,就知道不管罪證是真的假的道聽途說的還是動手腳炮制的,總之,一定要讓周王有罪,便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意。

夏潯微微皺了皺眉,可這也是羅克敵的意思,所以他只能強抑不悅,說道:「我與千月剛到開封,對這位周王的情形,還不甚了解,有勞韓老把周王的情況和我們說說,咱們商量一下,看看從何處著手。」

韓墨沉吟道:「周王是先帝第五子,這一點兩位當然是知道的,洪武三年的時候,周王先是被封為吳王,駐守鳳陽。因為鳳陽是先帝發祥之地,大明的中都,讓一位藩王鎮守,容易引發他人諸多猜測,所以洪武十一年的時候先帝才改封這位王爺為周王。這位周王到開封後,興修水利,減租減稅,發放良種,組織開墾黃河荒灘,著實做了些有益藩國軍民的好事」

蕭千月皺了皺眉,這些事是無法入罪的,開封是他的藩國,他開墾荒地興修水利,發展經濟,本就是當時朱元璋賦予各位藩王在藩國內應盡的責任,想說他這是示恩於百姓,收買人心都不成。

蕭千月這一次被羅克敵打發到孝陵守墳,好不容易求得羅克敵心軟,讓他隨夏潯往開封來辦差,既見夏潯沉默不語,他有心表現一番,便按捺不住,提示道:「除了這些,他還有什么喜好舉動主要是身為一個王爺一般不會去做的事」

韓墨道:「哦,說到這個,倒是有一樁。」

蕭千月精神一振,傾身道:「韓老,快說來聽聽。」

韓墨道:「這位周王好醫術,這些年他不但自己學習醫術,還聘請了李陌劉醇等本地名醫,編撰了保生余錄袖珍方普劑方等醫書,刊行於世,據說,他現在又在准備編杜撰一本救荒本草。」

蕭千月皺眉道:「救荒本草,那是什么東西」

韓墨解釋道:「因為河南地處黃泛區,一旦黃河泛濫,就容易發生洪災,百姓流離失所,衣食無著,所以周王派人走訪民間,記載各種可供食用的草木並繪畫成圖,還請了許多郎中,研究哪些草木可以解毒後食用」

夏潯沉聲道:「如此作為,分明是一位愛民如子的賢王了,如何據之定罪。」

韓墨微笑起來:「只有不做事的人,才抓不到他的把柄,只要他做事,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總有漏洞可尋的,咱錦衣衛不就是替皇上做這件事的么百戶大人不要著急,對周王的喜好為人做事都有個詳盡的了解,咱們總能找到可以大做文章之處的。」

夏潯暗暗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要說周王做的這幾件事,還真是與民大為有利的事,他的袖珍方因為用葯有效,花費不高,一經問世,就被翻印十多次,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就大量引用了袖珍方和普濟方中的方劑。至於他正在編撰的救荒本草後來成書之後也對民間百姓產生了巨大的作用,再後來這本書傳到日本,還受到了眾多日本植物學家的推崇和學習。

不過,現在由於朱允炆首先拿他開刀,他這本書的問世之期怕是要延後了。

此時樓下台上的舞蹈換成了雜劇,正在演竇娥冤咿咿呀呀地唱著,蕭千月想了想,又問道:「還有什么情況,都一一說來,看看哪方面容易做文章。」

韓墨想了想,又道:「其他的,就沒甚么了。」

蕭千月道:「周王本人沒有甚么,他的子女呢」

韓墨撫著胡須道:「周王的子女么,讓我想想」

他掐著指頭算計了一陣,說道:「周王有正妃馮氏,是宋國公馮勝之女,另有側妃楊氏,周王現在生有嫡子兩人,庶子五人,郡主十一人」

夏潯瞠目道:「這么多」

其實這還不算多,周王不但是一位賢王,更是一位閑王,閑著沒事,盡生孩子玩了,此後幾年他被侄子朱允炆貶為庶民,發配雲南窮荒僻壤之地當人猿泰山,那么凄慘的環境,他也沒忘了生孩子,以後幾年陸陸續續又生了七個王子,當真是老當益壯。

韓墨笑道:「是啊,這位周王多子多孫,不過現在楊妃受寵,所以他的嫡子只有兩個。這嫡長子叫朱有燉,全無一點世子樣子,自取了個名號叫全陽道人,他老爹好醫術,他好曲藝,倒是頗有乃父之風,老韓與他十分熟悉的,因為這位世子酷好戲曲雜劇,經常會跑來我這院子里,同那些戲子舞伎研究曲藝。」

「周王這嫡次子叫朱有爋,性格與乃父乃兄卻大不相同」

韓墨目中微微露出厭惡之色,說道:「周王這位嫡次子,簡直就是一個異類,真不知道以周王和周世子的為人,怎么就有這么一個兒子這樣一個兄弟,性情乖舛為人囂張,糾結一幫紈絝惡少,欺男霸女,簡直就是開封城里的一害。」

蕭千月目光亮了起來:「韓老,我們的差使,或許就可以著落在這位周王的兩位嫡子身上。」

夏潯實在不想害了這么一位賢王,說道:「依韓老所言,這周王嫡次子確是一個惡少,可是以他鳳子龍孫的身份,據此入罪恐怕還嫌不夠,想攀他父親一個養不教的罪名,恐怕更是那可是大明親王啊,非謀反大罪,如何治之」

蕭千月嘿嘿一笑,陰陰地道:「百戶大人到底是個讀書人出身,對我錦衣衛的手段還是不盡了然啊。誰說我要入周王次子之罪,藉此攀誣周王了」

夏潯一怔,愕然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韓墨眼珠微微一轉,面上漸漸露出會心的笑意,蕭千月黠笑道:「韓老明白了」

韓墨點頭道:「懂了,不知兩位打算從嫡世子下手,還是從嫡次子下手」

蕭千月道:「這兩個人,我們都想見見,周王既然無懈可擊,就多了解一下這兩位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