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63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5 字 2021-02-15

實人。

皇家不出老實人,也出不了老實人。一個那樣的老實人不可能鎮守著以朝廷反叛的名義所組織起來的地方政府,而且治理北平永平真定等地一連四年,始終不出什么紕漏,讓他老爹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沖鋒在前,征戰天下。

朱高煦和陳瑛落座,環顧堂上,此時公堂上的勢力對比明顯傾向到朱高熾一方了。

鄭和今天只帶了一雙眼睛一雙耳朵來,只聽只看,不會表達什么意見,但是在整個形勢已經對楊旭有利的情況下,他坐在這兒觀戰,已經等於是皇帝派到楊旭那邊的人了,他不需要拉偏架,只需往那兒一坐,就足以對任何想要弄虛作假的人形成足夠的震懾。

騎牆的薛大人坐在那兒,左顧右盼一番,心中便拿定了主意。

眼下這局勢,該倒向哪一邊,他還看不明白么

「啪」

受審的人不是國公,龍斷事也就有了底氣,這驚堂木拍得又脆又響。

「來啊,將人將嫌犯許滸等人暨一干人證物證帶上堂來」

夏潯那番教誨,他顯然是記住了,起碼當著夏潯的面,嫌犯就是嫌犯,他是不會再稱做人犯了。

許滸王宇俠被帶上堂來。王宇俠枷鎖腳鐐一身,本來骨骼奇偉粗壯的一條大漢,神色竟十分的憔悴,顯然在獄里被折磨的不輕。許滸就更慘了,他的雙眼和兩腮深深地凹陷下去臉色一片慘淡,一蓬雜亂的胡子掩著他的臉,那張瘦臉已經看不出來是雙嶼島上糾糾勇武的第一條好漢了。

他們兩個在獄里肯定要吃苦頭。

許滸中了槍,洛宇不能坐視這個重要人物死掉,只好找了郎中給他診治,不過也只限於當時的搶救和治療,此後無論是在醫葯還是飲食方面,就與一般的犯人無疑了。換句話說,他中彈之後當時沒死,洛宇就不能讓他死掉,但是恨不得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交到五軍都督府後,在刑部和五軍都督府共同予以看管的時候死掉。

戰場受傷,創傷難愈,生機漸絕,故而病死,這就與他無關了。

可這許滸底子好,一直拖到今天還沒死,不過他現在真的是奄奄一息了,今天過完堂,如果官司輸了的話,他一定要死;如果贏了的話,也不知他還能不能撐得過去。

夏潯看見兩人的情況,眼圈登時就紅了。通過潛龍秘諜的打探,他早就知道這兩人現在的情形,可是聽見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但他現在只能忍著,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許滸的冤案要翻,靠的是真憑實據,不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同時,他還要隨時捕捉戰機,盡可能地予以對方更大的破壞。這不是個人恩怨,而是兩股勢力之間的斗爭,最好的報復手段,就是盡量破壞敵人的關系人脈削弱他們的勢力,把機會發揮到極致,所以冷靜,一定要冷靜。

王宇俠冷冷地看著堂上的眾官員,那似冰般寒冷的目光深處,藏著火一般的憤怒,忽然,他看到夏潯也坐在上邊,先是愣了一愣,突然回過味兒來,搶步一前,雙膝跪倒,未曾說話,淚已長流:「國公,卑職冤枉冤枉啊」

「王宇俠,本國公不是主審官」

夏潯先是公事公辦地說了一句,然後目光向旁邊一掃,說道:「今日的主審官是五軍都督府斷事官龍大人,旁審是刑部尚書鄭大人大理寺卿薛大人。你們這件案子,已然上達天聽,皇上對此案甚為重視,又派了大皇子二皇子本國公以及內監的鄭公公一同聽審,以確保此案審理,公正廉明」

夏潯道:「所以,你盡管放心,起來,有什么冤屈不平,只管對主審官訴說,是非功過,今日總要有個定論的」

這話說的何等清楚,王宇俠雖未讀過書,這話里的意思卻聽得出來,他在獄里可不知道輔國公也曾身陷囹圄,這才剛剛洗清罪名。他還以為今日這般豪華的陣容,全是輔國公為了替他們申訴冤屈才搞出來的,心中感激不盡,又叩一個頭,這才站起走到一邊。

許滸是被抬上來的,此時已氣若游絲,根本說不了話,只是他那堅強的意志在吊著他的命,他一定要親眼看到結果。這人顯然是沒辦法再審了,被告一方只好由王宇俠一人來進行申辯。而舉告一方這回則出場了三人,分別是觀海衛派來的一名百戶,洛宇的一名親兵,以及如今已成了構陷國公嫌犯之一的太倉衛校尉任劍。

任劍是戴著枷鎖腳鐐上來的,這等情形看在那兩個軍官眼里,登時便是一怔,神色便有些慌亂起來。

案子開審了,洛宇提供的證據包括倭船的旗幟倭人的屍體,以及這幾位作為這場戰爭始末見證人的將校。

案子一開審,兩下里便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陷入了膠著狀態。

依著這幾名軍校的說法,雙嶼衛勾結倭寇夜襲觀海衛,他們事先並不知情,直到觀海衛的水寨大營被突破他們才倉促應戰,直至天明時分打退敵兵清掃戰場時,他們才發現敵人竟是以雙嶼衛為主力,勾結了倭寇襲擊水軍大寨。

而王宇俠一方則堅持聲稱,他們是得到了洛宇的調令,趕赴太海衛聽候京中大員的訓示和調遣,可是問他們要洛宇的調令,他們又拿不出來。

這一點上確實是雙嶼衛的失誤了,他們原本只是一群海盜,投靠朝廷後也是完全由他們自己人來填充整個建制,對軍伍上的事情不甚了然,雖然他們的父輩也當過兵,而且島上一直盡量地按照兵法治島,卻也不會效仿軍隊,調動人馬時拿上什么令箭調令。

所謂兵法治軍主要還是日常的訓練和出戰時的軍紀,海盜調動人馬,只消派個親信過去通知一聲:「二當家的,老大叫你馬上帶著咱們的人馬去大橫山,狗日的楚米幫來搶地盤啦」如此這般也就完了,所以,他們根本沒有那個覺悟,向洛宇派來的人索要調令。

一直以來,都是人家給他調令或令箭,他就收著,不給就算了,壓根沒意識到這是必需的東西。

不過,在這一點雖然對雙嶼衛大大地不利,可是方才夏潯已經順口提起了案發時間上的蹊蹺,當時在場的人都聽到了,龍斷事此刻焉能不再問起。

龍斷事抖擻精神,緊緊盯著觀海衛那員百戶。

「當晚是誰率先發現倭寇與雙嶼衛聯手襲營的」

「回稟大人,正是下官。」

「當時已是深夜,為何你在寨上」

「回大人,當夜正是下官當值」

「哦你們既說倭寇與雙嶼衛聯手襲擊水寨,為何雙嶼衛的官兵被你們俘虜了四千多人,而倭寇卻僅僅兩三百人如此懸殊,是何道理,且倭寇個個身死,無一活口」

「回大人,倭人為惡海疆,作惡多端,我水師官兵的父老鄉親都在當地,深受其害同,故而恨倭人入骨。我們並非沒有捉到活的倭寇,只是倭寇一旦活捉,立即就會被士卒們打死泄憤,待我們發覺這些都是重要人證,想要制止時,已經來不及了。

至於倭人人少,那是因為這股倭寇較之雙嶼衛的人馬本來就少,而且他們的船遠不及雙嶼衛的戰艦堅固,因此是雙嶼衛沖在前頭,倭寇見勢不妙逃脫得及時,所以擒獲者不多」

「好,你說那夜是你當值,那本官來問你,你當值前一晚是誰當值,你當值後一晚是誰當值,時間名字,速速說來」

「回大人,下官當值前一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那一晚是由王景略王百戶當值的;下官當值後一天是二十七日,當夜應該由鄭維鄭百戶當值」

「公堂之上,你可不得逛言」

「大人明鑒,下官所言,句句屬實」

任劍一聽,心里就一抽抽:「完了,完了,這小子也完了這下子真的全完了」

龍斷事哈哈大笑,快意不已。這是上午他當擺設的時候,從夏潯身上學來的問案技巧,如今一試果然奏效,一時間龍斷事頗有點自鳴得意。

上午他就注意到,輔國公質詢犯人,會說許多廢話。明明他不想知道的,偏要雜七雜八問上一堆,等到對方的思維快要跟上不了,根本無暇慮及其它的時候,輔國公才會突然問出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問題,對方這時已經答順了嘴,幾乎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龍斷事現學現用,大獲成功。

這幾個證人從今天早晨被帶來,就分別候在不同的斷事堂候審房里,一直到被提審以前,看管他們的人太多了,而且來自於大理寺刑部五軍都督府都察院等不同的衙門,他們在那班房里被困得風雨不透,他們之間固然是無法串供,外面也沒人有那本事傳些甚么消息進去。

所以觀海衛的這位百戶官根本不知道上午的時候,太倉衛校尉任劍曾被輔國公楊旭質問得啞口無言的事情,此刻他的話再一次印證了任劍的話,龍斷事便把驚堂木一拍,又把夏潯上千那番質問的話說了一遍,這百戶一聽,登時如五雷轟頂,張口結舌答不上來。

龍斷事再審任劍,任劍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一口咬死是他記錯了時間,太倉衛接到調令出海的時間不是二十七日,而是二十八日。無論你怎么詢問,任劍死不改口,事情僵在這兒,看來只能使人飛馬去太倉衛調出他們存檔的軍令才能一辨真偽了。

朱高煦登時萌生了一線希望,心道:「如果此案暫且停審,或許來得及重新炮制一份軍令」

他剛剛想到這兒,就聽外面一陣喧嘩,龍斷事大怒,把驚堂木一拍,喝道:「什么人在堂下喧嘩」

話音未落,一個人便大步走了進來,腳蹬皂底厚靴,身穿麒麟公服,頭上端端正正戴一頂羅絹黑漆額眉鑲玉的烏紗帽,龍斷事登時尷尬起來,吃吃地道:「啊徐大都督」

定國公徐景昌沒理他,只是向兩位皇子拱了拱手,笑吟吟地道:「臣徐景昌,見過大殿下二殿下。臣今日到衙門里來點卯,意外瞧見門口兒有人喊冤,一問之下,居然與今日所審的案子有關,所以就給帶過來了。」

外邊忽啦啦擁進來一堆人,當先一個正是一直藏在夏潯家里的李天痕

第497章 潛龍的答卷

「這些都是什么人」

陳瑛又不是白痴,一見涌進這么多人,哪會相信他們都是什么自己跑到五軍都督府鳴冤告狀的,五軍都督府在哪就在皇宮正門外不遠處的御道旁,這么一群軍民渾雜,有老有少,其中還捆綁著幾個人的隊伍,沒有鎮得住的人帶著,有機會走到這兒來

他馬上站起來,臉色一沉,大喝道:「大膽這里正在審理雙嶼衛通倭一案,何等庄嚴之地,是甚么阿貓阿狗都可以往里邊闖的么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巧言欺騙徐大都督,混入五軍都督府,來人啊,把他們都轟出去」

「嗤」

旁邊一聲輕笑,夏潯道:「陳都御使,你好大的官威呀這兒有大殿下二殿下,有代表皇上來聽審的鄭公公,為的是甚么,不就是要把這事兒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么既然有線索,就該聽,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雖然辛苦了些,可是為皇上當差,食朝廷俸祿,這不是份內之事么」

「本王」

「不錯叫他們留下,若是並非甚么相關人證,而是蓄意搗亂,再將他們帶下懲處不遲。鄭公公,你說呢」

朱高煦剛說了一句「本王」,朱小胖已搶先說話了。別看他動作慢,說話可不慢,鄭和笑眯眯的,根本看不出他有一身絕頂武功,慢條斯理地道:「這事兒,還是由主審大人決斷吧。奴婢奉皇上口諭,只管聽審,只想聽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結果,回奏皇上便是」

龍斷事一聽,哪還不明白他們的意思,連忙順坡下驢道:「爾等都是什么人,報上名姓」

朱高煦咬了咬牙,又把話咽下了肚子里去。

徐景昌一看,哈哈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這兒沒我甚么事了,大殿下二殿下,臣告辭。」

夏潯站起身抱拳道:「定國公慢走」

鄭賜薛品等人也紛紛站起,徐景昌擺擺手,出去了。

堂上形勢頓時發生了變化,李天痕作為這群新證人的帶頭人,站到前頭,慷慨激昂地陳述起來。這廝就一海盜,說話沒甚條理,夏潯的人為了調教他可沒少下功夫,如今總算派上了用場。

據他自己所說,作為許滸將軍身邊的人,他是隨許將軍的主艦率先進入觀海衛水師大營的,前因後果一一述來,與王宇俠所言一般無二。如此這般,也不過就是亂軍這邊又多了個拒不認罪的將領,根本無關大局。

但他話風一轉,接下來的話就不然了。李天痕道:「許將軍一見中計,立即推末將下海,言道:尋證據,報朝廷,求公道末將不敢抗命,只好利用極好的水性一路潛逃而去,到了次日清晨,逃離了觀海衛水師大營,又碰上逃散的幾名雙嶼士兵,我們便換了民裝,躲藏起來。

我們到處打探消息,看到觀海衛把我們的兄弟和倭寇的人頭都砍下來,掛在高竿上示眾,真是心如刀割呀。我們知道,那洛宇紀文賀等人既然陷害我們將軍,推卸剿倭失利的責任,必定是下了一番功夫。如果不能找到真憑實據,就救不了許將軍王將軍,可我們能找到什么證據。

後來,我們的行蹤被到處抓捕我等潰兵的觀海衛官兵發現了,他們一路追殺,我們倉惶逃跑時,恰好遇到一伙上岸打劫的倭寇,我們趁機躲了起來,那官兵與倭寇碰個正著,兩下里廝打起來,便顧不得我等了。結果等他們兩敗俱傷,官兵退卻後,我們趁機沖出來,抓了幾名退走時落單的倭寇,就是這幾人了」

李天痕一擺手,那幾個大漢就推上來幾個小銼子,那幾個小矮子當真凶悍,已經落到這步田地仍舊哇啦哇啦罵個不停,李天痕一個大嘴巴子就扇過去,這手也大,差點蓋住那倭人一張臉,然後吼道:「你才八嘎你全家都八嘎你祖宗八代都八嘎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老子就讓你切腹,要不然砍了你的俅俅,看你的天照大神還讓不讓你上天國」

這危脅真比什么都管用,那倭人果然不罵了,可他剛嘰哩呱啦幾聲,李天痕又一個大嘴巴子扇過去,罵道:「你姥姥的,說漢話,我知道你們這些王八羔子都會點漢話」

那倭人惡狠狠地瞪他一眼,這才把胸一挺,昂然道:「你們地,要問甚么」

李天痕道:「我觀海衛水師懸掛在竿頭的那些倭寇人頭,可有你們的伙伴」

那倭人傲然道:「不錯,那是我們地人,我們地,在三山所地打劫,你們大明地軍隊,十倍地人馬,我們只好退走可是,我們只死了很少地人,你們奈何不得我們」

李天痕橫了一眼上坐的官員,故意又問道:「那竿頭懸掛的倭人,是在三山所被殺的」

倭人道:「不錯,三山所地,很多明軍趕來,我們只好退卻,我們是主動地退卻」

陳瑛按捺不住了,連忙說道:「人有相似,何況人死之後形貌會有所改變,尤其是經過石灰淹制,更加難以辨認,也未必就是在三山所移過來的倭人屍體。而且,今日審的就是雙嶼衛通倭之罪,雙嶼衛的潰兵拿幾個倭人來,所言所語何以為憑焉知不是倭人為了保住對他們大有用處的雙嶼衛頭領,派幾個死士跑來扛罪這種事卻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天痕一聽大怒,罵道:「你這狗官你放屁你去抓幾個倭人讓他來替你頂罪試試」

陳瑛拍案喝道:「大膽,你敢咆哮公堂,辱罵本官來啊,先把他拖下去,重打四十軍棍」

夏潯慢悠悠地道:「慢著陳大人,這四十軍棍下去,恐怕人就打死了。依我看,不如這四十軍棍暫且寄下,把這案子審完了再處置如何畢竟皇上在意的事兒才重要,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