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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 井藍 1272 字 2021-02-19

聊聊配曲配戲的事宜,據稱兩人十分投機,時而慷慨時而憂憤,笑語聲一時不絕。

江續和顧聲連日來的確走得很近。

他跟顧聲這幾日接觸下來,漸漸打心眼里覺得江承這人自己渾了點,瞄人的眼光卻是一等一的。

顧聲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真聊起來,竟然林林總總各式各樣話茬全都接得住,言談措辭舉手投足渾然不似一個風塵場出來的伶人,交談間往往有洞見,也分明不見那十里洋場尋常的油滑造作,清麗得跟他本人的形象如出一轍。他們先就那首詞作的格律討論,只寥寥數語江續就直覺得此人絕非等閑。

而最得人心的,是顧聲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強,這一點讓江續大吃一驚,轉而對這個舊伶人刮目相待起來。

江續生在江家,即便自己不甚熱心,風月場的事情還是不了沾染的,他從前也是跟著一撥心腹朋友上戲院劇場聽戲捧角兒的,顧聲那時不算最有名,江續欣賞歸欣賞,大多停留在他演的戲目上,對他本人的印象,大抵來自周圍票友的風評。

好一些的「人頗謙遜」「做人清爽干凈」,差一些的就什么都有了,「假清高」「不識抬舉」怕是出勤率最高的,江續對他最初的觀感,也就是戲確實不錯,生得好性子冷僻,招妒。

也沒想著一個唱戲的能有什么格外出人意表的地方。

譬如江續以前接觸過的一些名家,大多對新式話劇有很強的抵觸心理,即便接納了,也有些出於各種原因的勉強。顧聲未必沒有,卻認認真真地給江續一行分析這兩類劇的優勢弊端,也不見格外維護京戲,話說得珠圓玉潤,十分入耳。

又譬如由戲文以及時事,江續說他寫的這個折子,就是借古諷今力圖喚醒時人之作,顧聲肯定他的想法,但照舊對他們一些片面偏激之處做出回應和質疑。

那是一種大處著眼小處入手的說理,有眼光卻不令人覺得脫力實際而流於泛泛,細思必有其值得考量之處。青年娓娓道來,不徐不疾,不妥之處從不強辯,提出一個議題必先做思索再討論梳理,沉穩又從容。

他也確實是喜歡聽顧聲說話的,他的語氣平靜,從不見太大起伏,但安定中自有服人的力道,令人即便身經百戰,也難要著他的道。

他很冷靜,客觀,看重利弊不講情面,言語像刀子一樣劃破虛浮的表面,在深處點到即止。

簡直勾人到了極致。

從顧聲的角度說,他也是同樣難得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友人,從前在鴻新班不可能有人跟他聊這個,江承抓著他就是發泄情|欲和暴力,捧戲的票友戲迷至多談談戲,正如那一次江承逼問他去了哪里時所斷言的一樣,顧聲的確沒有朋友,他從那冷冽而艱辛的前半生走來,從來沒有人理解他的選擇,沒有人尊重他的理想和願望,一身污蔑與舊傷,就像利刃出了鞘,一生不回頭。

而那種孤寂和悲愴在江續身上找到了強烈的共鳴,一個同樣反叛了他的出身的男人,心甘情願一心一意地為他的事業與畢生的追求奔走,顛沛流離。這種強烈的、濃烈得足以貫穿心魂的、屬於同類的歸屬感迅速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顧聲甚至跟江續談了很多平時無論如何不可能說出口的心聲。

他是真拿江續當朋友,士為知己者死的那種。

江續也沒辜負他的善意,連日把那本《青玉案》剩下兩折寫了出來,兩人對那個故事和其中試圖向聽眾傳達的內容都取得了高度一致的共識,顧聲大概是真的很久很久沒有這么高興過,他甚至提議在晚戲結束後請江續喝一杯,再討論一下具體的編排問題。

江續對那個作品也很得意,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就表示可以在散戲後去接他,在戲台子附近的茶館喝杯茶談天。

江承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感覺,憤怒與妒意連番上涌,綴著根深蒂固的醋火,最後定格在懊惱和悲傷上。

前後算來,顧聲來常縣搭班也快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