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第11部分閱讀(1 / 2)

搬山 未知 5875 字 2021-02-22

大手,嘭的一聲拍在桌上:「活計,算賬」話音未落突然嘩啦啦的悶響,那張桌子使用的年頭長了,禁不住大漢這一巴掌,直接被拍散了,杯壺碗筷全都摔倒了地上。

梁辛嚇了一跳,趕忙跑過來賠不是,不料蘇要拉圖卻哈哈大笑,用草原土話連串說著什么,看樣子似乎覺得自己這一巴掌拍的威風豪邁,正和心意,隨後他才帶著幾分醉意對著梁辛無比大方的擺手道:「桌子,盤子,我都賠,算錢來」

等送走了很有才學,梁辛正打算收拾地上的狼藉,又從門外傳來了一陣略略耳熟的清朗笑聲:「好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沖這十個字,咱們也得進去坐坐。」

笑聲中,一個精神矍鑠的儒衫老者,緩緩走進了日饞,正是不久前在客棧里和梁辛有過一面之緣的飽學鴻儒,東籬先生宣葆炯。

那個叫做十一的憨大漢,肩膀上抗著木箱,緊緊跟在老先生的身後。

雙方見面,都是微微一愣,東籬先生更是笑道:「想不到,巧得很嘞。」跟著指了指自己和身後的大漢十一,謙和道:「就我們兩人,不點菜了,勞煩你給安排幾個合適的菜色。」

梁辛眉眼機靈,親自跑到後廚去安排了四色清淡小菜,給十一則烤了一只羊腿,又捧了一小壇口感醇但沒什么力道的江南黃酒出來,笑道:「您老能來,小店蓬蓽生輝,這酒是送的。」

東籬先生為人謙和,但脾氣上卻不喜歡假惺惺的客氣,也不推辭,伸手就接過了酒壇,湊到鼻子跟前深深一吸,點頭道:「還不錯」

等菜的功夫,梁辛沒話搭話,笑著問:「老先生,您講課的題目,這個鮮貨」

東籬笑呵呵的點頭:「不錯,正是仙禍仙人之禍,猛於洪水。」

梁辛這才明白,先生的題目不是鮮貨,是仙禍

青墨本來就是修者出身,聽明白了這個題目之後微微一愣,湊過來皺眉道:「您的這個題目,恐怕吃力不討好吧」

東籬先生灑然一笑:「豈止吃力不討好,簡直就是」說著,頓了片刻,仰首大笑道:「簡直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中土錦綉,靈元充盈,修天悟道之風自古便盛行不衰,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人人向往仙道,能夠有緣踏入修天之道的人,走到哪里都受人崇敬,即便以法治國的大洪朝,也不會管修士的事情。

可是梁辛曾經親眼見過,南陽真人為了青墨的道心,要出手替她斷滅凡情,在大多數修士的眼中,只有天道,根本就沒有凡人的性命。

人人向往成仙得道,可東籬先生卻逆而行之,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梁辛昨天剛剛掛在自家店鋪門口的對聯,恰好迎上了老先生的心境,這才進了鋪子。

梁辛在苦乃山殺過竹五對付過南陽,心中倒頗為認同東籬先生的觀點,笑著說道:「這堂課,我一定會去聽聽不過我不明白的是,您老為啥要到銅川來講課」

大洪王朝統御中土,轄下不知有多少繁華的州府,銅川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要塞加大市場,這里的人要么是兵戶後代,要么是市儈商販,要么是韃子胡人,在東籬先生之前,根本沒有大學士來這里開課。

東籬先生卻沒回答他,而是笑著岔開了話題,指著地上面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杯盤碎片,殘破方桌笑呵呵的問:「這是怎么回事」

梁辛拉過把椅子,從黑白無常到訪,一直到很有才學拍桌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東籬先生聽到哭笑不得,憨子十一也趕忙跟著一起傻笑。

東籬先生吃菜喝酒,沉吟不語,過了半晌之後,才再度抬頭,對著梁辛和青墨點點頭:「你們的心思,用的可也算是不錯了,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算是反其道而行之。隱隱透著股把劣勢變成特色的意思。」

梁辛苦笑著點頭,他的確是有這么個心思,反正天底下,開在兩座喪鋪中間的飯館,除此一家別無分號,掛上了那十個字之後,雖然效果不明顯,但至少也有了一點生意。

「不過力道還顯得有些弱,」東籬先生吃了塊蘑菇,吧唧著嘴笑道:「另外,還缺了個噱頭」

梁辛見他有意指教,大喜之下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禮:「請先生賜教」

老先生酒喝得挺舒服,呵呵笑著一揮手:「筆墨伺候」

待青墨忙不迭的把筆墨紙硯都呈上來之後,東籬先生筆走龍蛇,在紙上寫下了兩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坐棺材,騎紙馬,膽小別喝酒

踢板凳,打桌子,勁大不要錢

青墨倒吸了一口冷氣,喃喃的念叨著:這是飽學鴻儒能做出來的詩

天下聞名的東籬先生,寫出來的東西既不合轍也不押韻,說他是對聯平仄也不嚴謹,連順口溜都算不上。

可梁辛卻看著這兩行字愣愣出神,半晌之後終於笑著點頭,對著東籬先生作揖道:「晚輩明白了,謝謝先生的指點」

東籬先生哈哈大笑,突然伸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盯著梁辛若有深意的說:「這個法子,別人未必好用,不過你不是普通人。」

梁辛愣了愣,再想追問,東籬先生卻一拱手,帶著十一出門而去走的時候沒結飯錢。

東籬先生走出去沒幾步,突然覺得長袍後襟發緊,回頭一看,羊角脆自己追了出來,呲牙咧嘴的拉住他長袍的下擺,大有不給錢就別想走的架勢

第三十七章 往死里拍

當天下午,日饞的大門口,又掛上了一副新對聯,既不工整也不對仗,平仄韻律更是不值一提,不過對聯的內容卻著實有趣:

坐棺材,騎紙馬,膽小別喝酒

踢板凳,打桌子,勁大不要錢

另外梁辛還自作主張,加注了一副橫批:往死里拍

橫批上的一筆一劃寫得好像刀削斧鑿一般,威風的很。

梁辛的兩位鄰居,黑白無常看到這幅對聯的時候都是一愣,黑無常庄不周嘿嘿笑著搖頭,站在日饞門口,手指著橫批問店里的梁辛:「您這是要拍誰啊」

梁辛抱著羊角脆,羊角脆抱著羊角脆,主寵兩個笑而不語,上下打量著庄不周,似乎在琢磨著拍他那里手感好

過往行人看到日饞又貼出標語,忍不住駐足看上兩眼,跟著莞爾微笑,誰都知道這家飯館算是和兩間喪鋪杠上了,更有好事者來打聽,什么叫勁大不要錢,往死里拍又是拍誰

轉眼到了晚飯光景,日饞依舊冷冷清清,曲青墨坐在櫃台里,百無聊賴的把算盤晃得嘩嘩響,問梁辛:「我看,東籬先生想出的主意也未必管用。」

梁辛笑著回答:「先生的主意,本來就不是立竿見影的辦法,要慢慢經營的。」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響,幾十條彪形大漢龍驤虎步,威風凜凜的走進了日饞。

青墨先是一喜,但馬上就沉下了臉,冷冷的笑了。羊角脆更是面露恐懼,三跳兩蹦的逃進了櫃台之後,梁辛倒沒什么變化,還是笑呵呵的。

進店的大漢都是天策門的弟子,正簇擁著他們的掌門鄭小道。

鄭小道的胳膊還打著夾板裹著紗布,進店後先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這才走到梁辛跟前,露出了個輕松的笑容:「我聽說,在日饞里吃飯,只要能一掌拍塌了桌子,就可以免去飯錢」

這就是東籬先生幫梁辛想出來的法子,現在敢進日饞吃飯的,都是膽大豪邁之徒,吃的滿嘴油膩,喝到熏熏半醉,再來一掌拍塌了桌子,惹起的更是一份痛快

何況能把桌子拍塌,還能免去飯錢。說穿了,這就是個噱頭。

日饞里的酒一般菜普通,因為夾在兩座喪鋪之間,也只能做一做草原牧民和不信邪的大膽人生意,東籬先生寫下的那副對聯,用的是激將法,不來日饞喝酒,就不能算膽子大。

這幅對聯是寫給粗人看的,自然不能駢四儷六工整對仗,只求粗俗霸道。

激將在前,噱頭在後,假以時日認真經營,日饞未必不會紅火起來,可其中還有個極大的關鍵之處:桌子

拍散了桌子就免飯錢,桌子不能太差勁,若是一拍就散,日饞就變善堂了;可桌子也不能太結實,誰都拍不散,大伙自然就失了興致。

這里講究一個恰到好處,既能提起大伙的興趣,也別把買賣做賠了。

最好是能有個機括設計,主人家能暗中控制。

這件事,普通人絕對對做不來,可卻難不住曲青墨,好歹她是撣心境二步修士,在給每張桌子就加持了些法術之後,她想讓哪張桌子趴下,哪張桌子就會趴下。

鄭小道又開始仔細研究起那些桌子,時不時還要拍上兩巴掌,看看桌子是否結實,曲青墨冷笑道:「飯後拍散了桌子,免單;不吃飯光拍桌子,挨打」

鄭小道哈哈大笑,對梁辛說:「我們可不是來搗亂了,天策門不干這種自損名聲的傻事。」

梁辛沒說話,等著鄭小道繼續往下說。

「既然是同道,能幫就幫一下,如果以後是朋友自然互相照應,如果以後是仇敵,那我們天策門也仁至義盡了。」鄭小道說完,目光開始在廳堂里游弋,最後道:「給我選張最不結實的桌子」

幾十個天策門弟子分桌落座,叫喊著要酒點菜,有心急的已經開始砰砰的拍著桌子,這些弟子中不乏力大之輩,可這桌子也神奇的很,在挨過幾下之後就開始搖搖晃晃,好像隨時會倒,但是就算再砸上十巴掌,也還是那副樣子。

等到酒足飯飽的時候,乒乒乓乓拍桌子的聲音更是響成了一片,一條胳膊的鄭小道表現的尤其用力,開始青墨還有些擔心,自己的法術禁不住他的力道,不過後來發現,鄭小道拍的響,力氣卻小的很

日饞里響成了一片,酒令聲大笑聲拍桌聲,整個一條鐵鞋大街,就數這里熱鬧,後來還引來了其他幾桌豪邁客人,有當地的潑皮,也有好像很有才學那樣的牧民商人。

路過行人見里面如此熱鬧,大都會心一笑。兩家喪鋪欺負人,不過公道自在人心,尤其看到天策門力挺日饞,大伙心里都挺舒服,可棺材紙馬鋪的兩家掌櫃,眼見天色擦黑,日饞里猶自吵鬧不休,神色里都顯得有些焦急了。

天策門眾人一直飲到月上中天,等喊結賬的時候,更是賣力的拍桌子,看樣子就差回門宗里去取兵刃回來了到了最後鄭小道也沒能打碎自己那張桌子,倒是一個天策門的少年弟子,一巴掌拍塌了跟前的飯台,眾人又是驚訝又是好笑。

梁辛笑眯眯的免了少年弟子那一桌的餐費,少年懊悔不已,嘟噥著:早知道再要兩條魚了

鄭小道放聲大笑,一巴掌拍在那個弟子的後腦勺上:「打你個沒腦子的」跟著結賬走人,盡興而歸。

少年子弟還不明白為啥被打,愣愣的跟在掌門身後,剛走出大門突然覺得後腿一緊,回頭一看,羊角脆正抱著他的腿,急的呲牙咧嘴

梁辛趕緊跑出來把小猴抱走了,嘴里呵斥著:「打碎桌子的以後不要錢,別追出來了」

到了深夜,其他幾桌客人之中,也有一撥人拍塌了桌子,得以免單,打烊後算下賬來,日饞還有小賺。

梁辛明白有天策門幫襯,這個勁大不要錢的噱頭,很快就能在銅川散播開,日饞也算有了特色,生意會漸漸的好起來,心里興奮的癢癢,招呼著曲青墨打酒端菜,兩小坐下好好吃一頓晚飯。

其實憑著梁辛現在的本事,憑他三十歲煉化雙煞本源法力的成就,別說一座小小的飯庄,就是整座銅川都不應該擺在眼中,可這就是他骨子里的性格了,事情不在大小,如果喜歡,如果要做,就踏踏實實的把它做好。

梁辛不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

隨後幾天每逢午晚兩餐的時候,總會有天策門的弟子來梁辛處用飯,膽小別喝酒勁大不要錢的噱頭,也漸漸在坊間傳開,日饞的生意雖然還算不上蒸蒸日上,但也有了好轉,來吃飯的顧客里,天策門的弟子越來越少,而牧民好漢越來越多,這座夾在兩間喪鋪中間的飯館,甚至隱隱有了些鐵鞋大街特色的味道。

鄭小道辦事痛快,梁辛自然承下了他的人情,日饞還沒營業的時候,他就抱著羊角脆到天策門里轉轉,和教習聊聊天,和弟子摔摔跤,很快就熟稔了起來。自然也問明白了羊角脆的來歷,是一個胡人商人當街兜售,天策弟子看這頭猴子聰明有趣,就出錢買了回來。

算算日子,梁辛和曲青墨到銅川已經一個月出頭,他們的飯館也開業了二十.幾天,日饞從生意大好,到一落千丈,再到漸有起色,順便還救活了個快要經營不下去的木匠鋪現在總算諸事平靜,距離東籬先生公開講學的日子也只剩下六天了。

這些日子里,老貓始終沒露過面,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而隨著諸多門宗的修士來到銅川調查凶案,那個殺人凶手也更加猖狂了起來,在梁辛到達銅川的這一個來月里,除了先前被殺的四位修士之外,又陸陸續續的有十余人遇害,其中甚至有兩位九九歸一的弟子。

五大三粗隱遁世外,其下的長老會一線天也極少有什么動靜,剩下這合稱九九歸一的九大門宗,就是修真道頂尖力量的代表了,門下弟子不僅修為深厚,地位也頗高,這次再銅川死了兩個,整個修真道上又起波瀾。

據說已經有人將銅川的異象呈報給一線天。

這些事情都已經在街頭巷尾傳開了,就連普通的百姓都知道,城里不停的有修道之人被殺,凶手始終逍遙法外。

凶手猖狂,來查案的修士也就更多了,現在的銅川府內,隨處可見修真之人。

雖然察覺不到,但是梁辛也能猜得出,自己這些天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調查者監視,他和青墨一到銅川就和天策門大打出手,當天晚上便開始有修士遇害,如果不被懷疑才怪。

不過事情與他無關,他也不擔心,就一門心思的做生意,反正每次有修士被殺,自己都呆在店里,遲早會洗脫嫌疑。

而青墨的綉水幻術源自隱修,從未在修真道上出現過,即便是高深修士,也無法看出她的真容,也不用怕被東海乾的弟子發現

這天晚上,梁辛打烊後收拾妥當,正想回到回到後院去練功,突然一陣打門聲傳來,門外之人的聲音慢悠悠的,挺客氣:「掌櫃的在不在下庄不周拜訪。」

另一個聲音跟著道:「還有宋恭謹,呵呵。」

兩間喪鋪的老板不知有什么事情,深夜造訪。

第三十八章 靈符化灰

黑白無常進了店堂,先是客氣了一番,大贊梁辛青墨經營有道,恭喜日饞的生意蒸蒸日上。

曲青墨對他們沒有一點好臉色,冷冷的問:「兩位掌櫃的深夜造訪,不是為了說吉祥話的吧,有什么事情還請直說」

梁辛跟著點頭,羊角脆則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黑白無常對望了一眼,臉上都掠過一絲尷尬的神色,庄不周習慣性的向伸手端茶杯,結果這才反應過來,梁辛青墨壓根就沒給他們預備。

庄不周嘿嘿的笑了,搓著手心道:「這個我們哥倆上門,倒的確是有個不情之請。」

宋恭謹立刻接口道:「貴寶號生意好,我們哥倆只有跟著高興的份,不過...日饞的客人,大都是些江湖上的好漢爺,每天從黃昏一直喝到深夜不說,還拍拍打打,這個動靜實在有些擾人了。」

黑無常庄不周最後微笑道:「我們哥倆上門,就是想跟掌櫃的商量商量,您看,能不能請那些貴客們說話聲音小點,盡量不要再敲敲打打的了。」

曲青墨的眼珠子都豎起來了,從牙齒縫里磨出了幾個字:「你們兩個,成心找事來的」

白無常宋恭謹似乎受了莫大的冤枉,趕忙搖頭,不緊不慢的說:「看您這話怎么說的,鄰里之間講究個互相照應,若是我的鋪子每天半夜時分敲敲打打做那些木匠活,您也受不了不是。」

梁辛拍了拍青墨的肩膀,示意她犯不著生氣,這才笑著對兩個無常鬼搖搖頭:「你們左棺材,右紙馬,我們也只能打打板凳,拍拍桌子了,吵鬧的話,咱也實在沒辦法。」

庄不周皺了皺了眉頭,最終還是笑了:「其實說句實在話,憑著您二位的大才,在哪做生意都會日進斗金,又何必非在銅川這個地方委屈著」

兩位鄰居掌櫃,先是請日饞別拍桌子喧鬧,現在一看梁辛不理,干脆勸他們離開銅川,曲青墨真被兩個無常鬼給氣樂了,正想譏諷幾句,沒想到噗的一聲響起,庄不周和宋恭謹兩個人的胸口,同時冒起了一陣青煙。

庄不周和宋恭謹齊聲怪叫著,忙不迭的跳起來用手拍打著胸口,同時面面相覷,目光里充滿了驚駭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