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便疑是夢中(1 / 2)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1830 字 2020-07-17

窗外忽然墜下一塊碎冰,太陽升起了,積雪開始融化。

墨鯉垂在衣袖里的手縮了縮,他抬起頭,正好對上秦逯關切的眼神。

「……」

看到秦老先生的滿頭白發,墨鯉又卡殼了。

他該怎么用詞,才能含蓄委婉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又不嚇到老師?

墨鯉心里很亂,他在房里看來看去,想要找個東西作為借喻,然而他詩詞歌賦學得很一般。雖然苦思冥想一番也能做出幾首詩,但是張口就來這種本事他是沒有的,現在情急之下,更是不知所措。

秦逯看到墨鯉眼神游移,心中嘆息。

每次墨鯉想要岔開話題,或者他覺得有什么事沒法直接說的時候,就是這般神情。

秦老先生不知道是該繼續給學生施壓,還是讓墨鯉一個人好好想想,他們改日再談,正在兩難之際,只見學生忽然站了起來。

「適之?」

「老師,請你等一等。」

墨鯉說完就走到卧房的屏風後面,把浴桶搬了出來。

秦逯看得一頭霧水。

墨鯉也不解釋,又去院中打了一桶井水,全部倒在了浴桶里,然後就開始關門關窗。

秦老先生目瞪口呆,這寒冬臘月的,井水雖沒有凍上,但也是冰寒刺骨。就算內家高手不畏寒暑,也沒有大冬天洗冷水澡的,除非練什么特殊的功法。

不不,就算要洗澡,為什么要當著自己的面洗澡?

秦逯正要阻止,忽然又看到墨鯉拿了一個瓷瓶重新走到自己面前坐下來。

於是師徒兩人就這么對坐著,中間有個大木桶。

「……」

秦逯摸不著腦袋,不知道自己學生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葯,他輕咳一聲:「適之,你拿浴桶來做什么?」

墨鯉打開手里的瓷瓶,倒出一粒葯丸,雙手奉上給秦老先生。

秦逯莫名其妙地接過來,習慣性地聞了聞。

「冰片、紅花、赤芍、川芎……這是你新制的護心丹?」秦逯細細打量,只見葯丸表面光潔,通體微褐色,忍不住贊賞的點點頭。

熬制的葯湯雖好,但要救急的時候,就來不及了,護心丹正是這一類的葯丸。

秦逯說完,發現學生默默地看著自己,他一愣,難道是讓自己吃吃看?

「適之,為師沒有心疾。」秦逯很是不解。

墨鯉差點就把「有備無患」四個字說出了口,他也不能讓秦逯先服一粒,沒病的人吃葯總會不舒服的,對內家高手來說,這類活血通脈的葯物更要慎用,以免氣勁流岔,走火入魔。

「……老師,可否讓我封脈?」

「封脈?為何?」秦逯更加疑惑了。

墨鯉深深吸了口氣,恭恭敬敬地說:「因為老師修為深厚,內息綿長,一旦走岔,危險也成倍增加,學生不敢冒險。」

說得很有道理,可是——

「我的內力為什么會走岔?」秦老先生茫然地問,他每天早睡早起,飲食有度,杜絕大喜大怒,更沒有強敵跑過來切磋較量,好端端的,內力怎么可能不聽使喚?

墨鯉覺得老師說得也有道理,秦逯年輕的時候走遍天下,見多識廣,當年聽說自己是妖怪時,也只是發愁了很久,並沒有把自己當做異類,更沒有嚇暈,也許這次能撐住呢?

——不不,還是以防萬一。

墨鯉打定主意,小心翼翼說:「因為學生想要給老師看一樣……東西。」

他閉上眼睛,心一橫,直接說:「這關系到老師方才詢問的答案。」

秦逯吃了一驚,他看了看手里的護心丹,又想起墨鯉封他穴脈的要求,腦中頓時生出了萬千揣測。墨鯉是他看著長大的,沒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難道問題出在身世上?墨鯉不是竹山縣的人,也不是山民的孩子,而是另有來歷?

也對,他撿到娃娃的時候,那皮膚白白嫩嫩,看著就像嬌養大的。

只是後來墨鯉一不叫苦,二不喊累,也沒有抹過眼淚,秦逯就把這個細節忽略了,畢竟鄉野人家也有幾代單傳的娃娃,十歲以前都不叫干活的,只因孩子夭折率高,怕養不大。

秦逯又想起墨鯉小時候不會說話,不會用筷子,甚至連穿衣都不會,還不記得以前的事——是不記得,還是不能說?那些顯赫權貴之家的孩子,自小就有侍女伺候起居,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不會也不稀奇,可是不會說話這點就很奇怪了。

秦逯越想越多,越想越亂。

想到自己學生終日悶悶不樂,其實是因為有家難回/有親難認,秦老先生眉頭緊鎖,歷來這些家族紛爭最是耗人,庶出的暗害嫡出的,主宗的打壓分枝的,多少世家因此敗落,又有多少有識之士英年早逝?

「適之啊……」

秦逯長長一嘆,對上墨鯉認真的眼睛,頓時敗下陣來,默默地自封穴脈。

墨鯉將護心丹的瓷瓶放在桌上,對著瓶身上的魚紋,低聲道:「老師,庄子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所以魚的困境,人也不知道。」

秦逯心里咯噔一跳,這是犯病了,還是借魚喻物?

如果身陷家族斗爭,外人確實難以援手,內里的仇恨,也非善惡那么簡單,有時甚至牽連數代人,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明白的。可是他這么好的學生,要是被這樣的事耽誤了,一生都不快樂,豈不是造孽?

秦逯沉聲道:「魚生於水中,它以為那片水便是世界,有天地萬物,其實不然。何不跳出去,困於一隅,反而誤己。」

墨鯉一頓,原來老師也支持他離開歧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