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滿身泥漿的人,只有劉澹與墨鯉能看清面孔, 以常理推論, 另外那個人必定是劉將軍信重的人, 八成還是親兵的統領。
司顓會挑中墨鯉,並不是意外。
他要折磨劉澹, 分量太輕的卒子怎么夠?
那些隨著司顓一起回來的人,紛紛來到溝壑旁邊, 他們不像司顓那樣憤怒,反而低聲勸道:「少主,這場災禍未嘗不是一個良機。」
「良機?」司顓震怒地反問,「司家基業毀於一旦, 多年籌謀成空,這是什么良機?」
「少主,司家多年蟄伏,您跟著吃了許多苦。可您想想, 除了圖謀大計的忍辱負重, 更多的時候是司家在拖你的後腿。家主昏聵無智, 如果不是他命人殺了張縣尉,又怎會引來朝廷的注意?今天的事也是, 家主行事不密, 賬冊竟被一個下人盜去,還大張旗鼓地派人去追。少主推測出情形不好, 只能孤注一擲, 准備殺了劉澹直接舉事……現在發生了地動, 不管是賬冊還是司家挖礦的證據,全都沒了,難道不是好事嗎?藏著的金銀還在,糧食可以再買,兵甲尚可再造,人手能夠再練,這都不是難事。」
司顓的臉色變來變去。
劉澹心想原來是這么回事,野心勃勃的兒子有個不中用的爹,提前暴露了司家。等他聽到後面幾句,神情一滯。
不好!
司家有錢,孟國師很缺錢!
至於司家造.反的事,造齊朝的反,孟戚說不定還很高興呢!即使孟戚不喜司顓,可司家的財富要是落到前朝國師手里,是凶是吉?
劉將軍還沒想完,就聽到自己身邊那個自稱大夫的人開口問:
「你是司家少主?」
司顓一頓,終於意識到墨鯉不像劉將軍的親兵。
因為劉澹看這人的目光很復雜,似乎還有些畏懼。
「閣下何人?」司顓打量著墨鯉,背著身後的手慢慢握起。
不管是誰,聽到了這些秘密,自然是別想活著離開了。
看到司顓動作的孟戚:「……」
雖然孟戚知道大夫能夠應付得了,但是這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偷襲大夫?
孟戚手有點癢,忍不住劈過去一道無形勁氣。
司顓在勁氣近身時猛然轉頭,倉皇退避。
「誰?」
司顓心中驚異,他的屬下也如臨大敵。
——少主的武功很高,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好手,按理說平州境內都無人能敵,除非遇到早就銷聲匿跡的邪道中人、或者那些宗派里的老不死。
這荒郊野地的,哪兒來的高手?
司顓循著勁氣來的方向,這才發現樹影里居然還有個人。
姿勢很怪,一手扶著樹干,好像生怕樹倒了似的……
再仔細看,這人也是滿身泥濘,樹根有一部分已經被挖出來了。
這是什么情況?為何要來這里挖樹?
「不對……這附近哪兒來的樹?」司顓死死盯著孟戚,百思不得其解。
墨鯉把劉澹交給了親兵,他縱身一躍上了溝壑,落地無聲,連積水跟泥漿都沒有濺起來,這手輕功讓司家之人神情一變,散開來將墨鯉圍在中間。
「你們是什么人?」
司顓有些隱隱的不安,這很反常。
可是今天遭遇的一切,哪一件不反常?司家都沒了,不管他的屬下怎樣花言巧語,事實就放在眼前,他七年的苦心經營司家幾代人攢下的勢力,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墨鯉直視著這位司家少主,冷聲問:「五年前司家從雍州拐來的流民,如今何在?」
司顓一愣,下意識地轉頭看自己的親信。
那人臉色發白,沖著司顓搖搖頭。
——五年前拐來的苦力,哪里還有活口?就算真有特別命大的人,數月前金礦的事暴露,司家已經把那些苦力都殺了。
司顓了然,他皺眉道:「閣下來秋陵縣尋人?說我司家拐騙流民,證據何在?」
墨鯉根本不跟他辨這個理,徑自道:「不是尋人,人已經死了,自然是尋仇。」
「這位公子,司家堡確實曾經買過仆人,可是現在石堡塌了,人都死了,這……」
司顓的親信話沒說完,就感到自己一股力道迎面而來,生生壓得他摔進了溝壑。
「我不愛聽狗吠。」墨鯉面無表情地看著司顓,繼續問,「那些流民的屍骨在何處?」
「……」
司顓用余光看著身後,暗暗尋找退路。
這里有兩個他看不出實力深淺的對手,為了以防萬一,自然是退避為上。
「還有司家堡附近沒有樹,又是怎么回事?」
墨鯉上前一步,司顓竟情不自禁地後退,隨後他意識到不妥,惱怒道:「閣下好沒道理,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這一片山地都是我司家產業,門前有沒有樹,種什么樹……這與閣下何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