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是私心也(1 / 2)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2128 字 2020-07-17

寧長淵飛快地轉身出門, 然後站在屋檐下站了一陣,再抬手重新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

墨鯉理著袖子問:「寧道長有什么事?」

他神態從容,完全沒有被人撞破的窘迫。

寧長淵打心里佩服墨鯉,如果換成他自己這時候大概已經跳窗了, 畢竟跑路才是混江湖的第一秘訣。

「這是一些干糧, 聽秋紅說, 你們明日就要離開了。」

寧長淵提著幾包葯草、幾個面餅, 還有指頭大小的數根肉干。

「道長太客氣了, 這些日子已經送來了不少東西,夠使了,面餅還是留給野集上的人吧。」墨鯉沒有攔在門口,他伸手請寧長淵進去, 站在門口說話實在太失禮了。

「不, 天晚了, 我就不進去了。」寧長淵連忙推辭。

他對大夫的品德很是放心,可另外一位就說不好了。

孟戚這個人簡直是怪物, 在武林中人的感知里,他的氣息仿佛不存在一樣, 跟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也不知道是什么來歷。

寧長淵心生憂慮,想要勸一勸, 又因為交淺言深, 說了反招人厭煩。

他遲疑著進了門, 刻意不看床的方向。

「世道不太平, 大夫行走江湖時,當多加小心。」

寧長淵再從懷里取出一物,抖開來一看,是繪在油紙上的地圖。

這張圖十分精細,山川河流盡收眼底,上面還用蠅頭小字清晰地標注了府州郡縣。

「道長?」墨鯉微微一驚。

地圖誰都會畫,可是大多數都很簡陋,像這樣精細的地圖已經不是金錢可以衡量了,這時候的山川圖志皆是官府所有,尋常人不能翻閱。

只有行軍打仗,才會用到這么精細的圖。

寧長淵笑道:「大夫不必吃驚,這圖上畫的,都江湖上人人知道的事情,沒有什么屯兵要地。」

墨鯉再仔細一看,果然除了州縣之外,黑點標注的都是某某門派,某某總舵。

「江湖上勢力雖多,但是成氣候的實在沒幾個。」寧長淵點了點地圖,示意道,「雍州只有橫拳門、藏風觀、紅衣幫……據說紅衣幫的幫主練了一身邪功,他們不怎么出頭惹事,只在北邊這一代走鏢。橫拳門的陳老爺子說得上是義薄雲天,可是他的徒子徒孫有些個實在不爭氣,敗壞了老爺子的名聲。比較麻煩的是藏風觀,觀主趙藏風又號青烏老祖,是江湖上的絕頂高手,成名多年,使一柄鐵拂塵,招數陰毒,敗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這青烏老祖又是方士,會看風水,能解災厄,在權貴階層也很有威望,經常有人自太京趕到藏風觀求這位觀主指點迷津,故而青烏老祖暗中能動用的勢力很大,別的江湖幫派都不敢跟藏風觀為敵,這是個麻煩,最好避開。」

墨鯉還在沉吟,孟戚已經開口道:「怕是避不開,司家少主是這個青烏老祖收下的弟子。」

寧長淵大驚,他完全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孟戚原本就沒脫衣,他靠在床上,姿勢很是隨意地說:「我還聽說,西南那邊正熱火朝天造著反的天授王手下有個高手,也是青烏老祖的弟子,所以想要刺殺天授王的人紛紛折戟。」

「竟有此事?這是何處得來的消息?」寧長淵驚問。

「從齊朝某個官員口中。」

孟戚似笑非笑地說,「左一個造反,右同一個謀逆,這青烏老祖想干什么?他還好端端地坐在他的藏風觀里給人看風水?錦衣衛暗屬的人雖然都是飯桶,但是這樣危險的人物,他們必定是要千方百計解決掉的!否則那位坐在龍椅上的九五之尊,晚上能睡得覺?」

寧長淵苦笑道:「在下只是一個行走江湖的劍客,朝廷的事,我實在不明白。」

孟戚擺了擺手,似乎也不指望寧長淵能想到什么。

「……二位可是在秋陵縣遇到了藏風觀的人?」

「可能是,不過沒有能活著回去報信的。」孟戚輕描淡寫地說。

墨鯉卻十分在意這個青烏老祖「方士」的身份,能在權貴之中有名望,應該做過不少得意之事。

「那些權貴都找他指點什么迷津?看風水?」

「……呃,祖墳的位置,家族的運勢?」寧長淵不確定地說,「我不信這些,所以也說不清,或許還有咒殺這等邪術。」

孟戚搖頭道:「咒殺不可能,怕死的人多,要是有個方士可以千里之外動用法術殺人。他今天能收錢為你殺人,明天自然也可能收別人的錢殺你,那些權貴怎么能安心?」

孟戚一邊說,一邊留意著墨鯉的神色。

好像一說到風水運勢,大夫就在皺眉。

「這些事,遇到了再說罷。」墨鯉移開了話題,他問,「之前聽寧道長說到師門,不知道長師承何人?」

寧長淵先是驚訝,很快想到這兩人一開始連自己的名字都沒聽過,便釋然了,還帶著幾分尷尬道:「我曾是天山派弟子,幾年前已經被逐出師門,大夫不要誤會,這是我自己的意思,也是我擅自在江湖上放出的傳言。我行走江湖多年,惹下不少麻煩,不願帶累師門。」

墨鯉垂首拱手向他行了一禮,寧長淵連忙還禮。

「大夫這是?」

「昨日我見了一個病患,他年輕力壯,只是摔傷了腿,聽說他是你在兩個月前救回來的。這一家人想為你立長生牌位,你告訴他,因為你從前被一位姓秦的老先生所救,秦老先生不需你的報恩,所以你轉而去救別人,並且希望他以後也能幫一把別人。」

「這——」寧長淵不自在地說,「見大夫的第一日,我便說了這事,希望這樣的人變多,希望有朝一日這世道能變,都是我的私心。」

墨鯉深深地看著他,一字字說:「不,親眼所見,與耳中所聞畢竟不同。」

「我也並非對每一個人說這樣的話,不過比起別的百姓,他還年輕,家中有好幾個勞力,日子稍微輕松一些,有余力助人。若是尹嬸這般,說這樣的話,不過徒增她的煩惱,自己過得都很艱難,連路都看不清,又怎么去幫人呢?

「天下間,有能力者少,而苦難者眾。

「心念純善者,無力救己。」

寧長淵嘆了口氣,便笑道,「有時我會想,也許這就是世間的劫難,天道如此,人的所作所為,只是江海之中微不足道的水花。」

孟戚想說什么,又忍住了。

看著寧長淵告辭而去的背影,孟戚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孟兄?」

孟戚回過神,應了一聲,發現墨鯉的表情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