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覽物嘆世情(1 / 2)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3297 字 2020-07-17

盡管有一群江湖人涌入太京, 口口聲聲說要來挖厲帝陵, 可是宮鈞並不覺得他們真的能夠找到這座傳說中最神秘的帝陵。

陳厲帝下葬之後, 數百年間有無數人號稱自己找到了厲帝陵,結果沒有一個是真的,運氣最好也就是找到了疑冢。

疑冢外圍像模像樣, 同樣布有機關,區別就在於墓室是空的。

甬道兩側有精細的壁畫, 偶爾還能見到一些金器之類的陪葬品,誘使盜墓者繼續前行, 就這樣一路到墓室門口,至少得送掉十幾條人命, 等到費勁心力打開墓門巨石機關, 看到的卻是空盪盪的墓室,這般狂喜之後的失落可以把一個人逼瘋。

這樣三番五次下來,連最不要命的盜墓人都不肯下「厲帝陵」。

——誰知道是真是假?

風險太大了, 有這樣的精力不如找別的墓葬發財, 收獲可能還要大一些。

宮鈞心里很鄙夷江湖人聽風就是雨的習慣。

反正江湖上每年都會出現所謂的藏寶圖,不是藏寶圖就是武功秘笈,不是武功秘笈就是絕世神兵, 反正總差不離這三樣。有時候一年三種都齊全了, 鬧得沸沸揚揚,其中真實性有多少, 不言而喻。

而江湖人從不學乖, 去年上過的當, 今年照樣再上一次。

作為錦衣衛副指揮使,宮鈞只是嫌棄這些江湖人攪擾了京城治安,萬一驚擾權貴,就會給他帶來麻煩。

現在是怎么回事?

厲帝陵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宮鈞第一反應仍是不信。

龍爪峰有不少寺廟道觀,每年都有很多人上山進香,六合寺在里面平平無奇,沒有膾炙人口的傳說,沒出過什么高僧,香火也不旺。

沒有懸崖雲海,沒有奇石怪林,在日出與日落的時候看不到佛光,怎么就成了「風水上佳」的帝陵墓葬選址了?宮鈞百思不得其解。

他做了十幾年的錦衣衛,還是挺明白皇帝想法的,再怎么裝賢明,終究愛聽好話,打心眼里覺得自個是天命所在。哪怕最初不這么想,龍椅天長日久地坐下來,也會迷失。

真龍天子與凡人怎么能是一回事呢?

更別說生性暴戾的陳厲帝,一個雖然隱蔽但是沒什么「特色」不能彰顯他真龍天子身份的地方,絕對不可能作為他的長眠之地。

宮鈞沒有猶豫,直接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他必須要把這件事搞清楚,死也得死個明白吧!

「宮副指揮使所言不差,只是呢,你有所不知。」孟戚故意放慢了語調,他想恐嚇宮鈞不是一天兩天,現在看他也不順眼,就讓宮鈞再著急一會。

「在陳朝的時候,這里不叫六合寺,而是竹音谷。」

風吹無邊林海,嘯音連綿不絕,忽強忽弱,堪稱一奇。

陳厲帝在位時,山谷就因為天雷燃起大火,將竹林幾乎燒光。這樣的事總是會有的,當時的人也只是惋惜,重新種出大片竹林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無人出頭,山谷就逐漸荒廢了。

「然而這里非同尋常。」孟戚看一眼墨鯉,沒有直接說實話。

因為這里是靈穴所在,草木恢復得極快。

要解釋比較難,孟戚索性學方士把事情都推到「風水」之說上。

「……這里確實有龍氣匯聚,樹木移栽過來,基本上一種就活,撒一把種子,長勢也比別處快許多。」

宮鈞眼神古怪,就差在臉上寫著「就算我打不過你,也不意味著你胡扯什么我都相信」,還龍氣,怎么不說有龍脈呢?

「竹音谷不在這里,實際上它是距離此地不遠的另外一座山谷,後來沒了竹林改叫弦月谷了,谷中還有一個道觀,正是曾經有冒名匠人出現的弦月觀。」宮鈞為了尋找傳國玉璽,自然對龍爪峰的地形很有了解,大大小小的寺廟道觀也都知曉。

老和尚連忙點頭,他被點了啞穴不能說話,現在僵硬的表情已經緩了過來。

緊接著他就聽到那個長得很像孟國師的「年輕人」諷刺地笑了一聲。

「宮副指揮使所言不差,只不過——」

「……」

這句話好耳熟,剛才好像說過一遍了。

「只是我有所不知。」宮鈞咬牙切齒地接上後半句話,忍著惱怒問,「區區才疏學淺,還請國師教我。」

老和尚震驚地瞪圓了眼睛,急忙扭頭望向孟戚。

他扭頭的動作太猛,拉傷了頸部的筋,瞬間痛得以手捂住脖子,無聲地抽搐起來。

從頭到尾看了個清楚的墨大夫:「……」

老和尚痛苦不堪,墨鯉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另外一只手貼住患處,帶著暖意內力的讓痛處稍稍一緩,然後一股大力把僵硬不能動的肌肉「正」了回來。

老和尚身體後仰,下意識地摸脖子。

疼痛的余感還在,脖子卻已經可以自然轉動了。

墨鯉要給他活血,順手解了啞穴。

老和尚驚魂未定,張口問:「你是大夫?」

說完才發現自己可以說話了,頓時顫巍巍地又問:「你,你真的是孟國師?」

孟戚斜睨了方丈一眼,那熟悉的冰冷目光激得老和尚雙腿發軟,咚地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隨後就因為跪得太狠,膝蓋生疼,根本撐不住身體,歪著坐倒在地。

墨鯉聽完那聲響,眉頭才舒展了一點。

沒骨折。

也沒脫臼。

且說墨大夫剛才見勢不妙,隔空用內力托了一把老和尚,否則直接來這么一下,會怎么樣就難說了。

一旁的錦衣衛副指揮使:「……」

他該說什么?難道要說國師大人真真神機妙算,未雨綢繆,這次現身居然特意帶了一個大夫在身邊,避免把人嚇傷嚇死了?

宮鈞心想,他才不去奉承孟戚呢!這種話休想讓他說出口!

雖然官場上奉承阿諛都是常事,可干了有好處啊!孟戚是前朝國師,性情喜怒難辨,還跟錦衣衛有大仇,他奉承得再多也救不了命,費那口舌做甚?

「怎么會是國師?」老和尚顧不得膝蓋上的疼痛,他回頭看宮鈞,又望向墨鯉,似乎想從這二人這里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

然而不管是墨鯉還是宮鈞,都沒有給他想要的話。

關於孟戚的身份,他們很清楚。

老和尚相信也好,不信也罷,都跟他們沒什么關系。宮鈞沒把這個老和尚放在眼里,墨鯉則是因為更關心另外一件事。

「此地為何是竹音谷?」墨鯉好心地幫宮鈞問了一遍。

「當時龍爪峰上有行宮,尋常百姓不許入,寺廟道觀不像現在這么多,還都是權貴建的家廟,養一些僧人道士為祖先念經為族人祈福。進山的人自然不會跑到別姓的家廟里游玩上香。六合寺曾經屬於一位權臣,後來被抄家奪爵,廟宇就空了,很容易動手腳。當時還沒有弦月觀,只有六合寺,而六合寺原本不在這里,它在附近的另一座山谷。陳厲帝派人將這座寺廟完完整整地拆了,又在這里重新建了一遍。這兩處本就相近,等到這邊樹木繁茂,那邊山谷被火燒了一遍,加上山道被改,後人再難分辨。」

孟戚將數百年前的秘辛一一道來,仿佛親眼所見,宮鈞愈發納悶。

「這般說辭,可有證據?是否當年在上雲山念經的僧人所言?」

「這些人早已化為枯骨,再者家廟看管嚴格,豈能隨意在山中走動?」孟戚搖頭道,「且陳厲帝在位時,為了修建皇陵征召苦役,太京附近被他禍害得民不聊生,這些人最後不是累死,就是被滅口。一座皇陵,數處疑冢。不管修建哪一座陵墓的役夫,都沒有活著回去的,哪里還有什么證據?」

宮鈞差點就問: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沉著臉說:「國師所言無憑無據,恕在下難以相信。」

他倒不是真的不信,而是根本不想卷進這攤子渾水,玉璽什么的也不要了,堅持不信有帝陵寶藏沒准可以逃命,知道所有秘密才是真的「活不長」。

孟戚一眼看穿了宮鈞的小算盤。

笑話,他說了這么多,不就是想要利用這位錦衣衛副指揮。

——想跑?跑回家也躲不掉!

孟戚朝墨鯉使了個眼色,他相信大夫一定可以領會他的意思。

墨鯉發現自己好像上了黑船,莫名其妙就成了威逼脅迫他人的孟戚同伙。在別人面前,還不能拆孟戚的台,沒得選擇,看來只能做幫凶了。

墨鯉平了平氣,提醒道:「宮副指揮使,何不與這位大師談談?」

宮鈞下意識地望向老和尚,後者被連番變故折騰得猶如驚弓之鳥,聽到墨鯉的話又對上了宮鈞凌厲的目光,全身發抖,直接癱在了地上。

這不打自招的舉動,徹底坐實了孟戚所言。

「竟然真的厲帝陵?」宮鈞喃喃道,「那與寺中僧人暗中勾結的工匠,也不是想要謀反的叛逆?只是想挖寶藏的貪婪之輩?」

玉璽沒了,叛逆也抓不著了,他准備立的功全飛了!

宮副指揮使很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