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太京之氣皆由爾(1 / 2)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2626 字 2020-07-17

暴雨傾盆,砸得地面起了一陣水霧。

墨鯉是被雨澆醒的, 他動了動手指, 身體竟然有些不聽使喚。

就像從前練習內功的時候一不小心練過了頭, 靈氣充斥丹田,奇經八脈都被撐到了,肢體僵硬, 連彎一下手臂都很困難, 需要慢慢調理。

「……孟戚?」

墨鯉沒有躺在地上,他是被人背著的。

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孟戚, 他感覺到墨鯉已經醒了,不免有些心虛。

雨打在身上, 有隱隱的疼痛, 不過這對墨鯉來說倒是正好, 可以推動經脈, 慢慢化解身體里多余的靈氣。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孟戚沒用內力避開雨水。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墨鯉費勁地看著四周。

他記得孟戚忽然失去意識,緊跟著自己也莫名其妙變成了龍, 靈氣不要錢似的涌過來, 偏偏又不是自己的, 甩不脫扔不掉, 好似裹了無數層的棉衣,連動作都變得遲緩了。

眼前等著的那條金龍, 像在迎接自己, 要帶他看盡九州河山。

從此超脫世俗, 遨游四海,無拘無束。

「……」

墨鯉微微側頭,從耳根到耳廓都在發燙。

黑龍的軀體都纏到了金龍身上,鱗片摩擦,居然有實際上的感覺。真是詭異,那烏雲形成的軀體都不算自個的了,完全是靈氣,怎會有麻癢的滋味?

似肌膚相親,金龍身上暖意融融,黑龍通體冰涼。

暖意好像能透過鱗片,一直熨帖到心里。

直到現在,那感覺都留在身上——

不對,他這會兒不是趴在孟戚背上嗎?衣服都濕透了,跟肌膚相親也沒什么區別。人形跟龍形都不能算是他們的本來面目,龍脈是山,是河流。

兩座山撞到一起怕是要出事了。

兩條河交匯卻是常事,渭水與涇水交匯時有涇渭分明的奇景,一半清澈一半渾濁,兩不相干地在河道里共存著,直至流到足夠遠的地方,才彼此交融。

這說明表面上不分,可是水流早就在河面以下……來往……

墨鯉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刻意漫無邊際地想著,然而天不從人願,想著想著,涇水渭水好好的兩條河就變成了兩條龍,自不同方向靠攏,起初只是鱗片擠擠挨挨,逐漸不分彼此……彼此……

這叫什么事!

墨鯉眼神發直。

作為大夫,縱然沒有成婚,他也知道男女之別房中之事。

其實男人跟男人之間的事,他同樣知道。

孔老夫子是有教無類,秦逯行醫不在意病患的身份地位,世間有陰陽之合,偶爾也會有兩個女子、兩個男子之間風流逸事。那些磨鏡的女子倒還好,沒什么需要找大夫的,男子就不同了,秦老先生還真的治過好些人。

墨鯉是秦逯的弟子,該學的一樣沒落下,特殊原因引起的病症亦了然於胸。

病患可以羞惱,可以諱疾忌醫,大夫不能。

然而從前不當回事的事,忽然代入了兩條龍,又想起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觸感,墨鯉便有些不大好了。

他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心里有些著慌,不明白為什么忽然生出了這些個念頭。如果不是身為大夫,精通葯理,他都要懷疑孟戚給自己吃了什么迷魂葯了。

伏在孟戚背上,他愈發的不自在。

身體逐漸僵硬,呼吸微微急促。

孟戚身上的氣味毫無阻攔地灌了進來,跟之前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墨鯉隱隱感到那股氣息像是要把自己一口吞下去。

偏偏這股氣息又讓他感到親近,仿佛山林之風、幽夜月光。

「你恢復了全部記憶?」

「不錯,還要多謝大夫的高明醫術……」

墨鯉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孟戚,搖頭道:「這跟我的醫術沒關系。」

孟戚的病,一半是心結,一半可能是厲帝陵的水銀污濁了龍爪峰。就算不吃葯,隨著時間的推移病症會逐漸減輕,最終恢復記憶。

「無論如何大夫助我良多,恩情難報。」孟戚文縐縐地客套著。

據說救命之恩能夠以身相許。

阻止自己殺別人,這算不算救了一命?是不是救命之恩?算了,不想了,肯定不是。

孟戚的腦袋仍然有些糊塗,他在回味跟大夫相遇之後的點點滴滴,一會兒為自己的笨拙感到惱怒,一會兒又因為自己的果斷而沾沾自喜。

換了有記憶的太京龍脈,他絕對不敢表露出對墨鯉的愛慕。

畢竟他是前輩,是太京龍脈,怎么能不要面子去追求另外一條未經世事的龍脈呢?他應該帶著後輩到處走一走,教導並關照後輩,讓他學會如何跟凡人相處,又不會受到傷害……怎么就監守自盜了呢?

孟戚慶幸地想,還好失憶的自己毫無顧忌。

更好的是,墨鯉不是真正的新生龍脈,對世間一無所知。

墨鯉有一個好老師,還有一套做人處事的原則,他看人看事都很通透,根本無需自己照應。

這都是天命注定。

孟戚唇邊泛起的笑意很快就沒了,他想到了青烏老祖。

——得罪了龍脈,還想出上雲山?

靈氣隨著豪雨蔓延,山谷里迅速生出了繁茂的草木,在雨幕的遮蔽下悄悄破壞了原本的山道。石塊掀翻、路邊供人歇腳的涼亭纏滿了藤蔓,又密密地裹了幾層,外加幾株新發的小楊樹,除非靠近了把藤蔓扒拉下來,否則絕對認不出原貌。

青烏老祖又在方才的拼斗里傷了經脈,哪里敢隨便亂走,必定躲在什么地方療傷。

孟戚瞥了一眼天空。

這場雨是因靈氣而落,他勉強可以影響。

雨下得更大了,狂風還一陣陣地吹,肉眼可以見到急雨一次次地捶打過來。

「大夫,我們找個地方避一避?」孟戚側身把背上的人護住,自己迎著風站。

墨鯉正覺得這雨有點兒過頭,正要說話,卻被風硬塞了一把頭發進嘴。

「……」

他尷尬地伸手把頭發推了出來,更尷尬地是這一把頭發不止有他自己的,還有孟戚的。墨鯉只能稍稍抬起脖子,結果又被雨糊了一臉。

在狂風暴雨里不能用內力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是該避一避,孟兄如何了?」

墨鯉說第一遍的時候,發現雷聲跟雨聲完全掩蓋了自己的嗓音,他不得不再次伏低身體,靠近孟戚耳邊問。

「什么?」孟戚鎮定地穩住了,吐字清晰,氣息不亂。

「我暫時不用內功,孟兄呢?」

孟戚當然沒事,可是話不能這么說。

「並無大礙,只是有些頭痛,大夫的情況我不盡知,似乎是受到了上雲山靈氣影響,故而不敢輕動內力避雨。」

說話間,孟戚索性將墨鯉放了下來,改背為抱。

墨鯉吃了一驚,偏又無法阻止。

抱起病患的事他見得多了,孟戚是一片好意,這里又沒有滑竿。

可是這姿勢,怎么就那么令人不自在呢?

墨鯉心里愈發感到奇怪,總覺得孟戚恢復記憶之後,與之前不一樣了。明明說話時還是那個語調,眼神也沒變過,然而從前沒注意到的細節依次映入眼簾,還十分令他在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龍脈自身還有吸引同類的特質,記憶不全就發揮不出來?

真真荒謬了。

一道雷光劃過天際似乎擊中了山谷邊緣的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