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黃昏, 紅霞遍染山林,正是群鳥歸巢之時。
原本墨鯉不會過多地留意它們, 此刻走在茂密的林木間, 總是忍不住側頭看附近枝頭上的雀鳥,疑心某條龍脈混在里面。
——飛鶴山龍脈自己都說了, 它喜歡蹲在一群山雀里看熱鬧。
真要這么藏, 還挺難找的。
灰羽的山雀, 只有臉頰兩塊是白色。
個頭又小, 矮墩墩的身體往葉子里一藏, 只能看到鼓起的肚皮, 以及黑乎乎的腦瓜。
加上飛鶴山這地方可能太養鳥了, 墨鯉愣是找不到一只瘦山雀, 不分羽色種類幾乎都覥著圓肚子,隔得遠了完全沒法分辨那只雀是比拳頭肥,還是比拳頭小一號。
尤其禽鳥有蓬松的羽毛, 只要雄赳赳氣昂昂的半張翅膀, 身體立刻大一圈。
這還怎么認,太為難魚了!
墨鯉干脆不看了,真要跟就跟吧, 有他跟孟戚在也不會出什么大事。
孟戚從行囊里拿出一張桑皮紙, 把飛鶴山龍脈「費心」繪制的蘆葦盪河道記下來。
他下筆的時候毫不猶豫,也沒刻意畫出河洲的大小,線條規規整整,井然有序, 讓人打眼一看還以為是術數題。
「陣法?」墨鯉皺眉問。
孟戚畫得頭也不抬,邊走邊說:「多年前去過一回,覺得像是一個天然的奇門遁甲,不過沒具體琢磨,畢竟那會兒只想找龍脈。蘆葦盪附近也沒有高地,能俯瞰地形,今日見那傻雀在河灘一溜小跑的繪地圖,倒是豁然開朗。」
「……」
墨鯉心想,連綽號都有了。
如果說這話的不是孟戚,墨鯉肯定要勸幾句都是龍脈就別嘲諷了,飛鶴山龍脈也不容易,好端端的在家里做山雀竟然有人上門行騙想要他的命,踹翻了這個要命的,若干年後對方撿了養大的小孩又來找麻煩了。
薅羊毛還不該抓著同一只羊來呢。
可誰讓天下龍脈難找?於是飛鶴山龍脈就成了那個走厄運的倒霉鬼。
「大夫?」
「嗯?」墨鯉回過神,莫名地望向孟戚。
孟戚正奇怪呢,他剛才一不小心傻雀兩字就脫口而出了,原本以為墨鯉要勸兩句的。
結果沒有,不應該啊!
按照大夫的脾氣,怎么不幫山雀說話呢?
等著喝醋結果醋飛了的孟戚:「……」
因「私愛」偏袒沙鼠的墨鯉:「……」
對臉茫然,都想不明白對方怎么了。
沒法解釋,也不好解釋,孟戚干咳一聲,掩飾道:「大夫方才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墨鯉不知道孟戚的心思,很自然地嘆了口氣,「想你口無遮攔氣跑了飛鶴山龍脈,有件事還沒來得及問呢。」
孟戚精神一振,沒猜錯,只不過墨大夫被別的事引開了注意力。
甚好。
孟戚收起桑皮紙,從容道:「不就是那刀客的事,這容易。」
墨鯉疑惑地望向他。
「你覺得飛鶴山龍脈沒有這么好的醫術,想要親口問問。」孟戚理了理行囊,笑道,「大夫學岐黃多年,見事亦從醫道那邊推測,我倒是覺得那傻雀若能驅使靈氣,無意中救那婦人一命,婦人早產誕下嬰孩,那口靈氣自此與嬰孩的先天之氣結合,未嘗沒有可能。」
「這——」
墨鯉欲言又止,這是一件挺有難度的事。
靈氣難生,隨地脈而聚,驅使還好說,強迫它們停留在一個地方,隨著時間推移也就散了。
宿笠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活了好幾十年都還在呢!
「那山雀這般傻,做不來的。」墨鯉沒忍住,用傳音入密說。
孟戚嘴角上揚,再上揚。
——帶壞了大夫,跟大夫沆瀣一氣的感覺,特別美!
笑歸笑,還是要努力掩飾的,孟戚一本正經地說:「萬一有人教呢?」
「誰?」墨鯉奇怪地問。
「傻雀不是說了,那蒼鷹教了他許多東西。」孟戚狀似認真地說,「他雖然只說了驅使靈氣這一條,但是別忘記他學這個是為了做什么,是要弄些祥瑞比如發光的羽毛出去騙鄉民。他對偽裝山神還是有點興趣的,既然能裝神弄鬼,偶爾也得救救人吧。不用葯不行針只灌靈氣,讓對方逃過夭折死劫有命活下去……是不是很像山神顯靈?」
這根本就是一整套裝神弄鬼的法門,只有前面不像話,有後面的才能讓鄉民真心信奉山神。
「再者,我們來飛鶴山找到的線索不就是漁村老人說的山神嗎?阿顏普卡要給我們布圈套,是繞著山神來的,而我們確定飛鶴山有龍脈的證據,除了那根能發光的羽毛,只剩下飄萍閣那個刀客了。」
孟戚負手在後,口中嘲諷道,「在阿顏普卡看來,我們十有八.九要帶上刀客,這一下子就牽制了三位高手,既能讓西涼人騰出手去繼續對付風行閣,說不准也能借你這位太京龍脈的本事,找到一直隱匿不出的飛鶴山龍脈。」
墨鯉無言,認錯龍脈這事當真荒唐。
不過幸虧阿顏普卡認錯了,否則要對付他會更加麻煩。
沒人能算無遺策,意外總歸是層出不窮的,就像孟戚當年想揍宮鈞一頓的時候萬萬沒想到宮同知家里養了八只狸奴,阿顏普卡猜不到墨鯉的真實身份,都是意外。
「我還是想問問山雀。」墨鯉沉吟,他怕再冒出第四條第五條別有用心的龍脈。
真是遍地找不著,找到了發現同類可能還沒有家里的白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