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命似草芥(1 / 2)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4047 字 2020-07-17

隔著布, 很容易掂清楚。

包袱里軟綿綿的,硬物應該是紙張書籍之類的東西。

墨鯉把這些東西帶出來, 顯然是非常重要的線索。

孟戚沉吟一陣, 干脆在包袱上又系了一道結,往自己背上一擱。

管他像什么呢, 反正這里除了阿顏普卡就是大夫了, 又沒別人看到。

「……」

孟戚的目光忽然下落, 對上了菖蒲叢里的山雀。

山雀耷拉著一邊翅膀, 眼珠晶晶亮, 腦袋隨著墨鯉的動作一會兒挪向左邊, 一會兒又飛速挪向右邊。看得歡快了, 還搖頭晃腦, 蘆柴棍兒的兩腿直蹬水花,發出興奮的唧唧聲。

雖然聽不懂禽鳥的語言,但是飛鶴山龍脈的態度太明顯了。

孟戚隨手摘了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荇菜葉子, 再比一比, 橢圓形恰好比山雀的腦袋略大。

且說山雀看墨鯉正看得高興,忽然從天而降一片濕漉漉的葉子,將它腦門額頭蓋得嚴嚴實實, 眼前更是一片黑。它氣惱地撲騰起了翅膀, 試圖把討厭的葉子弄走。

然後它僵住了。

因為一根手指隔著葉片,輕輕地摁住了山雀的腦袋。

「……很厲害?」

「唧!」

山雀響亮地應了一聲,威武不能屈。

孟戚嗤笑,頗有深意地拖長音調:「覺得厲害也沒用, 你沒有人形,學不了武功。」

說完就收回了手指。

山雀呆傻傻地坐著發愣,連荇菜葉子掉了都沒發現。

沒有人形……不止是沒法學武,還意味著打不過眼前這個可惡的太京龍脈啊!

「唧啾啾!」山雀猛地一下蹦了起來,發出憤怒急促的鳴叫。

孟戚背著手,還背著一個大包袱慢吞吞地踱步向前。

把飛鶴山龍脈氣了個倒仰,恨不得拍孟戚一臉泥漿。

山雀掙扎著出了菖蒲叢,因為翅膀傷了不能飛,它敏捷地在布滿蘆竹、荇菜、鳳眼蓮的水面上小幅度跳躍。有幾次落腳的葉片支撐不住它肥嘟嘟的身體,它就直接滑進了水中,不過植株都有旺盛發達的根系,山雀走的又是岸邊,游一游就能蹦躂上來,故而勉強完成了「水上漂」的輕功展示。

孟戚就不一樣了,他用的是真輕功,還離岸越來越遠。

遠處阿顏普卡與墨鯉身影模糊,樹木像是被一道又一道的海浪沖刷著,左右搖擺。

月華一時有一時無,像幽魂一般東游西盪,躲在林間水下的生靈習慣了漆黑無光的晦暗,一被照到立刻撒腿甩尾拼命往暗處拱去,像被火燙到似的。

山雀哼笑,月光這么舒服,跑什么啊。

正想著,它一歪頭,跟旁邊漂浮在水里的一截「朽木」對上了眼。

爛木頭當然不會長眼睛,這是一條鼉,身披鱗甲,滿口利齒。

月光恰好也在這時移過來照在它們上方。

「啪!」

巨大的水花聲,山雀倉皇撲騰著半殘的翅膀踩水逃跑,鼉劃拉著四肢慌張地水底鑽不讓月光照到自己。

如果它們能夠說話,這一刻想必異口同聲地高喊救命。

飛鶴山龍脈終於明白體型大的好處了,如果它也是一只蒼鷹,引路的時候只要在高空盤旋就好,而且越高看得越遠,根本不用這么賣力,那個西涼人想打傷它翅膀也沒那么容易。

不對,它根本不應該出門!

突然迎面而來一陣狂風,山雀一個踉蹌,硬生生被吹到了半空中。

風驟停,山雀總算能睜開眼了,本能地扇動翅膀,卻只感到疼痛,石頭似的往下掉。

耀目的月華映入山雀的眼珠,它身不由己地被帶著翻了三圈,赫然發現那不是月光而是墨鯉手中的刀,之前襲擊它也不是什么風,而是不死心的阿顏普卡。

比起西涼復國的霸業,阿顏普卡顯然更想要把飛鶴山龍脈奪到手。

有了這只山雀,麻煩就會迎刃而解。

一直以來的謀劃就不說了,還能威脅太京龍脈,解眼下之困。

然而墨鯉早就防著他了。

眼見情勢危急,墨鯉抄起山雀,往後一拋,跟剛才扔包袱的動作一模一樣。

配合默契,手比腦快的孟戚:「……」

接到之後,一人一山雀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嫌棄偏過腦袋。

「滿身泥漿,臟得要命。」孟戚順手把山雀擱在了自己背後的包袱上,順帶在包袱皮上擦了擦手。

山雀氣得要蹦,可是一用力整只雀就陷進了包袱皮里,只剩頭頂一簇黑毛還倔強地露在外面。

孟戚連看都不看。

沒事,龍脈沒氣也憋不死。

有事的是阿顏普卡,他連著受了兩次傷,先跟孟戚戰了一場,消耗了極大的氣力,這會兒已經沒有精力再跟墨鯉拼下去。眼見飛鶴山龍脈就在這里,他幾番靠近都沒能成功,只能苦思脫身之計了。

瞅了個機會,阿顏普卡急退數尺,覷空開口道:「尊駕在屋中看到了故人之物否?」

包袱那么扎眼,阿顏普卡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家里有什么東西,做主人的還能不清楚嗎?

太京龍脈會帶走的東西不少,唯有一樣是絕不會拉下的。

阿顏普卡眯眼道:「畫聖楊道之的名作,搜集到手可是費了我好一番心血。」

墨鯉聞言,手上不禁緩了一緩。

猛虎圖背後有機關的事,甚為蹊蹺。

那邊孟戚聽到畫聖之名,眉頭一皺。

阿顏普卡在墨鯉眼中看到疑惑之色,心里大定,長聲笑道:「畫聖之作里最富有傳奇之說的就是這幅猛虎下山圖,曾有梁上君子行竊,入屋卻發現有一猛虎趴伏在窗邊沐月光酣眠,驚恐之下翻牆逃命摔斷了腿。翌日官府來人一看,屋內並無任何猛獸痕跡,唯有牆上懸有猛虎圖,而後楊家仆役也有數次見過那虎,出沒於後院草叢、廊下……」

畫上的虎當然不可能半夜出來溜達。

聯系這幅畫所作的地點,這個跟畫上一模一樣的猛虎,能無聲無息跑到太京繁華坊市里在楊家溜達兩圈的,當然是武功高強,能變人又能化為動物的龍脈了。

終於繞過這道彎,領會了阿顏普卡意思的墨鯉:「……」

原來你以為太京龍脈的原形是猛虎。

真是太看「重」太京龍脈了,沒那么重的。

或許是阿那赫多山龍脈的原形誤導了阿顏普卡?

蒼鷹跟猛虎,這才是正常人預想里的龍脈化形,飛鶴山小雀是個例外?

不不,蒼鷹才是那個例外!

墨鯉欲言又止。

他不太能掩飾表情,阿顏普卡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話里有什么不對。

——如果猜錯了,為何提起楊道之你們就立刻有反應?

阿顏普卡不明所以地盯著墨鯉,可是形勢危急,不容許他繼續拖延下去。

「此畫得來不易,我便在畫軸後裝了一個機關,以防丟失。尊駕帶著這么多東西出來,想必沒有錯過那幅畫……果然區區機關,是難不倒你的。」

孟戚聞言趕緊瞅了墨鯉一眼,見墨鯉毫無異樣,才放下心。

阿顏普卡心里十分遺憾,老江湖行事謹慎,不會直接碰觸畫卷。可是這幅畫突兀地出現,涉世未深的太京龍脈怎么就沒上當呢?在阿顏普卡的預想里,是墨鯉孟戚闖入書房翻找物件時,孟戚一時不察,被墨鯉誤觸機關。

那些牛毛細針又多又密,淬了劇毒,猝不及防之下即使絕頂高手也要手忙腳亂。

如果屋子里還有兩個人,能閃避的空間就更小了。

現在可好,孟戚從頭到尾都盯著自己,只有墨鯉去了書房,還躲過了機關!阿顏普卡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神情扭曲。

墨鯉看了看刀,什么也不想說,接著動手。

「可惜的是,書房牆上的這幅是贗品,真正的畫已經被我送到寧王那里。」

「……」

墨鯉的動作再次一慢,他真的不在乎畫,胖鼠才在乎畫!

他在意的是寧王。

或者說,阿顏普卡留在書房的那些書信,暗指寧王那邊有問題的線索,到底是故布疑陣,還是真有其事?

孟戚沒看過書信,不知道墨鯉怎么了,只猜到阿顏普卡要玩花樣。

「先殺了再說。」孟戚氣定神閑地背著包袱。

一力降十會,任他陰謀詭計,殺就完了。

阿顏普卡知道孟戚會搗亂,早有准備地補上一句:「爾等難道甘心被風行閣利用?」

險之又險地避開無鋒刀,阿顏普卡眯起眼睛繼續道:「國師難道不奇怪,是誰刺殺荊王攪亂荊州局勢,讓大戰一觸即發?他還要挑撥齊朝君臣將領之間的關系,讓荊王跟齊朝互相消耗,我已派遣屬下去打探,可是我早就猜出能做出這樣事的人是誰。這十年間我與他數次交鋒,都沒有結果。」

你就想說寧王手下有高人嘛,可這跟風行閣有什么關系?孟戚剛想到這里,就又聽阿顏普卡道:「那人名為裘思,膝下有一女,未及笄就病亡了,裘府下人口風雖緊,奈何仍是有人見過那位裘小娘子的。墨大夫想必已在我的書房找到那幅連同書信一起寄來的畫像了。」

不止有裘小娘子的,還有裘思那一家子人的畫像。

畢竟是做官的,不像阿顏普卡這樣想遮著臉就能遮住臉,永遠藏在暗處沒人知道他長啥樣。

裘思真的不是什么姿容雋雅的無雙文士,他外貌很普通,他的妻子長相也很普通,這讓他們的兒女也都是那種丟在人堆里不好找的外表。

阿顏普卡顯然是費了大力氣,那個畫像的人把神韻抓得特別到位,畫上的裘小娘子雖然年紀較小還穿著女裝,但十成十是秋景看人的神態。

她目光銳利,嘴角下抿,極有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