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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菩提劫 無名 4020 字 2021-03-02

真是他娘的一段孽緣啊……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能有人讓我覺得堵得慌,那么除了墨淵不做第二人想。

雖然說東華也經常以堵人為樂,其中尤其以堵他家那只紅狐狸為甚。但是歸根究底,他總是知道自己在堵人的,並且他和鳳九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添堵也是一種情趣;有次過分了把鳳九氣回娘家,據說他當天就施施然扛了一根千年的靈木橫在了狐狸洞的門口。鳳九氣急敗壞地出了門問他想要做什么,答曰:「做房梁。」

鳳九在狐狸洞里專門辟了一個房間勒令東華進去閉關一個月,因為他修為損失了許多其實不應該亂動仙法;然後自得其樂的在狐狸洞外看話本子嗑瓜子順帶給東華那間原本只有房梁的屋子監工。於是一個月後東華出關的時候別墅就在狐狸洞的對面落成,裝修完全是照著鳳九的意思。兩個人完全就和商量好了一般,根本看不出來是吵架的產物。何況今後鳳九回娘家左不過就成了東華的度假之旅,害得許多次我上九重天找他們兩口子玩,小仙娥都只有怯怯地告訴我,帝君尾隨著娘娘回青丘了。

但是我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或許除了我之外再沒有人會覺得墨淵堵得慌,他們神族那種規行矩步的氣質,於中庸一道上可是盡得三昧。就比方說我第一天想找他打架時他的那句話,換給任意一個神族只怕是要謝天謝地,換給東華也就是個不疼不癢,但是著落在我身上時,我便覺著有些堵得慌。

再比如說,當年我們那檔子破事。我睡了這么些年,功力未及恢復,以德報怨的沒有殺上昆侖墟要他給我一個解釋也就罷了;我剛醒就攪了他難得的大婚,他怎么也不來找我的麻煩?這可真真是堵得慌。

我和墨淵,怎么看來都簡直是八字不合,當年我究竟是如何和他拉扯上關系的,我也有些頭疼。

我剛醒時奉行見我天天在章尾山百無聊賴,遂勸我說,祖宗,當年墨淵上神救過您一命,然後戰場上又一箭補了回來,您再攪擾一次他的大婚,我看該清算的也已經清算的差不多,指不定上神就是這樣才不來找您的呢?再說了,即使祖宗您覺得您虧屈了,您不是應該直接找上上神問個清楚的嗎?

我看著奉行,覺得他著實是我的貼心小棉襖,我正常情況下的作風隔著十九萬年的鴻溝居然能被他掌握得如此深入而透徹,委實是十分的用心。

雖說我自忖著還是很正常,但是憑著我對墨淵十九萬年前的了解,他現在不太正常。他這種不正常素來也只在我身上應驗過,所以重霖不曾感同身受,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

我們以前常常冷戰,每次看似道歉的都是墨淵,但是首先服軟的必須是我。我不知道十九萬年是不是足以改變他對我的這個習慣,只是我變了,我不想再去追著他討要一個理由和一個抱歉,那樣很累。

我對奉行揮揮手說算了,其實我明明有太多很重要的事情要辦。我不像東華退隱太晨宮之後除了偶爾拯救下天地大劫就可以盡情享享清福,也不像折顏從來無心世事玩著玩著就玩斷了袖子,更不會像墨淵已經閑到需要傳幾個弟子來繼承衣缽。魔族這些年的光景大不如前,與我當年不負責任的一死了之其實有著莫大的關系。即使父神當年高瞻遠矚預言的天地間的秩序看來已經幾乎完成,並且連東華都已經適應這樣的秩序,我卻不能坐視魔族這樣心甘情願的被神族同化了。

我醒過來的第二天就見了仲尹,這個當年自打化出人形之後便跟在我身後姐姐、姐姐的喚的孩子,除了為了所謂「保護我」所做的某些不過腦子的事情之外從來沒有過什么鐵血時刻的孩子,終究還是在慶姜和他的大哥死之後坐上了那個並不適合他的尊位。看著他一身清雋白袍帶著座下幾個魔君來拜見我時,我是打心眼里憐憫他。仲尹這孩子盡管自小就聽我的話,卻也沒有少挨我的拳頭,何以今日還是這樣一副娘炮的性子,讓我著實郁卒。

其實猜都猜得出來,若不是當年奪得天地共主尊位的東華不屬於任何種族,且是父神母神教導之下深諳制衡之術的奇才,換了神族一統天下,魔族連南荒這塊貧瘠但好歹廣闊的土地都占據不了。

慶姜當年為了鞏固他自己的地位,不僅殘害了我魔族多少血性男兒,更著實是把仲尹慣壞了。最終慶姜眾叛親離權柄盡失自焚而亡,只能說是報應不爽。

仲尹這些年推行的那些所謂方針,除了繼續將我的凰令當作魔族至高無上的神諭之外,生生是將魔族當成了一個如他一般熱愛和平清白無害的民族來教養;可是南荒並不是什么適合春耕秋的地界,魔族眾人更不是省油的燈,他又不具有強有力的鐵腕去強迫魔族眾人服從他的意旨。於是現下各個魔君都獨大一方,如果我還想為魔族盡一盡本分,拾他們是當務之急。

於是我去太晨宮見過東華之後,便把自己封在墓室里閉關三月,恢復當年五成的功力。走出章尾山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幾個試圖給我吃軟釘子,委婉地告訴我凰令已經多年未現世恐怕他們難以服從的魔君統統修理了一番。

我說過魔族總是一個崇尚武力的民族。一旦我車輪戰把他們全部打到無力還手,便都乖乖地從自己手下劃出兩萬兵交到了我的手下,連帶著這些年欠下的歲貢。青之魔君燕池晤那個看起來頗娘娘腔的孩子交出兵符時笑嘻嘻地對我說,祖宗比東華那個他奶奶個熊的冰塊臉可是爽快多了,這才是上古尊者應當的氣度啊!

我瞬間覺得這孩子很有前途,盡管他的老婆是那個無比符合神族審美的姬蘅。和我一樣看不開的熊孩子啊……

我命令奉行在轅門前對他們宣讀我擬定的三項紀律八大注意:聽祖宗的話,讀祖宗的書,按祖宗的規矩辦事;然後就留他在那里詳細的解釋祖宗究竟有哪些規矩(奉行:祖宗你最大的規矩不就是沒有規矩嗎救命……),然後儀態萬方地踱回我的墓室,打算繼續閉關把剛才被那幾個魔君打出的內傷一一修復回來畢竟睡了這么多年,不像東華他們的累積的修為已經堪比父神母神;又剛剛蘇醒沒有完全恢復,下手太重倒把自己也震傷幾分。

不過這幾個魔君在這個年紀上的修為也算是可圈可點了。我正盤算著赤之魔君剛才那一記雲縱有當年我的幾分豐神,卻被一雙手飛快地拖進了我那具整塊黑曜岩石打造的棺木里,再嚴嚴實實地壓上棺材板設上三重禁制,以我現下的功力怎樣也掙扎不出了。

手法之穩准狠,頗有當年父神把我關進璇璣陣的風范。

然後我聽見墓室外狠狠的一十八聲天雷。即使在棺材里我也覺得自己被這天雷炸得頭腦一空。

素來夫子教習命理學時我都是在睡覺的。魔族的性命,向來自己的拳頭比老天更有權決定。

每次面臨飛升大劫時我雖然自己能有感應,卻仍舊是該吃的吃該睡的睡。只要保證自己身上的修為不受損,再暫時對南荒進行消息封閉,大不了雷劈一劈閉關個三個月我就不信養不回來。可是上一次渡這飛升魔尊的大劫時,我正在南荒准備著嫁給墨淵。不得已被慶姜知道了我當時的修為虧損,不然借他個膽子也不會試圖在我的婚期里動手腳。

一念之仁,死了竟然能影響如此深遠,我還天生就是個翻手雲覆手雨的料子。

剛才環在我腰上的那只手我太熟悉,那個短暫的近似於擁抱的力道,我也太熟悉。

墨淵。

很少有神魔羽化之後能再回來,扒拉著手指算算或許也就是我、東華、墨淵三個。或許他們羽化本身就是在代替天地渡劫,自然不需要像我一般走這個天打雷劈的過場。可是早不來晚不來,在我剛打完這么一架的時候來,我的劫數可真是貼心。

他總是這樣,欠我一些我自覺並不需要卻又無以為報的恩惠。後來我在鳳九的話本子上看到一句話,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涌泉之恩無以為報,無以為報時我們一般以身相許。」

我覺得這或許是一個躲不過的魔咒。可是那又怎么樣?

被封在漆黑的棺木里,憂心之下卻無事可做。二十余萬年前的記憶,一幕一幕川流入海,年歲一大把記憶卻只有不到一半,其實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比方說我的記憶就仍然停留在水沼澤里,那個時候在乎的和厭棄的,現在大半都已經不在,只有我還牢牢記得,如同一出沒有人願意陪我演完的戲。

比方說你明明失去了和一個人相濡以沫大半輩子的機會,卻還是能想起你第一次在意他,不過是因為他的一個眼神。

再怎么懷念,都是十九萬年前的過去了。

第二章【漢廣】

-------------------------------【文題釋義】------------------------------------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詩經漢廣》

其實原本想用《蒹葭》為題,但是仍然偏愛這首《漢廣》。兩首詩的意思其實差不多,只是蒹葭隱隱綽綽的氛圍有點不合襯罷了。

---------------------------------【正文】-------------------------------------

我一直覺得我和墨淵八字不合。當年父神讓我與他同桌,也許只是不想自己獨生的兒子每天花大把的時間周全自己的課業,所以讓他來周全周全我。

比方說當年水沼澤的課堂上,睡覺的其實並不止我一個。東華在我後面睡得更是明目張膽,連把課本立起來擋一擋的興致都沒有;更不要提他那一頭從來不束每逢睡覺就變得亂糟糟的銀發,鋪得滿肩滿背滿課桌,比我可是囂張了不少。雖然我承認,東華即使不聽課,成績卻仍然能和墨淵不分上下。

可是墨淵只管我。

開初他還試圖在課堂上把我叫醒,可是後來發現連父神都對我的不求上進表示默許,他就默默的幫我又記了一份筆記。

我這人最害怕欠人東西。

你看,比方說在南荒時,每次魔族動亂我想打群架,找東華幫忙除了食宿全包,戰利品上他每次都會與我七三開。對,他七我三。他說既然我享受了打架的樂趣,就不能再享受太多戰利品的好處,不然有干天和,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他下次未必會幫我打架。

於是他力戰群魔,名利雙,而我的好處就少很多。

和這樣的人做哥們雖然會有些時時讓人憋屈,但是也正因為他不會讓我占便宜,我的良心就不會有什么自責;每每看到他重傷也絕對不會有什么愧怍之心,什么「是我連累了你」之類的台詞是絕對不會有;更成功的阻止了我在真正把他當作生死之交前對他有什么想入非非的可能。

所以我也不想欠墨淵東西,哪怕這東西是我可能在離開水沼澤之前都不會打開看一眼的博物論筆記。

不需要的東西我為什么要欠他這個情?於是我難得好聲氣地和他解釋,我覺得現在學的東西對我的未來並沒有絲毫的用處,我來這里進學不過是無奈之下的選擇;父神當時幫我擇這理算齋,想必是覺得博物論的夫子講課最是催眠,比較能提高我課堂上補眠的效率。

那天的日光甚是雍容,透過理算齋巨大的雕花窗戶投了滿滿一個書桌。除了懶洋洋如同沒事人一般的東華,滿齋人的目光,都齊齊投向了我們這一桌。

墨淵轉過頭皺眉看了我一眼:「少綰,瑤光說你晚上從來都夜不歸宿,都在做些什么?」

那是墨淵第一次完整地叫我的名字。

其實我們的氣氛不算是劍拔弩張,只不過水沼澤的舌頭,向來控制在人數頗多又頗為清閑的神族女仙們身上。我說過,神族一向好管閑事,又自命可以教化蒼生。於是那些女仙們,便一味地拿了學中同窗的瑣碎事體來當了私下的下酒菜。說實話,在我看來,拿了折顏同青丘白止與靈狐族的某個公主的情愛糾葛,又或是我和東華究竟是否有些曖昧來嚼了舌根,實則是很有損仙格的一件事。

而她們思慕墨淵或者東華,自然認為我這個野丫頭占了這二位身邊的大好河山,簡直是暴殄天物。

而神族又一向有個不太好的習慣,就是見到看不過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