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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菩提劫 無名 3923 字 2021-03-02

擊殺敵人,我向來不死不休。此番並不是沒有後著,倘若運起全身殘余功力撞上冷騫,天火涅盤雖然是烈火焚心的疼痛,於鳳凰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吃了這個苦頭也無妨天火於鬼族卻是致命的。

我眯了眼,聽見身後刀兵之聲雖然越發散亂卻漸漸止息,想來墨淵雖多半有些吃力,卻也能應付下那些鬼眾,遂沉聲低喝:「墨淵,我要是燒成灰,你可得幫我好了!」

卻感到身後有水波涌來,腰身被緊緊進一個懷抱,眼前軒轅的劍鋒不甚穩當地帶著幽暗的冷光指向冷騫的棺材臉墨淵聽風辨形之術已臻佳境。他的氣息明顯不穩,在我耳邊冷聲道:「不過一個鬼族法王,值得你涅盤以殉?」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軒轅這一擊雖然不中,我卻有了喘息的余地。

趁著墨淵不備掙脫他的束縛,轉身借力,飛快地撞向冷騫。朔葉槍尖在空中弧線完美地掉轉,穿透我的腰腹直襲冷騫的心臟。

一擊,必殺。

驟然平息的水流中,我慢慢地反手抽出貫穿身體的長槍,借著軒轅的劍光看見海水漸漸被不知是誰的血染成深紫,沖墨淵若無其事地笑笑,然後放心地任憑眼前慢慢黑了過去。

待我再醒過來時,已經漂浮在西海海面上墨淵幻化的一艘小舟里。身上絳色的衣裙被烘干,觸目驚心的血跡也被清理,只剩下一個邊緣襤褸的破洞。我捂住傷口深覺自己的遲鈍。當時下手倒不猶豫,現在還真是疼啊。

陽光甚是明朗,海面上金光萬點,如同波浪鍍上的碎金。胸前的黑曜石漸漸變得溫暖,此行獲甚大,我很滿意。

對面坐著墨淵,側著臉似是凝視著海面,眸色深沉不明。他一襲白衣已拾得妥帖,黑發未曾束起,披在肩上隨著海風飄飄拂拂,有一點平日沒有的溫和閑散。我剛想開口說我醒了,卻見他已然轉過頭來臉色冰冷地看著我,審犯人一般問道:「少綰,你解決問題的手段,都是這么決絕的?」

我不忿他的態度,欲撐起身坐直,最終卻著實沒有力氣地歪下去:「魔族戰場上素來便不會有人來救,若是受了重傷更只會被自己的族人一刀了斷,自然擊倒對方才是第一件的這次,謝謝你了。」

「你昏迷了一整天。」他伸手扶住我,動作輕柔,語調有明顯的嘆息:「明明我還在,為什么……少綰,你是不是從來信不過任何人?」

我撇撇嘴,枕著他的手臂苦笑:「除了你和東華,我還真不曾有什么隊友。自捅一槍不過是應激反應罷了。」

他那張清冷的小白臉黑得很不好看。

我覺得我約莫是把他嚇到了,於是安慰道:「沒事,反正我命大有一次在白水山擊殺一條惡蛟,我在山中昏迷了三天,還不是自己爬起來回的魔都。」

陽光普照,他看著我的眼神卻幾乎冷冽成了昨日的海水,讓我畏懼地縮了縮。我嘆口氣:「其實有你在我還是很放心的。」

他終究是背過臉去。

良久,聽不出是什么情緒的聲音隨著海風飄進我的耳朵:

「少綰,你其實……可以學著相信我。」

這句喟嘆,隔著森涼的命運和十九萬年的別離被我再次拾起。

彼時十萬歲的我是如何回答的?

哦,對了。十萬歲的我不置可否地閉上眼睛,回憶起了那個不是擁抱的擁抱明明是冷血動物,可是他的懷抱是暖的。

第三章【載馳】

----------------------------------【文題釋義】--------------------------------

載馳

載馳載驅,歸唁衛侯。驅馬悠悠,言至於漕。

大夫跋涉,我心則憂。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而不臧,我思不遠。

既不我嘉,不能旋濟。視而不臧,我思不。

陟彼阿丘,言采其。女子善懷,亦各有行。

許人尤之,眾稚且狂。

我行其野,其麥。控於大邦,誰因誰極?

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

許穆夫人名義上是衛宣公與宣姜的女兒,事實上乃衛宣公之子公子頑與宣姜私通所生。她有兩個哥哥:戴公和文公;兩個姐姐:齊子和宋桓夫人。年方及笄,當許穆公與齊桓公慕名向她求婚時,她便以祖國為念,惜不得成功。她嫁給許穆公十年左右,衛國被狄人所滅。不久,她的姐夫宋桓公迎接衛國的難民渡過黃河,計男女七百三十人,加上共、滕兩個別邑的人民共五千人,立戴公於曹邑。戴公即位一月而死,夫人「閔衛之亡,馳驅而歸,將以唁衛侯於漕邑,未至,而許之大夫有奔走跋涉而來者,夫人知其必將以不可歸之義來告,……乃作此詩以自言其意」(《詩集傳》)。

亂世紅顏,少綰和許穆夫人何其相似。

----------------------------------【正文】-------------------------------------

很久很久的後來我造訪白止的青丘之國,與鳳九一起坐在狐狸洞後的高台上看著那一樹如錦的桃花和她一直最愛的青丘的日落。她說若是要長久地等待一個人,就不能畏懼一個人看日落的孤獨。

她聽我說起那些過往,神色很是認真。

其實很多人沒有辦法想象我們這些上古神魔也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或許當鳳九識得東華時,他已經是太晨宮里瑞氣十足的尊神;她不曾見過東華年輕時的冰冷與戾氣,殺戮與彷徨。聽我說起東華的曾經,她笑說那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卻又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在那些年少輕狂的歲月里,南荒的戈壁和草原似乎永遠長揚著烈烈的大風。偶爾東華叼著一根草桿,聽我就著這樣的西風朗月與他縱論天下大勢,最後都是冷冷一句:「把這么多原本和你無關的人掛在心上,不會累嗎。」

是論斷而不是疑問,這似乎是我的前半生最好的注腳。

當年的我始終對父神如此關注這樣冷心冷性的東華感到不解,他似乎從來都為自己活得強大而恣肆,讓我羨慕卻不向往。

我一直在做自己,卻總是為別人而活。

可是鳳九終究是懂得東華的。她從不會像白淺一般感嘆不曾在最好的年華與他相遇;她說有些故事是用來親身經歷的,有些過往卻是用來感同身受的。

她只是問,少綰,你會不會覺得疼。

她實在太通透。除了她,我不知還有誰能穿透東華萬年的寂寞。

鳳九這般年紀時,我卻不能像她一樣一心一意的愛一個人。你看,這樣多的一字,需要多好的福澤與造化。

十三萬歲那年,魔族又試圖來拔神族家門口的白菜,以至於我呆在水沼澤都十分的不安穩。

事實上作為魔族的一員,那顆白菜的最終歸屬我覺得仍然是存疑的。

事情是這樣的。二十萬年前神魔二族字斟句酌地簽下合約,兩國邊疆,以菩提河道中界線為界。此後菩提河西岸神族代代繁衍,菩提河東岸卻是魔族生生不息。雖說當地的住戶並沒有那個能力橫渡浩浩盪盪的菩提河去拔對面住戶家門口的白菜,可是神族好事,約莫十幾萬年前在菩提河的中界線欄上了一條玄鐵打造的沉重索鏈,縱貫整個菩提河道,以至於此後菩提河上行船都是自發的雙向一車道,統一在神族的岸上拉纖揚帆,在魔族的河上隨波逐流。

可是上古四時不明陰晴無定,十萬年前某幾個年頭天地間降下一場無休無止的豪雨,淹得人們不得不宿在自家腌咸白菜酸蘿卜的大缸子里,而且潮濕得身上幾乎發了霉;後來不知為何豪雨終於漸漸止息,魔族的解釋是因為我從蛋里破殼而出,天降祥瑞;而神族則堅信是父神母神以自身的修為化解了這一場浩劫墨淵差不多也是那個時候降生的,由於母神動了胎氣,生生多在母神的肚子里耽擱了好幾年。

等到旱地裸露出來,人們曬干自己身上的霉斑並且拿出仔細包裹在油布里的白菜種子開始了新的勞作之時,有一部分的兩族人民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該上繳哪一族的稅錢了。

原因很簡單,菩提河的中游改了道,向東邊的魔族移了那么幾移;但神族的玄鐵大鏈,雖然被淹得銹跡斑斑,終歸還是挺立在了老河道的中央。

於是二族的高層就此事展開了磋商。魔族的使者表示你看那條玄鐵鏈,是你們神族自己勒在老河道中界線上的,那么這個國界是你們自己承認的,新河道多劃給西岸的土地神族就不要想了,咱們繼續照著以往的方式過日子多好?可是神族的仙使們拿出合約指著「菩提河中界線為界」的條款,說當日簽下的協議如此,並沒有說是舊河道新河道,這地就劃給我們吧。

這塊地本身不是多大,拼拼湊湊勉強也及得上一個水沼澤學宮;可是這是尊嚴問題不容侵犯,於是這塊原本無名無份寄信連地址都不知道該怎么寫的土地當夜就有了一個佶屈聱牙的地名「囿澤」,且時年僅一萬歲的我難得和慶姜同仇敵愾地發布一條凰令宣布「囿澤自古以來便是魔族的土地」,當然,沒有詛咒的效力和對象;但我們能做的神族也能做,他們當夜印刷的地圖上便把這一塊土地極為致地勾勒進版圖,並且取了個很符合他們神族審美的名字叫「倩雲灘」。

所以現在我看著軍報和密報,不知道是該為這樣糾結的局勢頭疼呢,還是該為時時切換「囿澤」和「倩雲灘」的地名而頭疼。

本身兩族也是不想為這么一塊小地方大動干戈,所以這事情也就拖了將近十萬年沒有加以解決;神族認為本地人民使用著神族的倩雲灘自然要交土地稅,而魔族繼續依著往常的例向盛產白菜的囿澤征白菜稅。

只是近來神族宣稱倩雲灘的百姓都已經被神族的生活習俗同化完畢,如果魔族繼續對他們行使管轄之權並且繼續對當地的特產白菜征稅,人民就將爆發嚴重的起義。魔族也深知神族近年來借著地利之便暗中往囿澤移去不少戰力;南荒缺蔬菜征白菜稅,和神族的土地稅又有什么區別?所謂起義就是個幌子;不過反正名義上只是鎮壓下自己的人民,於是三十萬大軍悍然壓上邊境,揚言應戰。

其實之前兩族也爆發過不少次小規模戰事,多半是由於慶姜對父神失了應盡的禮數。這些戰事神族有道理可依,且我也覺得頗無聊,倒還沒什么人找我的麻煩;但這次明顯是神族蹬鼻子上臉揩本祖宗的油,水沼澤學宮里神族的那幫少年們卻開始義憤填膺地指責起我背信棄義來。

這種思想煽動的小巧,神族還真是頗有一套,本祖宗服輸。

饒是父神和我關系再好,在這些時候向來是避嫌不見面的。我雖然不是神族人定義的「沒文化的野丫頭」,卻著實比一般人都要篤信武力;雖然不能糾正神族少年們的思想狂潮,打一架卻從來不會遲疑。戰事即將打響的某一天,我正准備白日去課堂上應個卯,晚上就背起我的包袱回南荒打架,一大早難得在宿舍里醒來,卻看見門外涌動著一大批白色的身影,正是神族的那群白痴,無組織無紀律地嚷嚷著要綁了我去做人質。

這種程度的綁架能成功,東華的糖醋魚就能成為人間美味了。

父神手下的青年才俊還真是德才兼備教化萬民。我冷笑一聲,祭出天火直直在人群中燒出一條路來。明晃晃地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