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他沉吟了片刻後才說,「回去之後再談。」然後就閉上了眼睛養神。

衡哥兒也沉默下來。

回到季府,衡哥兒直接跟著季大人去了書房,季大人關上了書房門才去書桌後坐下,又讓衡哥兒坐在了椅子上,他才說道,「當年易貴人為先皇陪葬,太後的意思,是不讓易貴人葬入皇陵,也沒給追封謚號,是平國公起頭,我也跟著上了書,畢竟易貴人是皇上的生母,又是給先皇陪葬,怎么能夠寒酸下葬。最後太後也不得不同意了,追封易貴人做了貴妃。又過了兩年,有一次,也是宮宴上,我在園子邊上走走,偶遇了皇上,沒想到他居然記得我上書的事情,還說感謝我,那時候皇上才九歲。哎……」

季大人這一嘆,嘆出了老大一口氣,大約是覺得小皇帝十分不容易。

衡哥兒心里也略微動容,從今日晚宴可見,小皇帝倒不是一個毫無用處的紈絝,看著挺穩重的,而且還有些心思,在李閣老和國舅爺面前表現出來的怯懦,也不像是真的,不過這個小皇帝到底怎么樣,只是這么一面之緣,也無法判斷。

而看季大人的意思,他是和皇帝之間有聯系的,而且是真要把自己送到皇帝身邊去做伴讀。

季大人這樣為了皇帝,忠君是其一,想來也有要從皇帝身上博權勢的意思。現在要論權勢之盛,自然是李閣老和趙國舅,但這兩個人都犯了一個錯,就是不把小皇帝當回事,且被權勢蒙蔽了眼睛,沒看到小皇帝其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沒有用。季大人是想在小皇帝身上投資,保住小皇帝,等他以後親政,自然就會有回報了。

衡哥兒說道,「父親,今日皇上去找我,是和您約好的?」

季大人眼里流露出深意,看著兒子,點點頭,「他是有意去看看你的吧。」

聽這語氣,季大人也不確定皇帝為什么去找他,想來,也只有一個原因了,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樣。

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就有了這份深沉心思,想來是能夠熬到將來親政掌權的吧。

衡哥兒這么想著,嘴里說道,「今日皇上沒有說什么,只是問我是誰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說我是刑部左侍郎家的,叫季衡。皇上身邊有幾個黃門官跟著,想來,他有什么話,也不適合直接和我說,後來趙國舅家里的世子來叫皇上去太後那里,皇上就離開了。」

季大人點了一下頭,「這樣,就等最後結果吧。」

之後季大人並沒有再多說什么,就讓衡哥兒回內院去歇息去了。

季大人對衡哥兒在宮里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畢竟衡哥兒還小,又是第一次進宮,有那一份鎮定和不卑不亢不怯懦,面對別的老大人時,也能夠有條有理地回答問題,還不說錯話,就是難得了,甚至在面對皇上的時候,也能夠做到鎮定和平和。

雖然對衡哥兒挺滿意,對兒子要求嚴格的季大人也沒有贊揚過衡哥兒一句,一切都表現得很平淡。

衡哥兒自己回了內院去,家里已經在晚上辦了中秋宴,現在已經月上中天,還在院子里坐著看月亮的人已經沒有了。

時令到了中秋,晚上挺冷的,衡哥兒走進正院,就有丫鬟在門口將他接住了,又有人跑進了正房里去,許氏和許七郎都從里面迎了出來。

皇宮並不能被稱為龍潭虎穴,去里面走了一遭的衡哥兒也沒把這件事當成不得了的大事,但是在許氏眼里,這就是很大的事情,畢竟皇宮可不是一般地方,許氏作為三品大員的嫡妻,便有三品誥命在身,但是季大人和太後娘家趙家不親,許氏自然也沒有機會被太後召進宮過,許氏對皇宮,自然就很有憧憬。

許氏快步走過來,彎下腰拉住衡哥兒的手,發現衡哥兒的手涼涼的,就趕緊將他帶進了房里去,房里要比外面暖和不少,衡哥兒進去就打了幾個噴嚏。

許氏一邊遞給他手巾,一邊問道,「怎么樣,在宮里沒什么事吧。」

衡哥兒吸了吸鼻子,「沒什么事。只是喝了好幾杯酒,有點醉酒的樣子。」

許氏將他左看右看,越看越愛,笑著說,「宮里的酒怎么樣?」

許七郎跟在旁邊,也對著衡哥兒笑,衡哥兒搖搖頭,說,「還沒有在揚州時,舅舅家里的桃花釀女兒紅好喝。吃的東西都是冷的,月餅也不好吃,酒也是冷的,想來即使溫過,端上桌也冷掉了。」

許七郎很驕傲地道,「兩淮鹽商,大富之家,所用細,直比皇宮,這話,很多人說過。家里的酒比宮里的酒好喝,也很正常嘛。」

衡哥兒看著他,「你這張嘴,總是不知斂。」

許七郎笑著說,「反正這是你和姑母跟前。」

許氏伸手拍了許七郎的肩膀一下,「七郎,衡哥兒說得對,你呀,就是該注意注意,該斂的時候還是要斂。」

許七郎很不好意思地答應,但是誰都知道他下一次嘴犯賤的時候依然不會斂的。

衡哥兒入宮前,已經吃過一點東西了,但是在宮里走了一遭,很心力,又餓了。

許氏就又讓人去端了點心月餅來他吃,還親自將月餅切小了給他,說,「吃家里這個月餅,金華火腿的,這火腿,還是月前你舅舅讓人送來的,這個和進貢給宮里的是一樣的,只是,宮里哪里舍得把這個拿來做了火腿放在宮宴上呢,宮宴上的,我知道,大多是看盤,有一兩樣吃的,也都是大鍋做出來,走那么大老遠的路送到宮宴的桌上,早就冷掉了,還吃什么吃。」

衡哥兒笑盈盈地看著許氏,能夠有許氏這樣一個母親,大約是他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所以,他不會做讓她失望的事情。

雖然季大人現在算是很喜歡他了,但是在衡哥兒心里,季大人還是當年拋棄他的那個季大人,現在喜歡他,也只是因為他有用了而已。季大人在他心里的地位,甚至還沒有許大舅那么重。

衡哥兒吃了兩口月餅,想到什么,又說,「母親,父親在前院,您也送些吃的去吧。」

許氏道,「這個還要你操心?已經讓人送去了。」

許氏並不是親自送去,可見她對季大人,也只是夫妻名分,真實的感情並不是太重。

衡哥兒看著許氏,很心疼她,對一個女人來說,自然不是兒子聽話就會幸福的,她還應該要有一個很愛她的老公,但是看季大人,實在不是一個這樣的好丈夫,季大人恐怕沒有愛過許氏,甚至沒有愛過府里的他的幾個妾侍。

雖然在外人面前,季大人是個好丈夫的典范,他從沒有自己要求過納妾,也從沒有過風流名聲,在外面沒有過女人,在家里也很尊重嫡妻,為人正直,用心仕途等等。

許氏也不會厚此薄彼,給衡哥兒切了月餅,就又給許七郎切,許七郎吃了兩口就不吃了,許氏看時間已經不早,就讓他快去休息,許七郎又多看了衡哥兒兩眼,這才去休息下了。

衡哥兒吃了些東西,也和許氏說很累了,讓許氏趕緊去休息,自己也就回了房,洗漱之後上了床。

躺在床上,望著床帳頂,衡哥兒卻不怎么睡得著,小皇帝深深的眸子一直出現在他的腦海里,當時看到小皇帝時,他還並沒有特別的感覺,此時這樣想著,卻總有種以前就和他熟悉的感覺。

第二天,許七郎和衡哥兒在許氏身邊用過早膳,一起到外院去上學,許七郎就拽著衡哥兒一個勁說,「昨天姑母在,我不好問。你昨天進宮里,沒有遇到特別的事情嗎。」

衡哥兒目光淡淡掃過他的臉,「能遇到什么特別的事情,一直要規規矩矩的,不然,你以為宮宴是什么?可以去鬧事么?」

許七郎一想也的確是這樣,不有點失望地嘆了口氣,道,「那也沒什么好玩。」

衡哥兒說,「你還真是一個孩子。」

許七郎不滿,「我比你大。」

衡哥兒說,「但是你心里不知道比我小多少了。」

許七郎更不滿意,「有嗎,根本沒有。」

衡哥兒趕緊伸出手來讓他不要再糾纏,「說這么無意義的話的,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許七郎道,「你有多大呢,總是冒充大人。」

衡哥兒眨了一下眼,笑了一下不說話了。

許七郎則被他的笑迷住了眼,紅了臉,趕緊轉開臉去看天上的太陽,「今天天氣會挺好,這才中秋,氣候就這么冷了。」

皇帝的伴讀的事情,在十月的時候定下來了,選了國舅家的嫡子趙家四郎趙致禮,還有平國公的孫子,也是徐太妃的侄子,十二歲的徐軒,然後還報了個冷門,刑部左侍郎的公子,九歲不到的季衡。

據說是中秋宮宴上,皇帝看季衡長得好看,就向李閣老要求了,李閣老雖有斥責,但後來也同意了。

宮中的傳旨太監來到季府傳旨,許氏才知道這件事,帶著衡哥兒到前院去領旨時,她不是高興,反而是震驚,等領了旨,接了皇帝的賞賜,她甚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要招待傳旨太監,因季大人還在衙門里上值沒回來,接旨的只有衡哥兒和許氏,衡哥兒只好暗地里拉了拉許氏的袖子,許氏才從震驚里回過神,趕緊說了些客氣話暖了暖場面,又讓丫鬟將給太監的謝禮趕緊奉上,然後邀請太監留下來用膳招待,太監很是客氣,沒有留膳就走了。

等太監走了,許氏才面含怒色地看向衡哥兒,以許氏的聰明,大約已經猜到了中秋衡哥兒被季大人帶著赴宴不只是赴宴而已。

16、第十六章伴讀風波(三)

許氏沒有在前面廳堂里發作,而是轉身就往內院里走,手里拿著才接到手里不久的聖旨。

她走了幾步,發現衡哥兒還蹙著眉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就說道,「季衡,趕緊跟我進來。」

許氏很少叫衡哥兒的大名,除非是極其生氣的時候,而衡哥兒並不常讓許氏生氣。以至於衡哥兒乍然聽到許氏這樣叫他,他怔了一下才看向許氏,對上許氏憤怒的眼睛,他心里有些發虛,但是面上卻做出鎮定之色,趕緊乖乖跟上了許氏的腳步。

從穿堂夾道回正房的時候,在路上遇到從書房里跑出來的許七郎,許七郎要問話,許氏就對他說道,「回去上你的學去,不好好上學,這是做什么。」

許七郎挺怕許氏的,乖乖應了,但是目光依然看著衡哥兒,衡哥兒對他眨了一下眼,示意之後一定對他解釋清楚,許七郎這才又回書房去上學去了。

許氏帶著衡哥兒進了正房,又一直往里面走,一直走到了里間,又對在外面的丫鬟道,「把門關上,你們出去。要是有人來,就在偏廳招待,不要讓進正房來。」

丫鬟看許氏火氣很大,趕緊規規矩矩地出去了又關上了門。

即使這么短短的時間,恐怕現在整個府里都知道宮里的天使來下了聖旨讓衡哥兒入宮去做伴讀的事情了。這些人大多不知道內里情況,肯定還都認為這是衡哥兒,是季府莫大的榮耀呢。

許氏在靠近窗戶的炕上坐下,將聖旨放在炕桌上,看向衡哥兒,咬了咬牙,道,「季衡,你給我跪下。」

衡哥兒委委屈屈看了許氏一眼,許氏一點也沒有心軟,還是目光憤怒地盯著他,衡哥兒只好跪下了。

許氏道,「這是怎么回事,聖旨上說,皇上看你聰慧文靜,召你進宮做伴讀。上次中秋宴,你不是說沒遇到什么事情嗎,怎么皇上就看你聰慧文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