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又低聲道,「徐貴人也真是的,話都不會說嗎,這是說的什么話呢。也難怪上次中秋節,皇上本來心情好好的,就被她一句話給惹得發了火。害得皇上這有兩月不入後宮。」

賢妃愁著眉搖頭,沒有說話。

上次中秋節,宮里自然是有宮宴的,這還是皇帝第一次將二皇子殿下抱到後宮眾宮妃跟前來。

宮里養著二皇子殿下,誰都知道,但是皇帝在哪里,就把孩子帶到哪里,孩子不是在麒麟殿,就是在勤政殿,故而後宮宮妃誰都沒有見過他。

這第一次相見,各個宮妃都准備了禮物,大家見二皇子殿下和皇帝長得十分相像,自然都要借這個話題來討皇帝歡心,因為誰都知道皇帝對二皇子十分喜愛。

而徐貴人看到二皇子之後,偏偏就能說出「殿下和皇上真像,只是如此,以後殿下問起自己生母,從自己長相上,可就無從判斷生母相貌了。」

直接把皇帝惹得發了脾氣,抱著二皇子就走了。

剩下眾人面面相覷,十分埋怨徐貴人。

賢妃甚至想,要不是徐貴人家里握著廣東兵權,又因為徐貴妃生大皇子時候難產而死,徐貴人這張嘴就夠她被處置的了。

皇帝想到季氏一族的慘狀,幾天之內都沒法露出一點笑顏來,他可以想見季衡該有多難過,而季氏一族最注重教化,家教嚴格,最出人才,死了那么多人,說不得很多都是棟梁之才,皇帝在心里連連唉聲。

而楊麒兒卻是無憂無慮的,不過他也發現了爹爹的不開心,故而也沒有像之前那么淘氣,扯皇帝耳朵和帽子的事情,他是干得少了,皇帝親了他一口,他還知道回親回去。

皇帝這幾日忙得很,沒有時間單獨陪兒子,故而將兒子直接抱在腿上坐著,將一個撥浪鼓給他自己玩,他就批閱奏折,只是不時看兒子一眼。

之後用膳,他也是將兒子抱著的,楊麒兒對桌子上的餐盤很有興趣,這個興趣來自於皇帝不給他吃。

楊麒兒不高興地伸手抓皇帝手里的筷子,嘴里嘟囔道,「爹爹,爹爹……」

皇帝想了想,將五色丸子里的醬汁沾了點在象牙筷上,然後喂到楊麒兒的唇邊,楊麒兒張嘴含著筷子吮了一下,馬上就覺得自己是被騙了,連連吐舌頭,又撇了撇嘴,控訴一般地瞪了皇帝一眼。

皇帝把兒子欺負了,看他這個可愛樣子,之前一直陰沉的心情才稍稍好了點,笑了笑,說,「好吃嗎?」

那五色丸子的醬汁是用葯熬後勾的芡,故而帶著一點清苦之味,皇帝最近有點上火,這丸子是專門降火的。

楊麒兒對苦味十分敏感,別人吃著只是覺得一點苦的東西,對他來說就是十分苦,所以他肯定會覺得難吃。

用完膳消食時,皇帝抱著兒子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房間里燒著暖爐,是十分溫暖的,這時候,張和生在門口對皇帝行禮道,「皇上,賢妃娘娘憂傷過度,病了好幾天了,想懇求皇上讓她見見家人。」

211、第七章

皇帝因張和生這話而停住了腳步。

他想到季氏一族遭到的災難,而季衡遠在他鄉,他就又在心里嘆了口氣。

賢妃畢竟是季衡的姐姐,他想了想,就說道,「朕一會兒便去端陽宮坐坐吧。」

張和生應了皇帝後,就告退出來了,對候在外面的女官綠屏說道,「皇上說過一會兒去端陽宮坐坐呢。」

綠屏歡喜地對張公公道了謝,在這里自然沒有表示,但是之後定然會送上一份謝禮。

綠屏回了端陽宮,對賢妃說了皇帝要來的事情,綠屏是高興的,賢妃卻神色有些怔忡,然後才讓人將宮里好好拾拾,自己也坐到梳妝台前去重新梳妝打扮。

皇帝親自抱著楊麒兒坐轎子將他送回到麒麟殿里去,楊麒兒打著小呵欠要睡覺了,皇帝要將他往床上放的時候,他卻又抓著皇帝的衣裳,嬌氣地將臉往皇帝的懷里拱,皇帝滿心溫柔,就只好將他繼續抱著,低聲道,「乖,睡覺了。」

他低頭看著楊麒兒,腦子里浮現出季衡曾入宮來看兒子,抱著才兩三個月大的寶貝兒子低聲哼著曲子哄他入睡的情景。

他也想哼點調子來哄兒子,不過思來想去都不會哼,只得作罷。

楊麒兒在父親懷里慢慢閉上眼睛睡過去了,等他完全睡熟了,皇帝才將他放上床去,然後起身來離開。

皇帝坐著轎子到了端陽宮,已經進了十一月,天氣已經十分寒冷,京城也早下過了初雪,皇帝披著大氅進了端陽宮,賢妃一身素衣,頭戴白花,站在門口等著,皇帝剛到門口,她就跪下恭迎。

皇帝看她這個樣子,心里便起了一點憐憫之情,說道,「瑛娘,平身吧。」

賢妃謝恩後起身要幫皇帝脫下大氅,皇帝伸手擋了她一下,說道,「你病了這么一陣子,身子也不好,不要勞累了。」

他的拒絕讓賢妃僵了一下,之後又勉強露出了一點凄苦的笑容來,柔聲說道,「臣妾多謝陛下關懷。」

皇帝身上的大氅,便是綠屏上前幫忙脫下的,之後皇帝和賢妃一起進了里間坐了,坐在榻上,雖然屋子里燃著兩個暖爐,本不該覺得冷才是,但皇帝總覺得這屋子里帶著一股子涼氣,又有葯味,總歸是讓人不喜。

皇帝便問起賢妃病情來,賢妃一臉憔悴病容,又愁著眉,一副哀傷之態,回答皇帝道,「臣妾並無什么大礙,不過是聽聞族中所遭災難,心中悲慟憤怒罷了,倭寇之害,讓臣妾這身在深宮的女子也十分憤恨,只恨自己不是男兒,不然寧願上陣殺敵。」

她說起這話來,倒讓皇帝愣了一下,然後說道,「季氏一族所遭受的災難,朕不會不管,定然將被抓走的季氏族人救出來,倭寇也正是罪該萬死,定然不會讓其逍遙。」

賢妃眼淚水便又出來了,一邊拭淚一邊說道,「臣妾知道皇上近來煩心東南海患之事,臣妾不該也愁著臉讓皇上不開心,但臣妾實在是無法露出開心之顏,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道,「朕知你的心情,怎么還會要你露出開心之顏。」

賢妃哽咽道,「臣妾身在深宮,族里遭了如此災難,想到娘家親人定然也是十分悲痛,家中老父恐怕更是會悲痛欲絕,但作為不孝女,並不能給予問候,便心中更是難過,再說,家弟季衡身在東南戰場之上,家人也定然十分憂心其安危,我作為姐姐,也是不能置身事外的,所以懇求皇上,能夠讓臣妾見見家人。」

皇帝知道賢妃不是個簡單安分的人,不過大皇子之事後,這一年多來,她就一直本本分分的,也沒再惹什么事,加上季家這次這件事的確是太驚心,讓季家人進宮來同女兒說說話,也是應該的。

皇帝便應了。

江蘇興化。

季衡回興化老家來的次數很少,上一次便是中了解元,上京之前,回了老家來祭拜祖先,向他們匯報自己考中解元之事,並且期盼他們保佑自己能夠在會試和殿試上都取得好成績。

季衡自然並不是將自己的命運寄希望於祖宗保佑,不過,這一套程式做完,季衡心里的確很受震動。

祠堂里高高的房頂,略微昏暗的光線,一排排的牌位,都讓季衡心里產生了深深的家族責任感。

族長親自將線香遞給他,對他說家族榮耀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的確是差點紅了眼眶。

雖然他那時候回族里來,是因為在京里名聲不堪,但是回到族里,大家並沒有因此而如外人一般輕視他。

族長甚至說知道他是個好孩子,是棟梁之才。

季衡其實並不需要別人這樣的肯定,但是他依然是感動了。

現如今又再一次回到老家來,一切都不一樣了。

興化河流縱橫,是個十分美麗的地方,季家村更是被河水環繞,村前村後皆是綠樹,小橋流水,白牆黛瓦,青石板的路,從路上走過的安閑的人,這里乃是一片安寧的樂土。

季衡上次回來時,在村口就聽到族學里孩子讀書的清脆的聲音,這一次,只見火災後的斷垣殘壁,到處一片寂靜,能聽到的聲音也是哭聲,甚至還能夠看到路上和牆上的血跡,也不知道是哪一位族人的血灑在了那里。

季衡之前就想過這里遭難之後的情景,但是這般看到,才發現自己根本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能夠承受。

跟著季衡的,是他的四大護衛和十幾個親衛。

他回來,並沒有派人先來通知,族里遭受了如此災難,難道他還要人迎接嗎。

他在村口下了馬,村口的石碑和石牌坊依然屹立,只是上面也染了血,還無人前來擦拭,季衡下了馬便下跪,強忍眼淚以額頭貼著地長久地不起身。

這時候有人從村里出來了,見到了村口的人,先是受了驚一般地轉身要跑,然後突然頓住,大概是發現了跟著季衡的親衛都是官兵打扮,他便鎮定下來,然後跑去叫了人來。

來人正是季氏一族的族長季道熹。

跟著族長的還有一些人,不過可以看出,每個人臉上都神情凝重而悲痛。

季衡長跪不起,季道熹過來認出了他,要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季衡抬頭看他,道,「季衡巡撫閩浙,竟不能保住季氏小小一族,季衡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