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不過你放心,我同你姑父會在外面好好活動,向皇上求情的。再說,皇上只說了一個謀逆之罪,總要有證據才能定罪,皇上證據還沒下,也沒說派哪位官員去查,說不得事情還是有轉機的。」

十一娘這時候才抹了抹眼淚,道,「多謝姑母姑父為我家的事情操心。父親為海商,姑母您也知道,只要船出了海,總有各種危險,海上海寇眾多,要是沒有些自己的力量護住海船,那便只能任由海寇將貨物搶了過去,所以父親定然是有些力量的。只是,父親從無和朝廷對抗的意思,也沒有做過海賊那些燒殺搶掠之事,為何就能被定為一個謀逆之罪,真是……真是無中生有呀。就怕到時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們家就要被定這么個誅九族的大罪了。」

許氏道,「現下還沒有審理,怎么就能定下罪名來。小十一,你可別胡思亂想,先撐著,姑母和你姑父,還有你表哥,總要想辦法把你們救出來的。」

十一娘子又趕緊道謝。

許氏看著十一娘和季衡有些相似的面孔,她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到兒子了,季衡在東南,雖然每月定期都會給家里送家信,送些東南的特產,但是這些只讓許氏更加想念兒子。

許氏嘆了口氣,又安慰了十一娘幾句,這才走了。

皇帝召季衡回京的事情,許氏和季閣老自然都是知道的,兩人都不是蠢人,自然會想皇帝為何如此急切地召季衡回京呢。

再過了幾天,許氏和季閣老總算是知道了原因。

乃是季衡給他們寫的信到了,信里寫了他同許七郎見面,之後許七郎幫他救回王啟處族人的事情,然後又寫了他跟著許七郎離開,得知王啟殘部老巢所在,准備和許七郎里應外合端掉王啟老巢的事。

這些都是寫給季閣老的,後面又寫了他擔心皇帝會因許家與王啟在之前有過交涉的事情對許家定罪,讓季閣老一定要勸住皇帝。

季閣老看了這封信,馬上對一切事情都恍然大悟了。

季閣老從政治利益出發,其實無法理解皇帝為何要因許家在以前和王啟有交涉就給許家定罪,畢竟這次許家可是完全站在朝廷這一邊的。而且許家和王啟之間的關系,皇帝又沒有確切證據。

讓人去請了張先生來商議,張先生倒是比季閣老看得更加清楚明白些,對季閣老道,「大約是皇上認為許家太過勢大,想要借此端掉許家吧,也許也是想要借此削一削季府的權,皇上不是又召了衡哥兒回來嗎。」

季閣老沉吟了片刻道,「但皇上為何在這個關口對許家下手,召衡哥兒回來。除掉王啟後再處理許家和召回衡哥兒,才是吧?」

張先生無奈道,「也許是皇上吃醋衡哥兒和七郎湊在一起了也說不定,皇上正直青年,在感情上爭風也不是沒有可能。」

季閣老一聽就愣了一下,然後細思起來竟然覺得這個可能是可信的,他嘆了口氣,就皺了眉,道,「如果是這種兒女之情,皇上就因小失大,未糊塗。」

張先生卻道,「華雲,你這是關心則亂了。皇上召衡哥兒回來,我看皇上未必不知衡哥兒會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來抵制,從情人角度來講,他希望衡哥兒回來,但是從為君角度,他倒是會任由衡哥兒如何的。這召季衡回京的聖旨,要是皇上下個密旨下去,倒是真要召衡哥兒回來,但是卻這般鬧得京城人盡皆知的,大臣們又都在反對,我看皇上這里面意思就深了。其一我看倒是要衡哥兒在某些事上斂的意思,也是讓東南官場看清在衡哥兒之上是他皇帝,我想,衡哥兒在東南官場上太得人心也不是大好事;其二,便是下了這聖旨,海上海寇未必會得不到這么大的消息,以為衡哥兒回京,定然就不會那般小心翼翼了,我想,衡哥兒定然也想得到,所以他定然是假裝回京,卻並不受命,反而帶人去攻擊王啟老巢,打王啟一個措手不及;其三,那就是皇上的心思的深沉了,要是衡哥兒回來了,那好,他定然就高興了,要是衡哥兒不回來,抗旨不遵,那他之後就好發難了,反正皇上不吃虧。所以,這件事上,衡哥兒無論如何,結果恐怕都不會是個好。」

季閣老其實已經想通了,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伴君如伴虎。這老夫也是無法勸解皇上的了,只能看衡兒回來自己同皇上解開這個結。」

皇上聖旨傳到余杭,季衡沒在余杭,而在台州,於是那傳旨的官員只好又下台州來。

季衡接到聖旨,對那傳旨的御史十分客氣,請其為上賓客客氣氣地招待,然後就去找他講了一大通道理,「閔大人,這聖旨本官接是接了,但恐怕是會抗旨不遵了。」

這位三十出頭的監察御史閔芝南大人,乃是一位妙人,聽到季衡這句話,完全沒有覺得驚訝,反而是趕緊放下手里正在喝茶的茶杯,道,「下官接下這傳旨的活,乃是別的大人都推脫不來傳旨,大家看下官年紀輕輕,身強體壯,正適合快馬加鞭南下,下官推脫不得,只好來了。來的路上,下官就想了,為何眾位老大人們都不來呢,可能就是怕會遇到這個結果。大人抗旨不遵,大家同大人您惱怒也不行,不惱怒也不行。所以就將此事推給下官了。所以,大人這話,就當沒說過,下官也當沒聽過,下官明日就回京去,路上摔斷腿,大約一個月會到,到時候說大人您在後面,您看可行不。」

季衡倒是沒想到會遇到這么一位傳旨的官員,不由莞爾,說道,「事情倒不必如此麻煩,也不必大人去摔斷腿,但是需要大人做出已經帶著我一起回去的假象,之後請罪之事,等本官回到京城,自然會自己去請罪。」

季衡也沒有對閔芝南解釋太多,閔芝南斯斯文文地,答應了季衡的要求,想反正是這對小情人自己鬧自己的,他可不想在中間充當炮灰。

季衡怕許七郎那里得到消息會以為自己要回京,便還特地寫了封密信通過許七郎建立起來的秘密通道給他送了過去,以讓許七郎安心,按照原計劃行事。

六月中旬,朝廷水師已經准備好了,且王啟果真以為季衡回京去了,東南一帶少了季衡,這些手握兵權的武官是各有派系,原來是季衡坐鎮,大家功勞都看在眼里,直達天聽,賞罰分明,季衡不在了,定然就會出現以前的搶功,構陷等事,東南剛剛強大起來的陸軍水師力量定然會有所削弱,這對王啟來說,簡直是最好的消息。

據王啟所知,姜時澤和汪秉直也並不是那么和睦,姜時澤倡導海戰,汪秉直卻更喜歡陸戰,因為姜時澤擅長海戰,只要海戰就是他的功勞第一,但是汪秉直卻擅長陸戰,要是陸戰,他便是功勞第一。

要是沒有季衡,這兩個因為戰術偏差都能夠鬧起來。

而且兩江總督陳煥之和汪秉直之間更是有些芥蒂的,完全不可能好好合作。

王啟這邊也是在聯系各方力量,想要給朝廷水師一個反擊,然後直接攻上被尼德蘭人占領的琉球島。

王啟的老巢在三沙附近的嵛山島上,嵛山島乃是在浙閩交界,乃是一海上交通要沖,十分重要,本是設立了朝廷的水寨,但是之後這個水寨卻因為水師不僅不操練,而且士兵逃跑,便漸漸荒廢下來,之後甚至被海寇所占領。

季衡在許七郎之後送給他的情報里點明王啟是在這里之前,他都一直以為這里是徐鐵虎手下的人占領的。

這次朝廷攻下此處,便要在這里重設海寨,建立朝廷的軍事要塞。

朝廷的水師往此島靠近,按照許七郎考察好的地形,從島嶼的另一邊登陸,又有許七郎的人前來引路,要將王啟殺個措手不及。

這晚月光很好,戰斗在月光下打響。

先進入王啟集團內部的許達川部,放火燒了海寨港口的船只,大火映紅了海水,即使隔海的地方也能夠看到這邊映天的紅光,以此為信號,本來埋伏著的戰船也都駛了出去,前往阻擊。

史書載:昭元十五年,六月辛亥,巡撫季衡江浙水師總兵官姜時澤浙江總兵趙致禮大敗海寇王啟於嵛山島。

簡單一句話,便將此事概括了。

但其實這場戰斗前前後後一共打了六天。

季衡沒有前往去登島,只在船上等著。

六月二十四,姜時澤手下一個參將蔣緯志為季衡綁來了王啟同吳王第三子楊欽治。

236、第三十二章

據蔣緯志所說,王啟看大勢已去,又要帶著楊欽治從另一隱秘港口乘船逃跑,但是這個隱秘港口許七郎是知道的,料想王啟會帶人從此處逃跑,於是早就讓人埋伏於此了,於是就將王啟和楊欽治抓住了,不然還不定能夠抓到。

賊首已經抓獲,季衡便也不再在海上等著,怕王啟的其他力量前來圍追救援,於是直接押著戰利品回溫州。

王啟和楊欽治分開關在兩間艙房里。

季衡先去看了王啟,王啟作為罪大惡極的犯人,被上了重枷,他垂著頭坐在艙房里的一個角落處,季衡進來,他便鎮定地抬起了頭來。

季衡在之前的確不知道王啟的長相,王啟是個十分多疑的人,並不會讓誰都見他,故而要有他的畫像是件難事。

王啟並不像一個在海上討生活的人,而是同他的侄子王游一樣是個斯文書生樣。

容長臉,白面皮,眼神深邃銳利,雖然他憔悴不堪,但是也並不顯蒼老和萎頓,看起來也就三十多四十出頭。

季衡進去之後,侍衛就端了椅子讓他坐了。

季衡對王啟自我介紹道,「你也算一方梟雄,我來和你談話,也不能藏頭藏尾,在下季衡,從京城下東南來整頓海防打擊倭寇海賊,我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將你繩之以法。」

王啟那幽深銳利如鷹的眼睛盯著季衡,季衡也看著他,但是卻神色平和,眼睛安靜,有一種無悲無喜的鎮定感覺。

王啟笑了一聲,重枷讓他沒有辦法將背挺直,他只好讓自己靠在那角落里,減輕身體的負擔,「你就是那個讓皇帝睡出來的巡撫。」

他才剛說完這句話,站在季衡旁邊的卞武就要過去揍王啟一頓。

季衡出言制止了他,道,「因他這句話就老羞成怒,不就正好認定了他的話。清者自清,甚至,我想王當家也比誰都清楚,我季衡這個巡撫到底是讓人睡出來嗎。要是真是,你這個手下敗將,又是什么,連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也不知道尊重的人,剛才我認定你是一位梟雄,倒是高看了你。你如此胸懷,再說些小言小語,倒並不比那村中潑婦高明多少。」

卞武退到了季衡的身後,和郎商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心想,季大人,你這話太高明,各自在心里比了個大拇指,雖然大家都知道季衡的確是和皇帝睡在一張床上的。

季衡此言一出,王啟本來還帶著些譏嘲的笑臉馬上就黑沉了下去,但他畢竟是縱橫東南海域十幾年之久,老謀深算,也並不是容易惱羞成怒的,他又仔細打量了季衡,發現季衡果真有讓男人痴迷的資本,長相好也就罷了,那通身的氣度,整個人穩如磐石,不驕不躁,又清華朗潤,如水如光,王啟活了這么多年,這是第一次見到美貌與氣量才氣結合得如此之好的人。

要是只是長相好,那未顯得輕浮,而季衡,別說輕浮,看到他的人,根本不會往這方面去想。

王啟想到季衡的手段,一個人花一年時間就將東南沿海海防整頓到這個地步,又在江南官場眾橫捭闔,他如此年輕,又和皇帝有那般的傳言,但大家也都還服他,王啟想自己方才那句譏諷他的話,的確是失於下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