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就問道,「華雲,是在朝堂上還是在衙門里出了什么事?」

季閣老深吸了口氣,對著老友說道,「前幾日皇上封賞東南海寇平定的功臣,其他人皆有封賞,唯獨衡兒沒有。這也就罷了,沒成想今日倒叫一個剛升上來的從五品的言官指著我的鼻子罵,說我近來瀆職。真是豈有此理。」

張先生知道季閣老年紀到了這里,已經沒了以前那么好的涵養,就勸了幾句,然後又說,「皇上怎么如此。」

季閣老就說,「還不是因衡兒要娶林家那長女的關系。再說衡兒已經同皇上打過招呼了,皇上現在卻在這些事情上鬧起來。」

張先生道,「如此可見,倒是皇上對衡哥兒愛慕之故,要是他對衡哥兒無情了,定然是願意出一筆資給衡哥兒做慶賀的。」

季閣老卻沉了臉,「但皇上也太過分。」

說到這里,他也就閉嘴不言了,其實他哪里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呢,只是,他也不好逼季衡不娶林襄,不好逼季衡去討好皇帝。他一個做父親的,難道真要做成個賣兒賣女的嗎。

再說,季衡的意願可不是他能左右的,這一點也是十分重要。

張先生的勸說沒讓季閣老心情好起來,而皇帝自然也不能因為鬧了些小脾氣而讓心中的郁悶減輕。

不過宮中的風向卻是轉得十分快的,雖然賢妃已然不受寵,但是因她是季衡的姐姐,是季閣老的女兒,在宮里依然是受人巴結的,絕對沒有誰敢小瞧她,但現在,賢妃這里卻沒有以前那么熱門了。

不過季賢妃自己也不介意,倒是和綠屏說道,「他在宮里時,都沒來見見我,他心里已經沒有我,我也不想借他的勢,這樣最好。」

季衡在宮里時,自然不會想不到三姐兒,但是只要想到,心里就十分別扭不舒服,所以要讓他去見賢妃,那是十分難的。

其實季衡在很多自己無法解決的又非必要的事情上,都本能地會去避開,畢竟他也力有限,只想將自己的力放在他需要做和必須做的事情上。

這一天,皇帝回了麒麟殿,正好是張和生當值,皇帝抱著兒子用風車逗著他玩,張和生便上前去小聲道,「皇上,汪含青汪總管求見。」

其實汪含青並沒有在皇帝跟前對季衡使過壞,但是真正愛著一個人,關心著他,和他在一起,心總搭在他身上的時候,別人雖然什么都沒對季衡做,但皇帝已然能夠發現他對季衡是否有好意,或者是歹意。

人的善意和惡意,其實是那般明顯。

就像小麒兒,他不看人,只是感覺就能判斷誰是愛他的,誰不愛,他就知道可以理誰,誰完全不要理。

所以皇帝只是感受到了汪含青對季衡的不喜,故而他將他調到了一個距離麒麟殿和前朝十分遠的宮殿去做總管去了,雖然汪含青曾經伺候過他的生母。

現在汪含青來求見是為何事,皇帝並不知道,但他想到他曾伺候過生母,便點頭應了他的求見。

皇帝並不願意兒子見陌生人受驚,便讓女官將兒子抱走了,他才讓宣了汪含青進來。

264、第六十章

汪含青恭敬而規矩地給皇帝行了禮,曾經他仗著自己曾伺候過皇帝的生母,後來皇帝念舊將他提拔到了高位,他也跋扈過的,即使在皇帝跟前,也是雖有恭敬,但並無太多規矩。

但自從被皇帝打發到了偏遠的地方去,他便明白了皇帝並不如他想的那般念舊情,再說,他現在年紀已經不輕,再不搏一搏,討得皇帝歡心,一輩子恐怕也就沒什么指望了。

是以他此時是無比地恭敬虔誠。

皇帝神色淡淡地讓他平了身,又問,「是有何事?」

汪含青本來起身了,此時又跪了下去,說道,「皇上,奴婢有罪。」

皇帝愣了一下,但神色未變,「說吧。」

皇帝一直表現冷淡,讓汪含青心里倒是些許惴惴了,但他計劃此事已然很久,自然不會出錯,跪在地上說道,「奴婢前陣子往蘭台閣去為林美人借書,正好遇到賢妃娘娘處的綠屏女官,見她正是還書回去。奴婢看她一直候著奴婢將書借了才走,就心生疑惑,後來又去看了看她到底還了什么書,沒成想其中一本書里卻夾雜著很少一些細末,看著倒像是石灰。奴婢心中覺得奇怪,就將此書借回林美人處看了。奴婢乃是蜀州人,當年因戰亂被做俘虜帶入了京城,後去勢入宮做了奴才,當時奴婢才七八歲,但是奴婢依然記得,奴婢小時曾經因誤食帶有石灰末的蘑菇而病重,差點不能救回,當時情形,便同前陣子太子殿下頗多相似。是以奴婢看到這書里的石灰末,不由就想到了太子殿下。奴婢這雖只是胡亂猜測,但也是為護著太子殿下的一顆拳拳之心,還望皇上明鑒。」

皇帝聽完,一言不發,但是整個人卻冷冽了下來。

汪含青惴惴不安地跪在那里,看皇帝沒有表示,便又戰戰兢兢地繼續說道,「奴婢知道賢妃娘娘娘家乃是季府,皇上時常召季府主母太太進宮照顧太子殿下,且太子殿下病重,小季大人回京,也一直陪伴左右照顧,可想而知,太子殿下同季府定有不淺淵源,賢妃娘娘當不會害太子殿下。這也不過是奴婢的猜測,奴婢並無真憑實據,便前來向皇上上報此事,有詆毀賢妃娘娘之嫌,奴婢心中惶恐,只是為了太子殿下的安危,怕他以後再生病,才冒死前來上報,還望皇上恕罪。」

皇帝深吸了口氣,說道,「朕知了。朕會讓人去查,若是真有此事,朕自會賞你,若無此事,朕自會罰你,下去吧。」

汪含青行了禮,又像是十分惶恐,慢慢退了下去。

汪含青離開之後,楊麒兒鬧著要爹爹,女官只好又抱了他在門口請示,皇帝應了,女官便抱著楊麒兒進了稍間,將楊麒兒給了皇帝。

皇帝看著恢復了一些健康的兒子,想到可能是賢妃害他,眼睛就黑沉到了底。

又過了幾日,這般有目的的徹查,很快發現了賢妃處的蛛絲馬跡。

那陣子賢妃因為思念大皇子,皇帝曾特許她出宮到鎮國寺參拜,想來她那時候就能夠得到那不是毒葯勝是毒葯的白壁蘚,後來楊麒兒生病,各宮也各有表示,雖然皇帝並不要她們來看楊麒兒,也不她們送的禮,但是她們還是送了東西來的。

乳母容氏也並不是沒有接受過後宮宮妃們的探望和詢問,若是容氏吃了她們的什么東西,就能通過奶水傳給楊麒兒。

而楊麒兒最初生病的時候,的確是受驚而已,之後過了幾天才漸漸嚴重起來,是之後才中毒也是可能的。

只要有了如此推測,查出證據來,便很容易了。

端陽宮被侍衛圍起來,柳升親自帶著人將端陽宮控制住時,賢妃正在看書,當時的驚愕不可謂不大。

綠屏十分惱怒地道,「你們可有聖旨,為何如此大膽,這般擅闖端陽宮。」

柳升倒是客氣的,「已經查出賢妃謀害太子的證據,這里就有皇上手書,要看便看吧。」

說完,又指揮人將賢妃制住,然後又對她道,「娘娘呀,咱家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您好端端的,為何要謀害太子呢。」

賢妃臉色漲紅,「柳公公,你在說什么,本宮謀害太子?本宮為何要做這種事。你們這是欲加之罪。看著季家要倒了,就這般欺到本宮頭上嗎。」

賢妃站起身來直對著柳升,氣勢錚錚,要不是柳升的確是拿到了十成十的證據,不然還真不會相信這位溫婉賢淑的賢妃娘娘會真的謀害太子。

柳升神色鎮定,動作從容,並未被賢妃的怒罵壓制住,他盯著賢妃說道,「娘娘,你現在在咱家面前辯解也無用,等皇上親自前來時,你留著對皇上說吧。」

賢妃直接被關押到了冷宮,這個時候,各宮都出動著人悄悄打探消息,但是又不敢出頭,怕自己也被牽連。

宮里嬪妃之罪,一向由皇帝太後皇後查證確定,但現在宮里既沒有太後也沒有皇後,連太妃也被送走了,賢妃又是品級最尊貴的妃子,於是自然是皇帝親自出馬審理她。

皇帝當晚就前去了冷宮,想到她這般惡毒地竟然謀害楊麒兒,即使在以前皇帝念著她是季衡的姐姐給予她一些尊重,但是此時對著她,也只剩下了厭惡。

宮人端了椅子供皇帝坐下,賢妃被呵斥著跪下了,賢妃跪在那里,仰著頭看一臉冰霜的皇帝,眼睛里已經含上了眼淚,「皇上,臣妾是被污蔑的。臣妾為何要害太子,這根本就沒有任何理由。」

皇帝冷笑一聲,說道,「說起來,朕也不相信是你要謀害麒兒。但是,你的身邊人都招了。你到鎮國寺時,綠屏從那小和尚手里接過的護身符里到底裝著什么?嗯?你讓人送給容氏的紅參烏雞湯,說是可以補奶水,里面下的葯量少,容氏吃了無事,但是麒兒喝了奶水就病情嚴重了,這件事,你不是算在心里的嗎。現在再在朕跟前裝可憐,是不是晚了!」

賢妃只是不肯承認,但當那位本該被處置掉的小和尚被帶到賢妃的跟前來的時候,賢妃不得不睜大了眼睛,皇帝說道,「朕不知你為何會生出謀害麒兒的心思,但是,你要處置的人沒有死,可見你這次也只是做了一次黃雀跟前的螳螂而已。」

賢妃不得不哭泣了起來,說道,「皇上,臣妾前陣子,每晚都夢到熹兒,他說他在地下太孤單了,說他死得太可憐,他是被他的親生父親害死的。為什么,為什么你要為了一個怪物生的孩子那樣對待熹兒。」

皇帝聽她在說瘋話,就遣退了房間里的其他人,甚至連柳升都被遣退了。幾個侍衛都有些猶豫,怕賢妃對皇帝不利,但是皇帝也擺手讓他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