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犯了勾三搭四的罪名,甚至得連累家族遭殃了。

季衡說完,就怔怔地低下了頭去,心想自己這一輩子,因為愛上這么個人,恐怕就真只能稀里糊塗了,只求以後不要害得家族受累就好。

季衡那傷心之言說完,便沉默了下去,皇帝知道季衡為自己付出的有多少,也知道季衡對自己的心意,但是這些都不能減少他心里的醋意翻騰,他將季衡摟緊,臉埋在他的頸子邊,低聲道,「朕知道朕混蛋,也知道是朕對不住你。但是你被許七帶走那么多天,朕想到這個,心里就平靜不了。」

季衡突然覺得十分疲累,由著皇帝摟著自己,甚至將身子也靠在了他的身上,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可以直接問我,我也可以直接回答你,我和他之間並沒有什么事,難道你以為我會陪他上床嗎。那你要不要先懷疑麒兒不是你的孩子。若是我們之間連這樣的信任都沒有,楊欽顯,你要我怎么安心地和你在一起呢。若是我肚子里有孩子了,等這個孩子生下來,咱們先避開一些日子好嗎,你把我發配邊疆,我都沒話說。」

皇帝被季衡這話嚇了一大跳,馬上抬頭來看季衡,只見季衡神色哀戚,眼睛無神,怔怔地好像心如死灰一樣,不由更是瞬間心痛難忍,哽咽著道,「為何要避開一些日子,朕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朕即使信任你,朕願意包容這件事,但是朕心里也會去想這件事。你對朕說,你們之間什么都沒有,朕也相信你,只是朕心里還是不好過。你不要離開我,別說這話。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只是心里不舒坦,不是真的惱你,也不是真的責怪你,也並不是真認為你對不住我。」

季衡低頭看著他,嘆道,「你若是有點不舒坦,就能夠這般鬧一場,我得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又讓你不舒坦了,現在我還年輕,你還愛我,我便還能夠得到這點恩德自恃寵愛,等以後我人到中年了,人又最是善變,我只求你到時候念著咱們現在的恩情,不要讓我連累家族,我便覺得夠了。」

皇帝驚訝地看著季衡,好半天才說道,「朕會永生永世愛你的。」

季衡對他笑了笑,低下頭將額頭抵在了皇帝的額頭上,「噓,別說這話。」

皇帝愣了一下後又突然大聲道,「朕會永生永世愛你,朕乃天子,一言九鼎,自是不會變的。難道是你的心意會變嗎。」

季衡看皇帝這般認真,他知道,皇帝其實是真性情的人,他也的確十分感動,只是並不大相信永生永世這個詞,他點了點頭,道,「我能夠保證自己的心意不會變。」

皇帝深黑的眼睛盯著他,「你愛著我嗎?」

季衡低聲道,「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皇帝瞬間眼眶濕潤,眼淚涌了出來,「朕也是。你是我的妻,我一生只想和你過日子,你也說過,人生短暫,我和你在一起尚覺得時光匆匆,不能盡興,又如何會去變心。」

280、第七十六章

季衡看楊欽顯哭得像個小孩子,才突然想到他從小生活在深宮之中,沒有父母之愛,於感情上,一向沒有任何安全感,他不僅愛著自己,更是在感情上依賴著自己,不由便對他生出了無限的疼惜之情。

他伸手將楊欽顯緊緊抱住了,讓他將臉埋在自己的肩膀上,輕柔地拍撫他,柔聲說道,「是我不對,我不該質疑以後的事情。我相信我們都不會變心,我們會好好地過下去。正如我的父母,他們從年輕氣盛,似乎只是一眨眼間,就到了老年,必須互相扶持了。我們也是,我們互相陪伴扶持,一輩子就會這么過了,我不該懷疑你只是喜歡我年輕時候的容貌。」

楊欽顯將眼淚蹭在了季衡的頸子里,又抬起頭來看他,他雖然眼眶依然有點發紅,但是已經恢復了鎮定從容的模樣,只是眼中深情款款,低聲道,「其實朕是高興的。你以前就從不曾對朕說過,你對朕有這份感情。朕以為你只是因為朕是皇帝,不得不同朕這般在一起。」

季衡愣了一下,然後就皺了眉頭,「你為何會這般想。如果我對你沒有這份感情,我為何要和你在一起,雖然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但是我真跑到海外去,跑到深山里去,你還能奈我何。」

楊欽顯眨了眨眼睛,手將季衡的腰摟住,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那你是從什么時候對朕有這份感情的呢。」

季衡也眨了一下眼,似乎是有些難為情,又似乎是在苦思冥想,好半天才回答,「不知道,也許是你那一次中毒,我就已經沒有將你當成皇帝了,我那時候就很心痛你。不過也不一定,我也不知道愛情的定義是什么。」

皇帝在驚了一下之後就開始狂喜了,他將季衡的最後一句話選擇性地抹去,胳膊將季衡環得更緊一些,目光期盼地看著他,說道,「那你再說一遍剛才那話。」

季衡眼神疑惑地看著他,「什么話?」

皇帝低低地「哼哼」兩聲,眼睛發亮,季衡覺得他簡直像個孩子一樣幼稚,但是他也的確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於是就低下頭,在皇帝的唇上親了一下子,說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說完了,就挑眉看著他,「這下滿意了?」

皇帝笑了起來,直接要抱著季衡站起來,但是季衡是個高挑的成年人,他把他在腿上抱了那么長時間,腿沒有麻掉也該酸軟無力了,於是差點直接抱著季衡摔了,季衡趕緊站直了身體,又將皇帝推得坐回了榻上去,皺眉說他道,「真是和麒兒一樣淘氣了。」

皇帝還是笑,「朕高興呀。」

季衡在心里嘆了口氣,楊欽顯的高興和憤怒都來得這般容易,不過是因為滿心的感情都放在他的身上罷了。他感動地看著皇帝,說道,「好了,我知道了。咱們還是說正事吧。你讓人親自去為我大舅吊喪,我是感激你的,你直接承認七郎的繼承權,我也感激你。」

皇帝往榻一邊坐了坐,又拉了季衡坐在他的旁邊,握著他的手,神色總算是變得庄重鄭重了,道,「朕以前說過,要對許家做些補償,即使許七沒死,朕也是說話算話的。不過,朕並不是要你的感激,君卿,你明白朕的意思。」

季衡點頭,其實在他的心里,皇帝不僅是他的所*,更是他的親人家人,是他孩子的父親,依靠楊麒兒連系起來的這份血脈,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在季衡的心里,他對皇帝和楊麒兒的,不僅有愛意,更有責任。

季衡總算是想明白了那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意思,現在的他,比起為季家著想,更多的,他是為皇帝為兒子著想了。

季衡說道,「我知道。許家畢竟在廣州盤踞多年,許老大和許七爭奪許家產業,勢必會讓廣州對外的市場受到影響,許家勢弱,西方弗朗機等國商人恐怕就會趁機搶占許家的份額,這於大雍也並不利。皇上直接承認許七完全接許家產業,也對穩定許家有好處。許七但凡能夠明白事理,就該對皇上感恩。有許家的幫忙,找到平國公徐家在廣州中飽私囊的證據並不難,皇上,您說是吧。」

皇帝道,「朕也是這個意思,不過朕心里真不想想許七,咱們不要說他了。」

皇帝像個任性的孩子,不僅說得氣鼓鼓的,連眉頭都真皺起來了,季衡只得無奈地嘆了一聲,道,「我這下可算知道麒兒怎么會那般容易吃醋了,都是從你這里來的。你接了趙家的孩子和興南王府的孫子來,麒兒都不和他們好好相處,只知道欺負人。」

皇帝卻對此不以為意,道,「麒兒本就是太子,是以後的九五之尊,知道用人就成,現在難道還要去專程和臣子交好。」

季衡不滿意地道,「你還真是對麒兒放任得很。麒兒那是任性,現在小還好說,要是長大了也這般,到時候就有你愁的了。」

皇帝卻道,「他是你我的兒子,那般聰明,以後怎么會做不好皇帝。」

季衡不說他了,心想他可真是自信得很呀,孩子都是教養大的,難道是放羊吃草就學會做皇帝的嗎。

看季衡悶悶不樂,皇帝就趕緊道,「君卿,你就別愁了,麒兒還小呢,即使是朕,也是四五歲時候才啟蒙的,有你這個老師,難道還怕麒兒以後會不學好。」

季衡想一想,也覺得皇帝說得對,楊麒兒才兩歲不到呢,自己到底在著急些什么呀。

皇帝得了季衡的告白,心情愉悅,簡直恨不能出去打一場馬球或者冰球好好釋放一下心中的高興,不過,暖閣桌案上擺了一大堆折子,他對著折子,只得在心里嘆息著開始批閱起來。

季衡出去親自端了參茶進來,也坐在他的對面幫他整理折子,將折子分門別類,並且看了內閣的票擬之後,有些還用紙張寫下自己的意見,然後再放在一邊給皇帝批閱。

夫妻協作起來,辦事自然很有效率,不過折子還沒有看完,外面照顧楊麒兒的一等女官穗娘就前來匯報道,「皇上,大人,太子殿下醒了,哭鬧著非要少傅大人。」

皇帝將手里的折子寫完回復放下,季衡已經起身來了,對皇帝輕聲說道,「這些折子我都看過了,也沒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了,我先去看看麒兒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還無比寵愛兒子的皇帝,這時候就對兒子表現了不滿,說道,「他身邊乳母女官嬤嬤們也好些,怎么就知道粘著你。」

季衡也不聽他的抱怨,只是在他的身邊低下頭親了一下他的耳朵尖,人就飄出暖閣去了,皇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剛才季衡的氣息呼在他的耳朵上,差點讓他要把持不住,再抬起頭時,季衡已經出去了,他又是甜蜜又是不滿地勾了勾唇角,繼續批閱奏折,正好看到一封言官告皇親虐待田庄佃戶的,他不由就是一愣,仔細讀起來。

楊麒兒自從病好了,就恢復了這個年齡段孩子的活潑好動,更何況他是剛睡了一覺起來,就更是神亢奮,一直要季衡陪著玩,他雖然是自己玩,但也不用想季衡能夠放下他去做任何別的事,只要季衡稍稍走點神,他兒子就能夠發現,然後不滿地開始嚷嚷「阿父」,季衡只好專心致志地逗起兒子來,然後發現楊欽顯的有些行為真的就和一兩歲的孩子是一樣的。

例如生氣時候的那控訴的眼神,就和楊麒兒是如出一轍。

晚膳時候,楊麒兒也不要乳母喂他,非要季衡喂,不然他就不吃,手里拿著一只布偶娃娃掰來扯去,乳母將用營養湯泡的飯喂到他的唇邊,他就將臉轉走,嘴里不滿地嚷道,「不要。」

乳母說夠了好話也沒用,最後只好季衡出馬,接過了那碗飯,嘗了嘗的確是熱的,就舀了一勺子到兒子唇邊,說道,「吃吧,不吃晚上就不給你講故事了。」

楊麒兒看了季衡一眼,這才笑著張了嘴,那笑也不是好笑,就是像楊欽顯一樣得逞了的志得意滿的笑,季衡喂他吃了兩口,就回頭對楊欽顯說道,「你看看你兒子,簡直就是你的翻版。」

兩父子都得意地笑起來。然後挨了季衡兩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