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鐵虎又一輪接旨謝恩之後,楊欽治就在大堂後面的小間里,聽著外面的話,已經讓外院管家拿著一袋金子出去給那宣旨太監了。

第二日,雪是已經停了的,雪下了大半晚上和一個小半上午,因是小雪,只到了腳踝上一點的深度,經過一天,路上的雪是都化了,山上樹上還有些雪跡,但是下雪不冷化雪冷,楊欽治要跟著徐鐵虎往蘅蘭行宮去,就覺得十分難熬。

他穿了很多,又抱著暖手爐,坐在用厚氈子密封起來的馬車里,徐鐵虎前一天去蘅蘭行宮,即使還在下雪,他都是騎馬,這一天卻棄馬就車,坐在馬車里敞開外袍將冷得蜷縮成一團的楊欽治摟在懷里,嘴里還在說,「你為何會這般怕冷。我都熱得冒汗了,你還在哆嗦。」

楊欽治沒好氣地淡淡道,「你又不是不知,我自從成人就腎氣不足,自然怕冷。」

徐鐵虎道,「我又沒鬧你,你就沒怎么泄過元陽,怎么總是腎氣不足。」

楊欽治道,「你管不著。」

徐鐵虎道,「還是要好好吃葯調養。」

等到了蘅蘭行宮,本來以為又是在玉恆殿被接見,沒想到前來領人的太監卻派了轎子前來,帶兩人往後面另一邊內宮而去。

徐鐵虎太高大強壯了,那轎子竟然是沒法讓他坐,他最後只得自己步行,讓楊欽治不得不覺得好笑。

而那前來迎接的太監則是很是尷尬,而徐鐵虎卻是理直氣壯毫不受影響。

皇帝這一天就根本沒上玉恆殿見大臣,化雪冷,他在蘭芷樓里暖閣辦公,又有愛妻陪在身側,日子別提多滋潤了。

徐鐵虎同楊欽治前來後,他才和季衡一起下樓,在樓下接見了他們。

291、第八十七章

楊欽治和徐鐵虎對皇帝行了禮,並且謝了恩,皇帝便只是讓徐鐵虎留下賜坐了,而楊欽治則跟著季衡到了另一邊的屋子里去。

坐下後,季衡道,「有月余未見了,你近來可好。」

楊欽治用手巾捂著嘴輕咳了兩聲,有些氣力不濟地抬頭看季衡,說道,「還行,就是舊病犯了。」

季衡看他臉色蒼白,就知道他身體不大好,便說,「你病了,我便不該讓你來的。你這是什么病,上了京來,不知有沒有請到好大夫。」

楊欽治便說了自己的情況,言道是從小就有的,這么多年來他已經有吃葯的方子了,讓季衡不要擔心,但季衡還是說,「要不,還是讓幾個太醫來給你診一診,有作用就好,沒作用也不過是耽誤你一陣子時辰罷了。」

楊欽治便點了頭,季衡最知道身體被病痛纏身的苦楚,於是對待起楊欽治來便十分地小心和愛護,讓了宮人去請了太醫來,在蘅蘭行宮里值班的太醫有好幾位,包括翁太醫在內,還有另外幾位專攻其他方面的,皆被請了來,一個個地給楊欽治診脈,他們也不知楊欽治身份,只是看季衡待他不同一般,便也絲毫不敢怠慢。

季衡便讓他們出去後又一個個地來給楊欽治說情況,每個人的言語幾乎都差不多,乃是楊欽治從娘胎里帶出的弱症,然後就是腎氣不足,還有就是哮喘,季衡便讓專攻這一塊的給楊欽治又開了葯方子,楊欽治看了之後便說了一聲謝。

因為楊欽治這個病情就耽誤了不少時辰,之後兩人聊起事情來,便也不過是說些看了什么書之類,不過兩人總容易心意相通,故而說什么都可用相談甚歡來形容。

楊欽治話題一轉,就說起沒有死的許七來,然後道,「其實付揚付統領到我這里來求過幾次了,想要我來替他到你面前求情。」

付揚雖然腦子直,但到底不傻,徐鐵虎到京之後,他就估摸著皇帝在召見徐鐵虎時,說不得會召見楊欽治,故而昨兒一日,他又跑到楊欽治那里去求人去了。

這次去就帶了不少葯品,還有好些別的禮物,楊欽治本來不,他就像個狗皮膏葯一樣地粘著不走,楊欽治最後是邊生氣邊應了下來。

季衡略微詫異,說起來,回京之後,他就沒有再去想過付揚,此時不由問道,「付統領近來如何?」

楊欽治道,「這個我便不知,只是,他得知許七未死,覺得自己之前得罪了他和你,便想彌補過來。他得知皇上想要派欽差下廣州去給許家前家主吊喪,就有意前往,若是覺得他為欽差沒有文人的氣魄,便為欽差副使也行。現在天寒地凍的,北方運河已經封了,要下廣州,的確是路途辛苦,有他一個武人跟著欽差也是好的。」

季衡眼神有些淡,坐在那里,將手里的茶杯放在茶凳上,又盯著楊欽治看,兩人都是聰明人,都明白對方的意圖,他道,「他倒是聰明了一回,居然知道求到你處去。其實他是執行皇命,又有什么過錯。」

楊欽治道,「他只是覺得愧對你。」

季衡道,「我們只是都為皇上效力,又沒什么交情,愧對我之說,就更是讓我困惑了。」

楊欽治盯著季衡笑了笑,不說話了。

季衡也對楊欽治笑了笑,道,「你身體這般不好,竟然還為他力說好話,哎,是你來說,我便也是不能袖手了。」

楊欽治坦然道,「他送了我不少好葯,又送了好些皮毛,全都價值不菲,一個大男人,又像個女娘一樣來哀求不止,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在京城清靜,就這么一個人上門來,故而也不好將他打出去,就只好應下了。」

季衡也是要賣楊欽治這個人情的,他知道付揚耿直,以後會還楊欽治這個人情,但他也是處在關系網中,再說付揚除了男權思想重之外,辦事也還行,並不能因為自己的私人恩怨就真讓他前途斷絕,他便嘆道,「放心吧,我會同皇上說的。」

楊欽治就道,「冬日里我不好出門動彈,等開春天氣暖和了,我就要搬家了,你以後有空閑,就要多來找我,不然我在京里無聊得緊。你又住在行宮里,我可沒有辦法來找你。好不好?」

楊欽治臉嫩,明明也是二十好幾了,看起來偏偏只像十幾歲,特別是說那句「好不好」,季衡看在眼里,簡直像楊麒兒在說「阿父,好不好嘛」這樣的撒嬌之語,他不由覺得好笑,點頭道,「我得閑,就去找你。京里其實很多風物,等天氣和暖了,你可以出門好好逛逛。」

等到午膳時候,皇帝又留了兩人一起用膳,楊欽治吃不了什么,而季衡有自己的飲食單子,也吃得很少,皇帝自有自己的威儀,不會胡吃,只有徐鐵虎一人在悶頭大嚼,掃盪全場,楊欽治在心里嘆氣,倒也沒有管他。

楊欽治為皇帝解決了林襄這個牌位問題,皇帝對他便另眼相看,還多和他說了幾句話,這才讓他們離開了。

飯後皇帝陪著季衡散步消食,然後才能放季衡去午睡,於是邊走就邊和他說起東南問題,雖然徐鐵虎看著是沒什么縝密心思的人,但是對於東南與倭寇的戰事,還是很有見解的,他的看法是,倭國國內不僅管不住本國國民為寇前來大雍打劫,而且因為其內亂和經濟問題,甚至是默許到鼓勵他們做這劫匪的,既然如此,大雍先和倭國做和平邦交,定下和倭寇做生意只能在一個港口,到其他地方去的,便視為匪寇直接抓捕,而在大雍定下貿易港口之後,倭國還有人做倭寇騷擾大雍,那大雍也不客氣了,只要看到倭國的船只,一概攻擊,打得他們完全沒法抬頭便是,若是還不行,就直接攻打到倭國去。

皇帝這般說完,季衡便道,「皇上您是什么意思。」

皇帝道,「之前便有討論,覺得這倒是好法子。徐鐵虎在海上十分有能耐,到時候直接讓他對倭就好了。倭國可惡,難道朕是好欺負的。」

季衡道,「如此也是可行的,不過要是真的遠攻倭寇,不會勞民傷財。」

兩人又慢慢走了幾步,季衡便問起皇帝,「下廣州之人定好了嗎?」

皇帝道,「朕心中早有人選,就是近幾天朕就叫人前來吩咐了。」

季衡,「誰?」

皇帝道,「明年又是春闈之期,禮部幾個人是不能下廣州的,朕便定了都察院的閔芝南,之前也是他下江南前去給你傳旨,再說,他也年輕,吃得住這一路的苦。」

季衡點點頭,笑道,「他倒的確是個妙人。」

皇帝看他笑,就說,「有什么典故么。」

季衡道,「能有什么典故。他之前到我處傳旨時,我說我要抗旨,他便很是無奈,但也拿我無法,只得灰溜溜先回來了,我讓他慢些走,後來似乎他沒慢走。我抗旨不遵,他回來還沒得皇上遷怒,想來的確是有些能耐。」

皇帝道,「朕遷怒他也無用,你把朕想成什么人了,朕沒有真昏聵呢。」

季衡伸手輕輕拉住皇帝的手,皇帝就笑起來,道,「他很會說話,但是也並非沒有原則,品性是很剛直的,又不迂腐,是個可用之人。」

季衡便看向皇帝道,「既如此,這樣的得用之人,這下廣州山高路遠,也不好沒有護衛之人,皇上,您就定付揚付統領去做那副使吧。」

皇帝愣了一下,「付揚?你怎么說到他。」

季衡看著皇帝道,「他為人耿直,對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只是因為得罪了我,就把他放到一邊,我心里也便會有了疙瘩。七郎既然沒有死,咱們何必還再計較。」

皇帝想了想才道,「既然你這么說,那就這樣吧。」

閔芝南在第二天就接到了在蘅蘭行宮面聖的聖旨,拾妥當趕緊跑來了,被皇帝吩咐了兩刻鍾才一臉鄭重地出來,而在幾天後,付揚也到了聖旨,讓他為副使,陪同閔芝南下廣州去。

閔芝南和付揚離京之前又到了皇帝跟前來過一趟,皇帝只是淡淡吩咐了兩句,就讓兩人走了,這樣在十一月末下廣州去,自然就不能在家里過春節了,不過皇命在身,兩人也就顧不得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