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並不再問了。

季衡神色深沉,在春光里,肌膚瑩白,的確是人美如玉,付揚自從能夠欣賞楊欽治,便也發現自己能夠欣賞季衡了,他就立在那里,想說些什么又不好打攪季衡的沉思,只得默默站著。

季衡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道,「你對許七動手之事,乃是受皇命而為,我當時只是一時怒極攻心才對你口出惡言,還請付統領你不要往心里去,那件事,咱們就揭過了吧,既然都是為皇上辦事,還請繼續盡心就好。」

付揚愣了一下才趕緊讓自己巧舌如簧起來,說,「大人,卑職之後便想過了,卑職雖然是受皇命而為,但卑職也實在有著過錯。常言,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許七爺乃是大人之表兄,又是從小一起長大,情意非同一般,卑職沒為大人著想便執行命令,實在不應當。以大人同皇上之間的情意,卑職將此事告知大人,也並無不可。」

季衡趕緊道,「付統領,你還請不要如此著想,你既然身負皇命,便以皇命為重便是,將來若是皇上是要我的命,你受命殺我,我也是無話可說的。你這般講,倒是讓我無法再敬重你了。你的剛直乃是皇上最看重的,還請大人不要折了。」

付揚和季衡對視了一眼,心里明白季衡是為自己的面子著想,而且也可看出季衡的確不是一般男寵,他便說道,「多謝大人。」

季衡道,「其實我也當不得統領你的謝,以後好好為皇上辦事吧,讓統領大人因我而受責難,我本來就很愧疚了。」

季衡說話十分客氣,付揚可不能真的這樣聽,恭恭敬敬又對他行了禮,之後就突然說道,「皇上並未問卑職許七爺之事,許七爺讓卑職為大人帶話,盼你一切順遂即好。」

季衡愣了一下,對他一笑,「多謝你了。你下去吧。」

付揚便行了告退禮,退了下去。

那邊楊麒兒是認識柳升的,他看到柳升在一邊,就跑到了他跟前去,盯著他看,柳升有些受寵若驚地躬身行禮,「太子殿下,奴婢有什么可以效勞的嗎?」

楊麒兒將小手握在一起,一副小大人樣子,道,「爹爹呢。」

柳升笑道,「太子殿下跟著少傅大人一起玩即可,皇上正在忙呢。」

楊麒兒癟了一下嘴巴,不理睬他了,自己往季衡所在的涼亭里來,半路遇到付揚,付揚趕緊躬身對楊麒兒行禮,楊麒兒看付揚高大英武,就仰著頭多看了他一眼,付揚則對楊麒兒笑了笑,付揚是守著楊麒兒從無到有的,因他沒有柳升那細致的玲瓏心思,其實至今並不大明白楊麒兒到底是從何而來,他並不大相信楊麒兒乃是許家的那位他自然未見過的庶出閨女所生,但是他至今也沒想到他是季衡所生,此時看到楊麒兒那像季衡的眉眼,他不得不又側頭看了一眼那座涼亭,心里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楊麒兒看了付揚之後就高高興興往季衡處去了,付揚一直等跟著楊麒兒的幾個宮人都離開後,自己才又抬步往園子門口方向走去,然後跟著柳升出園子。

在路上,付揚就對柳升說道,「柳公公,太子殿下那一雙眼睛,可真像小季大人。」

他覺得柳升應當是知道些什么隱秘的,柳升卻只是笑,道,「可不是嘛。」然後沒有別的話了。

楊麒兒跑出了一身細汗,他現在不大敢往季衡懷里撲,怕把自己的弟弟妹妹撲沒了,於是只是上前拉了拉季衡的衣擺,季衡則將他往懷里抱了抱,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和小頸子,發現出了汗,便也不再在涼亭里多待,抱著他上了轎子,回蘭芷樓為他擦身換衣裳。

季衡對當初那位和尚的話只是半信半疑,但是楊麒兒出了皇宮來了這個行宮之後,身體果真就好了很多,力旺盛,除了小小感冒過一次,就再沒有生病了,而那感冒,也只是喝了一劑葯也就好了。

付揚又去回了皇帝話,他現在腦筋變得好用多了,回了季衡對他的問話,然後沒有提許七郎,皇帝比較滿意地讓他離開了。

付揚回到府里後,休息了幾天,皇帝便又有了新任務讓他去做,付揚便知道自己又算是重新得了聖寵,沒事干可真是會愁死他的。

於是得閑之後,他又到了楊欽治府上前來道謝,到的時候,沒想到楊府正在拾東西,不少東西都正在打包,讓他覺得很詫異。

春天來了,天氣暖和了,楊欽治身體也就好了很多,府里雖然忙碌,他這個主子可不用忙,正坐在院子里曬太陽,但是又怕風吹,故而不僅戴了書生帽,還在當風的方向立了兩扇屏風。

雖然楊欽治是無官無職,且年紀比付揚小很多,但付揚還是很恭敬地對他見了禮,說道,「三公子,付某又前來叨擾了。」

丫鬟流雲對付揚很有些好感,已經去給付揚端了一把椅子來,付揚坐下後,就問楊欽治,「三公子的氣色要比年前好多了,近來身體無恙吧。」

年前楊欽治那要死不活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嚇到付揚,付揚還擔心他是不是要死,沒想到開春了他又活蹦亂跳了。

楊欽治手里捏著一張藏藍色的手巾,擦了擦被曬得流眼淚的眼睛,懶洋洋地瞥了付揚一眼,道,「付統領又高升了嗎,這般高興地來看我。」

付揚道,「三公子說笑了,高升說不上,不過是有差事做了而已。都是多虧三公子,故而前來致謝。」

付揚帶的禮物,禮單給的是管家,管家這時候拿來給楊欽治看,楊欽治瞥了一眼沒有拒絕這些禮物,對付揚道,「你還真有心。」

付揚道,「算不得心意,只盼著三公子能夠身體康健罷了。」

楊欽治道,「一時半會死不了。」

付揚又說,「之前在余杭時,倒是同徐將軍見過一面。」

楊欽治聽他說到徐鐵虎,就微微蹙了一下眉,付揚盯著他,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徐鐵虎是過完元宵就離京了,楊欽治想到他在的時候是自己身體最差脾氣最差的時候,就略覺得對不住他,不過馬上,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開始閉目養神起來,也並不大理睬付揚了。

付揚則目光四處逡巡了一遍,自己說道,「三公子難道是要搬家,這般拾東西,倒不像只是春日曬一曬。」

楊欽治用那巾帕蓋住自己的眼睛,躺在那躺椅上似乎是睡過去了,好半天才發出點聲音來,「這個宅子是季衡的,我總不能一直住在這里,我自己買了個宅子,現在天氣和暖了,正好就搬過去。你以後再要找我,就往寧和大街旁邊的劉狀元胡同來,我以後住那里了。」

付揚把這個新地址記下了,盯著楊欽治看,只見他面色太白,像是要被太陽曬化了一樣,又說,「三公子既然搬家,什么時候辦喬遷酒,我是定然會去吃的。」

楊欽治輕輕抬了抬手,朝付揚的方向指了一下,說,「我在京里也就認識季衡和你了,還辦什么喬遷酒。」

付揚盯著楊欽治的手,只見那手比自己的大手是要小了一圈,手指纖長白皙,被陽光打著一層光,付揚想,比此前見過的那所謂江南第一名妓的手好看,但瞬間又覺得自己混賬了,把一個原郡王的手和名妓的手作比較,太混賬。

295、第九十一章

楊欽治是最耐得住寂寞的人,能夠曬太陽發呆一整天,付揚坐在那里卻是有些坐不住,之後只得告辭了。

楊欽治搬家,季衡是知道的,畢竟他原來住的是他的宅子,季衡讓人送了喬遷禮去,又對楊欽治說,他看得上的仆役,全都帶走就是,並且讓將這些人的賣身契約全都給他送去了。

楊欽治很開心地就接了這份禮,因為實在是太無聊了,而季衡又住在行宮里總不出來,他在搬完家之後,就趁著春光正好,決定去行宮看季衡。

楊欽治其實是個很肆意的人,因為覺得可生可死,世間之大,都是虛妄,那么就隨意就好了,享受就好了。

故而以一個白板之身,讓人去給行宮遞帖子求見季衡,他也是能夠做出來的。

而行宮管理此事的總管太監,因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故而想到這說不得是季衡交的朋友,不然一般人哪里有這個膽子來遞帖子,便還真將這個帖子送去給季衡了,季衡看到,便讓人趕緊去接了楊欽治進內宮里去。

時間已經進入三月,天氣明媚,柳綠花紅,實在是春日負暄冶游的好時候。

因季衡這陣子身體很好很康健,許氏也就暫時回季府去了,而楊麒兒也懂事了不少,不會太鬧季衡,季衡一邊養胎一邊看管教導兒子,也並不覺得日子難熬。

楊欽治被轎子接到玉堂園里,季衡正在一座軒榭里陪兒子玩,楊麒兒自己開著他的那輛木車,玩得不亦樂乎,季衡就坐在旁邊看著。

楊欽治下了轎子,從軒榭敞開的門窗就看到了里面的情景,沒想到是這么一副安樂的場景。

宮人進軒榭稟報之後,季衡已經自己親自起身來了,到軒榭門口迎接了楊欽治。

在軒榭里坐下,楊欽治才對楊麒兒道,「這位就是太子殿下吧。」

季衡還沒有回答,楊麒兒已經自己從車里下來,走到了楊欽治的跟前來,發現楊欽治是個漂漂亮亮的青年,他就做出端正的姿態來,盯著楊欽治打量,一本正經地說,「正是。」

楊欽治被這樣的楊麒兒逗得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哈哈笑起來,指著楊麒兒對季衡道,「哎,他可真是可愛得緊呢。」

伸手直接摸了楊麒兒的白白嫩嫩的包子臉一巴掌,又說,「季衡,他的眼睛長得和你的還真像。」

除了皇帝季衡和許氏,還沒有誰敢在太子殿下的包子臉上直接揩油,故而楊欽治這摸的一巴掌就讓楊麒兒愣了一下,然後他就被楊欽治笑得有些要惱羞成怒了,他看向季衡,發現季衡只是在溫柔的笑,沒有阻止楊欽治繼續捏自己臉的行為,他就直接說道,「我是從阿父肚子里出來的,當然會長得像他。喃喃說龍生龍鳳生鳳。」

楊欽治開始沒反應過來楊麒兒這話的意思,只是覺得他特別可愛搞笑,哈哈笑著說,「是是,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季衡沒想到楊麒兒會在楊欽治跟前亂說,在別人面前,他一向是話少不說話的,他看了楊欽治一眼,發現楊欽治沒有反應過來,就趕緊對楊麒兒道,「乖乖,到阿父這里來。」

楊麒兒於是趕緊逃離楊欽治的魔爪,撲到季衡的腿上去了,季衡摟著他,對楊欽治道,「他還小呢。」

楊欽治還是笑,笑了一會兒後,突然笑容就僵了一下,盯著季衡看,他正要說什么的時候,外面響起了宮人的行禮聲,「吾皇萬歲。」

季衡和楊欽治同時轉過頭去看,皇帝已經從軒榭門口進來了,他帶來的一干侍衛和宮人則是留在了軒榭外面的大道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