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日上的,至此,兩人生活便也很不錯了。

玉琉到的時候,夏錦正逗著三歲多四歲的小女兒,兩個兒子已經去私塾讀書去了,妻子則在忙里忙外地讓將霉了一冬的東西拾晾曬。

整個宅子里都是一派繁忙而欣欣向榮的景象。

因夏錦當年和靈鳳班的關系,之後夏錦和靈鳳班依然有著聯系,玉琉在班里的時候,和夏錦就有些交往,後來被贖身出來,太子又讓人為他脫了籍改名上了良民的戶籍,他和夏錦的交往就更多了些。

主要原因也有他從此不唱戲了,但太子去他那里的時間又實在不多,他除了閑還是閑,而且也沒有朋友,認識的人,不是以前唱戲時的公子哥或者貴婦人,就是戲班子里的,他自然不能再和這些人見面,且也不能讓這些人見到他,故而他可交往的對象便只剩下夏錦了。

其一夏錦是前輩,不會看輕他,現在又是個有點地位的人,其二,夏錦知道他的難處,也不會多問多說。

且夏錦家中的嬸嬸,也是一個對夏錦的話惟命是從的,也不會多說什么。

玉琉給夏錦見了禮,也去逗夏錦的小女兒夏雲溪,「溪兒,哥哥抱。」

夏雲溪是個漂亮的小姑娘,而且因夏錦的疼愛和憐惜,她被養得很是大膽和嬌氣,小小年紀,還學著大人給玉琉行了一禮,說道,「玉琉哥哥,溪兒是姑娘家,要注意男女之別。」

玉琉被他逗得哈哈笑,對夏錦說,「錦叔,溪兒可真是聰明啊。」

夏錦道,「就是過分淘氣了。」

夏雲溪一板一眼地道,「我才不淘氣呢。」

夏錦的妻子高氏親自來給夏錦和玉琉上了茶和點心,還對玉琉笑道,「玉琉來了,可要吃過晚膳才走,嬸嬸做你喜歡吃的椿樹葉兒蛋餅吃。」

玉琉起身行禮說,「嬸嬸太客氣了。」

高氏笑一笑便把女兒也抱走了。

高氏是個長相很普通的女子,和長相十分出色的夏錦在一起,讓人覺得實在不搭。

不過高氏十分善於持家,夏錦雖然是被逼娶她,之後倒是一點也不後悔,因為被她伺候得日子實在太舒心。

外面春陽正好,院子里的紫藤花也開得很繁盛,花香撲鼻。

夏錦不知玉琉到底是被誰養著的,只知道他被人養著,兩人談了一陣話,不過是兩人共同愛好的新出的好戲和名角兒,然後夏錦就說玉琉道,「你近來神似乎是好多了,前陣子你來我這里,我看你心情郁結,也不好問你。」

玉琉微微垂了眼睫,說道,「並無什么事。」

夏錦就又說,「你現在還年輕,你的恩主為你贖了身,又為你脫了籍重新上了戶籍,你這位恩主對你是十分不錯了。」

房里只有兩人,從花廳的門口吹進來的春風,也帶著春日的溫柔和溫暖。

玉琉道,「是。他是個很好的人,也待我很好。」

夏錦又說道,「你們現下正是濃情蜜意之時,我來說你這些事情,定是讓人討嫌的,但我是你的長輩,又空讓你如此敬重,我不將我心里的話說出來,給你提個醒,卻是十分不妥。」

玉琉道,「錦叔待我十分不一般,就如我的親生叔叔一樣,我沒有親人,錦叔就是親人了。錦叔有什么話,便說吧。我只有感激的。」

夏錦看著,便道,「你是個聰明孩子,怎么會不明白我的意思。人的情意,我不敢妄說一定會變,有些人,也有一世不變心的,但是,即使有這份心意,也並不夠,總有很多別的事情,讓人不得不去屈從。你的恩主,現在待你很好,但以後如何,實在難說。你現在還年輕,做些其他打算才好。」

玉琉微微垂下了眼睫,頭也低了下去,他沉默了很久,然後才說道,「多謝錦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自從進班子開始,當初就是想著一定要好好掙些銀錢,以後贖身出來,我是有福之人,才能在十六七歲時候遇到他,他又為我贖身為我脫籍,甚至為我入了良民,他從沒有拘束過我,我要是要離開他,他也說過,他不會怪我,會送我離開,我不是他的奴才,也不是他的玩意兒,我是他喜歡著的人,他那般尊貴的人,卻如此看得上我,對我好,我實在不能忘恩負義。再說,我也離不開他,也不想給他添麻煩。是以,我現下也就只能這般了。」

夏錦嘆了口氣,他見玉琉,就像是見到另一個自己。

他說道,「你的那位恩主,可有妻室了?」

玉琉低聲道,「已經有了。」

夏錦道,「你這樣,要是被他妻子知道,你要如何面對?」

玉琉說道,「我也不知,但我不會讓他為難。」

玉琉說完,又蹙眉加了一句,「其實我是在他娶妻之前便和他在了一起,只……」

他還沒說完,夏錦就打斷了他的話,「你這話可真是糊塗。這難道是能與在一起早晚有關的嗎。人家是他明媒正娶的大家閨秀,你這又算什么。你這種心思,怎么能起。」

玉琉差點哭了,「是。錦叔您說得對。只是,我真是沒了他活不了了。我以前從沒有這般過,我從沒想過我會對一人如此般。」

夏錦蹙眉沉默了好一陣,才搖頭道,「你趁早走吧。你這般,只會越陷越深。聽你這般說,他還是個年輕哥兒,定然也沒有當家立業。上有父母管束,中有妻妾,下面定然很快還有子嗣。你覺得你以後會有好的嗎。」

玉琉真覺得自己在太子跟前卑微進塵土里了,但是他已經離不得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再說,他覺得太子也很喜歡自己,自己要是離開了他,他說不得也會難過呢。

玉琉說道,「錦叔,多謝您。只是,除非他不要我了,不然我沒有辦法主動離開。我的自由身份便是他給的,我離開了,也是忘恩負義。」

夏錦道,「即使相愛,也沒有平等的。你這般念著他,也只是如奴才一般罷了。說不得做朋友,還能得到一些尊重。」

玉琉馬上反駁道,「他很尊重我。」

夏錦便不說了,站起身來走到外面去,太陽光從那株高大的棗樹上灑下來,斑點落在他的身上,他長身玉立,身姿傲然,玉琉望著他的背影,知道自己有他的幸運,但沒有他的心氣。

玉琉在夏錦家里留了午飯,高氏還要留他用過晚膳再走,玉琉來時本來是打算在這里消磨一天的,但是之後卻不好再留,便告辭了。

高氏給他包了很大兩包椿樹芽兒,又有兩罐子紫藤花做的甜醬,然後還有一些其他吃食,甚至讓了一個仆人給送過去,還說,「這椿樹芽兒,紫藤花都是家中院子里自己摘的,總覺得味道更鮮香些,你吃著好,著人過來再拿就是。」

玉琉對她道了謝,又抱了抱夏雲溪,然後又給夏錦行了禮,這才帶著仆人在外院去上了馬車離去了。

夏錦沒有笑容,高氏看他如此,就小心翼翼問了一句,「老爺,這是怎么了?」

夏錦搖了一下頭,「沒什么事,只是看玉琉,讓人擔心罷了。」

高氏就說,「他是個好孩子。」

高氏知道夏錦的出身,夏錦的出身實在不是什么秘密,除非夏錦搬到京城外去住,才能不被人打聽出來,故而高氏也知道在夏錦跟前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之後看夏錦不願意多說,她也就抱著女兒哄女兒午睡去了,還准備了點心送去私塾里給兒子們。

兩位公子在私塾里,中午是不回來用飯的,晚上才回來,但高氏又怕私塾里伙食不好,故而中午總要讓再送點點心去。

夏錦著人去打探了一番玉琉的那位恩主是誰,不過卻沒有打聽出什么結果來,甚至給玉琉脫籍和重新上戶籍之事,都探不出什么痕跡,脫籍是跟著曾經被處置過的官員家眷被了罪責而脫的,入籍也是,能夠這般做事的,夏錦覺得定然不是一般權貴。

夏錦便也就再也沒有讓人去打探,怕到時候反而出什么事了。

定國侯趙致禮的兄長過世,他正好又被皇帝召回京城,本來以後就要留在京中了,沒想到皇帝對他十分器重,又讓他一月後去兩廣任職兩廣總督,兩廣總督任上總是會出些問題,所以這遠在天邊又關系十分重大的封疆大吏,皇帝這次就派了趙致禮前去。

他會帶著夫人一起前往赴任,不過大兒子和二兒子,依然是在京中,他大兒子已經做了二等侍衛,二兒子還在陪著三皇子讀書。大女兒則是和一位藩王結了親,去了封地。因為其和夫人分居多年,在任上時又沒有納妾,故而之後只有一位小兒子,才六歲多,乃是他夫人曾經去探望他時候懷上的。現在他去廣州,說是要把這個小兒子帶去。

夏錦知道趙致禮受了下廣東的命,便親自准備了一份厚禮,親自上門去恭賀。

兩人實則有很多年沒有見過了,此前趙致禮一直在江南,就沒有回來過,自是無從見面。但夏錦一直受到定國侯府的照應,趙致禮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又要離開,他怎么好不上門去拜見並道謝。

趙致禮的父親前些年就過世了,當時他還在南方做總兵,只回來奔了喪,很快就又回了南方,因皇帝奪情,並沒有在家里守孝。

現如今,他又要前往廣州,家中的事情還有他年老的母親坐鎮,大兒子趙雲銑前一年成了婚,媳婦是從金陵嫁過來的,是個挺知事賢惠的女子,也能幫著管理家事,趙致禮便也能夠將夫人帶著一起到廣州去。

而且對二兒子趙雲騫的安排,則是看陪三皇子上完學後,是否留在京中,還是也下廣州去。

但以皇帝對他家的重用,而且好歹是皇子伴讀,大約會直接給一個京中小官職讓他歷練。

這些就不是趙致禮能夠做決定了,孩子入宮做伴讀開始,一切就要聽皇室做主了。

其實他也希望老二能夠去考科舉,只是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趙致禮和兩位一直跟在他身邊很得信任重用的幕僚正談論著事情,趁著上茶的時機,貼身照顧他的管事就來對他輕聲說了一句話,趙致禮聽後愣了一下,之後便讓兩位幕僚先下去了,然後對管事說道,「帶他直接到書房來吧。」

管事應後就退了下去。

定國侯的書房院子乃是一府重地,院子門口直接有兵士守著,院子里面也只有兩個最信任的人伺候。

夏錦手里握著一根從西方傳過來的文明杖,這比拐杖要漂亮很多,握在手里拄著,也正好支撐一下他的身體。

夏錦做古董生意,也會賣從西方傳過來的一些新奇玩意兒,這種西方的拐杖他就很有研究,而且更加喜歡。

夏錦穿著一身月白的圓領袍,三月底的天氣,也並不冷了,是以他並沒有穿太多,故而越發顯得身姿修長挺拔,氣度翩翩。

他和趙致禮之間,已經是最普通的朋友,能夠攀上手握重權的侯爺做朋友,那也是他極大的福分了。

他被管事引著進了書房,趙致禮並沒有坐下,而是站在窗戶邊上,此時正在自己將窗戶推開,管事引著夏錦進來,馬上過去說,「侯爺,奴才來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