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的牧歸崖隱約聽到低低的啜泣,常年軍旅生涯讓他本能的彈坐而起,然後就見珠簾後面的人正在不住掙扎。

「阿芷?」

他低聲喊了句,卻沒有得到回應,這才穿鞋下炕。

月色正好,可噩夢中的白芷卻滿面淚痕,一頭冷汗將她的長發打濕,幾縷頭發雜亂的貼在臉上,口中還在模模糊糊的喊著父親母親。

他輕輕喚了一句,又拿了手巾給白芷拭汗。

到底也是親身經歷過戰爭的人,自然比尋常人警覺些,饒是遇到夢魘,白芷也不過迷糊片刻,剛覺察到有人為自己擦汗就睜開眼睛。

她的心情還沉浸在噩夢之中,眼神有些迷茫,里面明晃晃的透出痛苦,眼角不住滲出淚珠。

牧歸崖抬手替她攏了攏頭發,安慰道:「只是個夢,沒事了。」

這一聲將白芷的思緒拉回,她眨了眨眼睛,兩顆淚珠順著眼角滾到枕頭里迅速消失不見,然後似乎是不大確定的問了句:「淵哥?」

牧歸崖,單字淵,熟悉的同齡人都以淵哥、淵弟稱呼。

「是我。」牧歸崖點點頭。這稱呼不止一次從白芷口中發出過,可卻從未有一次像這一回這樣。

他突然有點心疼。

白芷這才意識到自己於夢中哭醒,且還給人瞧見了,慌忙抬起衣袖抹臉,牧歸崖只是看著,並不說話。

然而眼淚卻怎么都擦不干凈,擦著擦著,白芷再也忍不住的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邊哭邊哽咽道。

「我夢見我爹娘了,還有我哥哥!」

「他們都走了,只留下我一個!」

「我好想他們呀……」

大約是融合不暢的緣故,對於前世的記憶,除了傍身技能外白芷其實記不得太多,對於家人的印象更是少得近乎沒有,這一世的白將軍一家卻將她疼到骨子里,然而如今……

過去幾年中,她也時常會做夢,原先還有母親陪著開解。後來母親也沒了,兩個哥哥也疼她如珍似寶,兄妹三人相依為命;可現在,長兄也沒了,二哥遠在開封,一個人孤苦伶仃,她實在是想他們,想的快要發瘋!

白芷知道家人希望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努力淡忘那種生離死別的痛苦,只撿出曾經的美好回憶剩下。她甚至已經有好久不曾做這樣的夢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可直到現在才突然意識到,有些事情並不是想忘就能忘的。甚至當你越想要忘記,反而記得越清楚。所謂的記憶遠去,也不過是暫時強壓在塵封的深處,只要一有機會便破土而出,來勢洶洶,使你無法招架。

什么買賣,什么掙錢,若能將她的親人完好的送回,她寧肯吃糠咽菜一輩子!

牧歸崖依舊沒說話,因為他明白,此刻的白芷只是需要一個聆聽者。

誰也沒見過忠義郡主當眾失態,眾人都敬佩於她鋼鐵般的意志和出眾的膽識、武藝,卻從未有人想過,這么一個還不到雙十年華的小姑娘親眼看著親人一個個離去,每每夜深人靜,是何等痛不欲生。

白芷哭了許久,兩只眼睛都腫的有些睜不開,只覺得壓抑許久的煩悶心情清減不少,這才漸漸止住了。

「哭出來就就好了,」牧歸崖猶豫了下,還是試探著拍了拍她的發心,「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你要好好活著,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心情重新平靜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