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燁臉上瘀腫消褪大半,暗贊「明玉圓通勁」心法巧妙,嘴上故意不提,顧左右而言他。

圓通勁本是道門常見的導引心法,各地道觀多有通行,不惟武林人修習,修身養氣、以求延年的練氣士或老百姓也練,亦有文武高下之別,各門各派都不一樣,總之流傳甚廣。

當日老胡試出阿傻身負圓通之勁,並未深究其來歷,原因即在於此。

然而阿傻所學的圓通勁內功,乃是明棧雪擷取《通明轉化篇》jīng要,專為培養阿傻為鼎爐而量身打造,阿傻被修家祖孫收留之後,修玉善又曾悉心指點,補以鑄月一脈的yīn柔功訣,此法更臻完備。

耿照傳授阿傻《通明轉化篇》正文時,也從阿傻處學得此功,因源出明棧雪、修玉善二人之手,故以「明玉圓通勁」呼之。

明玉圓通勁不如碧火功攻防一體、里外渾無罅隙,也沒有突破心魔關後的驚人成長,但於固本培元一節,卻與碧火神功一脈相承,最適合拿來調息恢復;持之以恆,對完善功體也極有幫助,質性溫和,可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羅燁學自翼爪無敵門的武功極為剛猛,耿照雖不知這個門派有什么獨門的調劑心訣,然而至剛易折、孤陽不生,卻是玄功不易的基礎法則。

他以白拂手的運勁手法,再加上明玉圓通勁的導引心訣,做為羅燁純陽功體的輔助;量不必多,只消種下一枚yīn柔涵養的種子,剛力便有了緩沖,四肢百骸與內功真力自會達成新的平衡,便如天地造化一般,毋須強求。

果然羅燁經過一夜運功調息,青白的瘦臉上似多了幾分血色,瘀青消褪,破皮收口,這都是體內真氣剛柔並濟、yīn陽調和的征兆。

他左手跨刀,一指籸盆嶺:「流民都走光啦。

看樣子是夜里零零星星啟程,守夜的弟兄一不留神,沒注意到是什么時候走的。

」耿照一瞧,果然昨日坡上密密麻麻的兩三千人,如今俱都散得干干凈凈,只余村里的居民扶老攜yòu,肩囊擔筐,如蟻列般迤邐而下。

籸盆嶺諸人本有遷徙的准備,如非東郭煽動,按長老李翁之意,原本就是要遷到邊境另行覓地建村,從此擺脫赤煉堂的狼貪鷹掠。

如今不過是推遲了兩天而已,准備理當更加充足。

誰知遷徙的隊伍一路行來,怎么看都像災民流亡,沒半點幾分遷村的模樣。

耿照獨自拍馬上前,沿途經過的每個村民都沉默地抬眼看他,老嫗村翁也好,垂髫稚兒也罷,每雙眼睛不約而同望向他,仿佛要把這個bī迫他們二度背井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腦海中,此生再不肯忘。

「很難受,是不是?」邵咸尊跨馬迎面而來,耿照一路失神,竟未留意,直到雙騎將要交錯時,邵咸尊伸手握住他的馬韁為止。

他回過神,低道:「……家主好。

」晨風吹拂,對面鞍上的青鋒照之主五綹長須飄飄,腰畔露出烏檀劍柄,原本出塵的身姿意外地顯露一絲英氣。

「典衛大人,不瞞你說,我就是不想讓人用這種眼光瞧我,才努力做個善人。

」邵咸尊淡淡一笑。

「施恩於人,固然是成就滿滿,那也是相當美人、嘗過便難再忘的滋味。

但,我更害怕這種眼光,害怕有朝一日,人人都用這般眼光看我。

正所謂「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約莫如是。

」耿照一時語塞,而身畔行人不絕,抬望而來的每道視線仿佛都在呼應邵咸尊的話語,令人遍體生寒。

「你的將軍非是普通人,心如鐵石,殺伐決斷,在他心里必有一幅更高更闊的藍圖,值得將軍受如此的目光。

」耿照愕然抬頭,正迎著中年書生的微笑。

「為此之故,我從未放棄過勸服將軍,請他拯救這些苦難的央土百姓;總有一天,我的企盼與老百姓的呼號,說不定會高過將軍心目中的藍圖,蒼生便有救了。

「便再往前走,這些人看你的眼神也不會改變,我想你已看夠了,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看來我們回程是同路,典衛大人。

帶著你的人上路罷,該干什么便干什么去,沒什么好蹉跎的。

」扯著他的馬轡掉頭,一夾馬肚,放手緩緩前行,仍是與耿照比肩相鄰。

他的坐騎是為芊芊拉車的兩馬之一,昨夜邵咸尊施展輕功而來,並未乘駕,故解下一頭當作腳力。

篷車只剩一匹馬拉著,那形貌丑陋的魁梧巨人阿吼下得篷車,拉著馬兒徒步行走,將趕車的轅座讓與芊芊。

耿照偶然回頭,芊芊瞇著眼沖他一笑,圓潤的小臉紅撲撲的如蘋果一般,開朗的笑容映亮了他心頭的yīn霾沮喪,不覺對她微笑頷首,權作招呼。

芊芊益發笑得甜美,鼻中輕哼起歌兒來,顯是心情大好。

至於東郭御的身影柳始終沒見,不過篷車遮簾俱都放落,芊芊又坐到了外頭來,想來是把可供坐卧休息的車篷讓給了師兄。

畢竟「歸理截氣手」是一門霸道的武功,東郭左臂的筋脈俱廢,縱有國手等級的邵咸尊親施針葯,斷無一夜間便恢復元氣的道理。

耿照吩咐羅燁帶領弟兄回營,便與邵咸尊並轡同行,返回越浦。

兩人一路上聊了許多,邵咸尊看似難以親近,言談間倒不全是咄咄bī人,論起時事、針砭人物,俱都頗有見地,看似三言兩語隨口說完,卻往往能引人深思。

耿照相信羅燁的直覺,始終對他懷有戒心,反正口舌也不甚便給,正好引邵咸尊說話,希望從中聽出端倪,但直到城垣已見,仍無絲毫異狀。

邵咸尊似乎真是個律己嚴於律它、害怕謗議遠大於行善所得的快樂,潔身近癖的人,他與慕容柔在某些方面像得驚人,但偏偏又南轅北轍:邵咸尊憂讒畏譏,不容別人稍置一詞;慕容柔眼底難容顆粒,但對於他自己想做的事,那是一百頭牛也拉不回,完全不管別人怎么說。

耿照與他從央土流民、東海時政,一直聊到武林大勢,邵咸尊盡管健談,卻似乎非常討厭赤煉堂,與此相關的話題全都一句帶過,仿佛聽多了難免wū染耳朵。

耿照趁機問起對妖刀的看法--當日映月艦上一席談話,許緇衣提出的七派盟主人選中,亦有邵咸尊的一份,但對於這位青鋒照之主的立場,卻是誰也沒能親口問過他。

「我不信有妖刀。

」邵咸尊瞥見他面路訝色,拈須怡然道:「典衛大人切莫誤會,三十年前,在下是親眼見過妖刀為患的,想起妖刀可怖,迄今午夜夢回仍不時驚起,難以成眠。

敢問典衛大人,信不信有鬼?」耿照陡被問得莫名其妙,搖頭道:「我沒見過,不敢說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