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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武功的尋常百姓,這「拔劍無罅」的心境自不能再生出化虛為實的效果,但以其威懾,卻能激發普通人的恐懼本能,內火攻心,受害興許還在武者之上,一般的不能抵擋。

光是想通這點,已令沐雲色受用無窮。

聶雨色見他神情一霎數變,嘴角微揚,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白了么?離開這鬼地方之後,趕緊找個清靜處閉關,若能化入所學,他朝提升境界,一日千里,亦非不可能之事。

」沐雲色心下雪亮:「原來師兄早已悟出劍勢的奧秘!」想起當日師兄弟五人一起聽故事,感傷之余,不禁又是敬佩,又有些慚愧。

聶雨色捕捉他面上的細微變化,聳肩道:「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一回事。

我好歹是你師兄,領先少許也不過份罷?」韓雪色的動作只比他二人稍慢些,好不容易也擠至前緣,恰好聽見後半截,似對劍勢的jīng義亦不陌生,表情毫無意外,蹙眉道:「誰有閑心論劍!耿兄弟都吐血了,早晚要出人命。

」聶雨色沒好氣道:「宮主……我是說公子如此神勇,要不去搧那個姓李的幾耳光,教他出手有些分寸?」沐雲色急道:「縱使劍勢厲害,也顧不得啦!再拖下去,耿兄弟早晚--」忽然閉口,瞠圓了一雙疏朗星目,眸中熠熠發光,似是發現什么蹊蹺。

聶雨色環抱雙臂,嘴角抿著一抹冷笑。

「李寒陽用劍勢阻了你,阻了對面的風大頭,你們倆有口噴鮮血么?耿家小子的內力強得邪門,比我們仨加起來都厲害,除非李寒陽偷偷攢了飛刀射他,要不相隔三丈有余,哪門子pì內功構得著?他噴得忒來勁兒!」「師兄的意思是--」「這決計不是因為李寒陽。

」聶雨色微瞇雙眼,目光重新投入場中。

「讓他嘔血的,是他自己。

」◇◇◇耿照抹去頷下血漬,拄刀奮起,迎上李寒陽雙目的瞬息間,那千刀萬剮般的異感又再度攫取了他,一霎眼仿佛有十數個李寒陽同時出招,幽影般的巨劍幻象呼嘯著橫劈直斬,掃過身子的同時也攪亂了脈中血氣,比疼痛更難當的是內息澎湃如cháo、只差些許便要漫溢而出的悚栗感。

那是種難以言喻的誘惑。

--需要力量么?那就再瘋狂一些!--理智幫了你什么?--碧火神功、薜荔鬼手、藏鋒……不是都沒用了么?--放任自己。

不要堅持……他依稀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如是說,恍如風火連環塢當夜,帶著舐爪涎笑的獸獰。

耿照並不知道這就是武學中的「心魔」。

面臨碧火神功的初障時,是明姑娘以自身絕強的內力修為,助他收攝心神,一舉通過了易經拓脈的初關二關;其他武人在面對心魔時,種種天魔亂舞、神為之奪的怪異情境,少年幸運地未曾親歷。

然而此際已無明棧雪,則又是最大的不幸。

兩人分道揚鑣之後,耿照歷有奇遇:吸收化驪珠,受驪珠奇力硬拓經脈,功力更上層樓;得符赤錦豐厚的先天元yīn滋補,再奪弦子寶貴的處女紅丸,帝窟純血對男子功力裨益之甚,在他身上完全得到證明……這都是明姑娘始未料及之事。

再加上從媚兒處汲取來的役鬼令功力,換作旁人,早已承受不住bào增的內息,落得爆血身亡。

但耿照的身體經碧火神功初鍛,遠較常人堅韌,兼受化驪珠神奇的調節之力,一旦感應內息過於澎湃,便強將力量吸納一空,以免「容器」難以承載、徑行爆碎,危及自身。

如此反復幾次,耿照功力不斷攀升,至此體內如岩漿熔煉,過於jīng純的碧火真氣穿透經脈壁膈,半液半凝,介於形質有無之間,將血、骨、肉、皮等俱都混於一元,幾乎無分彼此,其真力運導之強,已臻一流高手之境,故能硬撼李寒陽數劍而不敗。

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同樣因為真力的急遽增幅,面對李寒陽的「拔劍無罅」時,身體的反應也格外激烈。

沐雲色、風篁等感應劍勢,不過是凜然頓止,耿照體內的真力巨浪卻與之劇烈共鳴,血骨皮肉應勢一晃,立遭重創。

失控的碧火真氣就像巨大的漩渦,不斷將他向下拉扯;漩渦中心有著難以想象的駭人力量,正是耿照此刻迫切需要的。

只要松手,讓力量吞噬自己就好……惡魔般的誘人耳語在腦海回盪著,耿照卻本能地感應危機,苦苦維系最後一絲清明,不願輕易屈服--但這比想象中更難。

耿照雙手握刀,奇堅奇韌的「藏鋒」在綳滿蚯蚓般的駭人青筋、肌膚表面脹得赤紅的掌中嗡嗡震顫,仿佛周身刮著誰也感覺不到的颶風;他咬牙迎視李寒陽迫人的目光,倔強不肯認輸,顫抖的身軀半蹲半跨、放得極低,重心移後,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繩索縛緊了往前拖,又像手里正抓著一頭囂獰惡獸,下一瞬便要握持不住,失控沖出……少年發出痛苦的呻吟,就這樣被「拖」著挪前兩步,刻軌似的履跡下竄起絲絲煙焦。

風篁目光如炬,瞥見那兩道短短的拖印里閃著金芒,沙礫被絕強的內力挾著沸滾火勁壓碾,交融產生粒狀結晶,據說只在北域絕境炎山方能見得,不禁駭然:「恩師說內功練到了極處,熔石煉金不過閑事耳!耿兄弟內力雖高,這……這卻是如何能夠?」遙見對面人群之中有三張熟悉的面孔,沐、韓神情凝重,聶雨色卻是雙眼放光;兩人視線偶然交會,蒼白的黑衣小個子才稍稍收斂,沖風篁一搖頭,示意不可妄動。

媚兒初見耿照下場,心中得意冷笑:「還不逮著你!」及至耿照嘔血,再也坐不住,千方百計甩掉無頭蒼蠅般的金甲衛,好不容易搶近圍欄,忽見「小和尚」雙目血紅,恍若風火連環塢被離垢附身的模樣,當夜火海燎天的恐怖記憶重又復蘇,深怕他突然歪頸垂首,變得傀儡也似,一腳高一腳低的走起了僵屍步;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後退了些個。

由於耿照的樣子委實太過詭異,看台頂端的蒲寶與獨孤天威一時忘了chā科打諢,各自探首手握雕欄,看得目不轉睛。

蒲寶揪著濕透的巾子頻頻拭額,嘴里不住咕噥:「打不贏認輸便了,犯得著撞邪么?」驀地耿照身子一顫,仰頭「吼----」嘶聲狂嚎,地面為之震動,又向前踏出兩步!在場具一定根柢的人已約略看出:他苦苦對抗的並非是手持巨劍的李寒陽,而是某個即將撕裂肉身、從中呼號而出的猙獰異物;每邁前一步,就代表典衛大人的神智清明又有塊地失守,距離惡魔掙出牢籠的時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叔叔!」鳳台之上,阿妍難掩深憂,回首道:「耿典衛這是……是施展武藝的緣故么?他的樣子好奇怪。

」任逐流服了御醫煉制的內傷葯,情況大見好轉,卻裝著凝神運功的模樣盤膝而坐,竟來個相應不理。

阿妍連問幾回,怕驚擾了叔叔調息,正要放棄,忽聽一把動聽的嗓音道:「依我看他是走火入魔啦,不用等李寒陽出手,便能送了性命。

活該!」尖翹高挺的瓊鼻里逸出幾聲嬌膩輕哼,說不出的幸災樂禍,卻是任宜紫。

「你----!」任逐流氣得胡子都翹起來,猛然睜眼,見阿妍柳眉緊鎖,一雙姣美杏眸投來,心知閃避不得,起身拱手:「回娘娘,我瞧耿家小子雙目赤紅,渾身內力如脫韁野馬,易放難收,的確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阿妍不通武藝,蹙眉道:「走火入魔……會怎樣?」任宜紫搶白道:「也沒怎樣,輕則全身癱癰,重則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