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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外貌較實際年齡為輕,「老婆婆」三字惡意滿滿,自不待言。

始終抱著看好戲之心、一派輕松的薛百腺,不巧正以茶就口,「噗」的一聲沒忍住,幸有深湛內力護住心脈,才沒生生嗆死。

華服老婦額筋跳動,畢竟江湖混老,仍是從容含笑,和聲道:「胡大爺是客,過問主人家內之事,恐非為客之道。

」胡彥之毫不在意,往身畔一比。

紫靈眼舉起手來。

「老婆婆,請問這位妹子所犯何事?我瞧不像是偷糕餅。

」最末一句卻是對胡彥之說。

對面爆出兩聲急抑的嗆咳,漱玉節素手掩口,趕緊放落茶盅,暗自調息。

胡彥之笑道:「你看,這問題大家多關心,紛紛參與了進來。

」舐狩雲不理他chā科打譯,斂起笑意,肅然道:「冷爐谷失陷時,郁小娥率眾投降,而後又甘為敵酋所驅役,調撥外四部之同僚,供敵人yín辱享用,折教門氣節在先,資賊寇腴美於後,受敵酋之封賞,易外敵之旌幟,踏著同門節節高升,以求教門大仇所賜的功名;予敵之助,更甚林采茵。

郁小娥,我說的有哪處不對,盡可申辯。

」郁小娥到了這時,才明白姥姥真有殺己之心,非是裝腔作勢,要她合演一台子戲。

自發現耿照居然是七玄盟主,她便十分忐忑,遍數兩人交手的紀錄,怎么都稱不上「交情」兩字。

耿照真要與她清算前帳,假姥姥之手以除,也不是什么難以想像之事。

郁小娥本恃光復有功,降敵不過權宜,理當不究。

沒想空降的新主竟是冤家,蓮覺寺她暗算過他一回,鬼先生廢功斷脈時,她也沒幫耿照一把,這下算是報應臨頭。

求饒是沒用的,當眾反抗姥姥、大喊冤枉,更是逆觸龍鱗的愚行。

郁小娥強摁驚惶,垂首道:「小……小娥知罪。

」別無他言。

她手里還扣了張王牌。

門主金甲的下落,眼下只她一人知曉,是昨夜她趁亂潛入了「主人」藏甲的密室,悄悄移換地點。

這樣一來,無論事成與否,她都有同最後勝利的一方談判的籌碼。

姥姥沒能從林采茵處拷掠出金甲去向,卻未以更大的動作搜索,代表金甲失落一事,有其不能公諸的因由,只消適當暗示老婦人一下,做為交換條件,應可逃過一死。

誰知一聲「且慢」,一道苗條結實的身影越眾而出,急切道:「姥……啟稟長老,郁小娥雖似投敵,卻極力保全眾家姊妹,對敵酋之命,亦都陽奉yīn違,虛與委蛇,依我……依屬下看,她非有意背叛教門,而是暫行權宜,與敵周旋。

」郁小娥未敢抬頭,余光一瞥,來人膚光膩滑,似無一絲毛孔,潤澤如調稀蜜,淡細的淺褐非但不顯wū濁,反倒有股難言的剔透,替自己求情的,居然是盈yòu玉。

姥姥輕哼,透著前所未有的嚴峻,郁小娥的心頓時沉到谷底。

(這丫頭好端端的,發得什么jī瘍……越幫越忙!)若非盈yòu玉無這般心計,郁小娥幾乎以為她是來落井下石的。

姥姥看似通情達理,憑一己好惡行事的比例,其實高得嚇人。

同姥姥講道理無用,不如順其心意、遂其所欲,總要她歡喜了,便有轉圓的余地。

如先前與胡大爺起沖突的令時暄,要是當年她莫堅持以己代妹,姊妹倆早入得天宮,何須分隔兩地,乃至天人永隔?「你現在問她,自是暫行權宜,虛與委蛇了。

」老婦人冷道:「我若未下令反攻,你料她幾時才能覷得良機,光復冷爐谷?三年、五年,還是十年?舉著敵人的大旗十年之久,一朝刀兵相向,是造狐異門的反呢,還是復興天羅香?你連辨別是非的能力,都還給姥姥了么?不知所謂,退下!」廳外原本一片私語竊竊,陡聽姥姥厲斥,人人都覺罵的是自己,不由得羞慚低頭,聲息一收,全場陷入怕人的悄靜。

盈yòu玉在新一代的迎香副使中,最受姥姥寵愛,除過人的美貌、褐膚的羽族血統,以及劍術天賦之外,恪遵命令,言聽計從,直如扯線傀儡一般,也是盈yòu玉受寵的原因之一。

豈料她卻一反常態,打死不退,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顫聲道:「庭殊……孟代使受賊人yín辱,我與她僅一牆之隔,手腳活動自如,卻未能相救,連……連『暫行權宜』都不算。

姥姥要處罰郁小……郁代使,就連我一並罰了罷。

」不敢與恩師直對,翹起美臀伏地,卻有抬之不去似的決心。

郁小娥幾欲吐血,殺她的心都有了,若非擔心加倍刺激姥姥,早起身一腳,將這傻黑妞踢出門去,只得潛心默禱盈yòu玉忽得啞病,又或月事來cháo,驟爾暈厥,莫再火上加油,繼續添亂。

更恐怖的還在後面。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滿廳內外的天羅香護法、教使們一起跪地,齊聲道:「求姥姥開恩!」媚兒嚇了一跳,忙以冷笑掩飾,昂頸四顧,嘖嘖稱奇:「喊得這般齊整,莫非是常練習?天羅香有開這種科目么?」還是胡大爺見識廣,信手拈來,都是成例。

「觀海天門是有的。

凡聽見香油錢扔進木櫃的眶啷聲,職無分大小、地無分里外,都得喊一聲『無量壽佛』,香客才會覺得受到了肯定,心里歡喜。

」「不是喊『恭喜發財』么?」符赤錦忍笑支頤。

「這個尤其不可以。

」胡大爺難得地一本正經。

紙狩雲不慣受下屬要脅,勸阻越盛,面色益青,冷笑:「好啊,你們一個個都要反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么?」卻見丹墀之上白影晃動,一人自盟主座畔起身,拾級而下。

雖是一身華麗宮裝,里外數重的裙裾卻是夾紗的輕透材質,蛇腰以下如綻一蓬迷離眩目的疊蕊jī冠花,紗裙翻轉間,雪酥酥的結實長腿若隱若現,襯著纏金線的船型高屐,金絲細帶微微綁入雪肌,一路纏至大腿,令人血脈賁張,正是天羅香之主雪艷青。

廳中不知哪個角落,忽傳一聲輕哨,明明方位對不上,眾人卻不約而同轉頭,沖胡大爺怒目而視。

他正同符赤錦低聲瞎聊,不及收口,瞧著一副作賊心虛的模樣,連辯解都可省卻;余光瞥見靜置大廳一角的向日金烏帳紗簾微動,像吹過一陣風,周圍環護的四嬪四僮目光飄忽,望向八個不同的方位,八張老臉若無其事,直教胡大爺想一劍一個,捅死了干凈。

雪艷青似已習慣輕佻的哨聲——也可能是完全不明白其中的輕佻之意——逕至老婦跟前,認真道:「姥姥,我也覺得郁小娥不比林采茵,不能一概而論。

林采茵是叛徒,郁小娥卻回護姊妹,為教門殺敵。

昨夜迄今,我已聽好幾個人說,是郁代使守護教門,罰她有失公允。

」眾姝面露欣喜,只郁小娥心中叫苦,恨不能將門主身邊的長舌婦捅個對穿,好歹同歸於盡。

雪艷青乃天羅香之主,拿主意的雖是姥姥,門主的話畢竟不是全無份量。

有她出面,姥姥總不能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