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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撮緊,光滑的竹椅扶手於掌中爆碎,宛若泥塑,指縫間迸出竹屑。

一霎間,醫廬氣氛變得極其險惡,凝肅之甚,如陷真空,仿佛再吸不到絲毫空氣。

「你覺得,我有蠢到不明白,你聽到這話要翻臉的么?有點耐性,別浪費我的時間。

」伊黃粱神色不變,拈起破書卷成一束,如把玩扇骨,冷笑:「你侄兒被人用重手法,毀去大半經脈,簡單粗bào,但非常有效。

此種暗勁特別,我思來想去,若以指劍奇宮的獨門絕技『不堪聞劍』為之,搶在侵蝕心脈前撤勁,不讓潛勁繼續作用,吊著一口氣半死不活,或可造成類似魘症的效果。

「當然,若非你不要錢似的以參液等貴重之物為他吊命,他早該死了。

下此毒手之人,並沒有打算讓他活這么久。

『不堪聞劍』乃無解之招,中者必死,並無例外,前人誠不我欺。

」天門與奇宮素不睦,魏老兒所屬風雲峽一系,與紫星觀梁子尤深,鹿別駕師祖兩輩里拔尖兒的高人之死,更與魏無音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早在靈官殿時,他便疑心侄兒遭難,背後是魏老兒師徒搞的花樣。

如今,連岐聖伊黃粱也這么說,十之八九錯不了。

魏無音與莫殊色死透了,這是他親眼所見,當無疑義。

奇宮在這事里扮演什么角色、知情與否,耐人尋味;想拿兩個死人打發了去,可沒這么容易。

鹿別駕不動聲色,暗自打定主意,待此間事了,得找個借口召集盟會,施壓龍庭山,務求有個交代。

「你侄兒,就像那管捏爛的油竹,一百個人來看,一百零一個都會告訴你,這是沒法復原了。

絕大部分的醫經葯譜,說的都是同一件事,教你如何辨別非常,回歸常道,所以說『盡信書不如無書』。

」鹿別駕回過神來,垂落烏潤濕眸,輕道:「願聞其詳。

」伊黃粱抬眸釁笑,口氣既狂傲又不屑:「什么叫『常道』?生老病死謂之常。

循常而行,最好就別治。

世上有哪個不死的?竹椅扶手被你神功一催,捏了個稀爛,按常道,怎么黏斷不能恢復原狀;腦子沒壞的竹匠,會直接把捏爛的這一截鋸下,換截新的上去,如此,你便又有了一把能用的椅子。

」鹿別駕會過意來,幾欲起身,全賴深厚修為克制,未露一絲愕然。

「截換扶手」的比喻乍聽荒謬,好比手臂受創,大夫不思治療,卻拿出刀鋸,勸你換條胳膊省事。

然而,對照各種關於「血手白心」的江湖傳聞,他敢提這般建議,似又理所當然。

「庸醫名醫,之所以對你侄兒束手無策,蓋因思路打了死結,一心只想疏通淤塞的經脈,復原萎縮的筋骨,然經脈癰阻,血肉壞死,本就無解,既不能肉白骨起死人,當然沒治。

」伊黃粱冷笑:「按這思路,莫說我不能治,天王老子來也沒治!你要侄兒原身恢復,我沒法子,退而求其次,讓他起身下床、說話走路,乃至傳宗接代,我能試試。

你明白當中的區別?」鹿別駕沒答腔。

他還在消化這個驚人的選項,以及背後代表的意義。

伊黃粱治不好清兒,這點同其他大夫並無不同,畢竟「不堪聞劍」自來無解,誰也打不破殘酷的現實。

但伊黃粱有一身旁人難及的外科本領,不求鹿彥清「原身恢復」的話,他能截取他人的肌肉、筋骨,乃至於血脈經絡等,換掉毀損的部分,令其脫離癱癰,再世為人。

就像這竹椅一樣。

鹿別駕松開五指,炒豆般的啪啪響間或而出,迸裂的竹絲執拗地回復原狀,因失其形,四散五歧之下,只是彈扭粉碎得更厲害而已。

他仿佛能見清兒日益羸弱的皮囊里,壞死的血脈筋骨,也就是這般模樣。

「干或不干,皆無不可,但決定要快。

」伊黃粱提醒。

「我不保證他能恢復到何種境地,畢竟已拖得太久,但繼續拖將下去,能加工的部分就越少。

等到整張椅子都壞了,你說我這算修呢,還是重新做一張?先說好,我做不了一張新椅子,你得找神仙。

」鹿別駕沉吟半晌,驀地抬起烏眸,異光炯炯。

「須得何等樣人,才能供清兒……替換?」「男先於女,親先於疏,父子先於兄弟。

」見他面色一黯,員外郎似的白胖醫者以書擊掌,施施然道:「都沒有?這么該死。

再求余次,同修一門內功的師父、師兄弟,多來幾個試試,看有沒合用的。

內功變化百骸,真鵠山一脈乃玄門正宗,效果當不惡;旁門左道,未必有這等方便法門。

」鹿別駕的臉色連變幾回,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倒不是他與諸弟子誼厚,料想殺肉取用的「扶手」,十有八九沒命,挑個無關痛癢的怕內功不濟事,派不上用場;談得上武學修為的,多半是親信心腹,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折了哪個都覺不妥,故而沉吟再三。

伊黃粱輕拂幾案。

「我瞧方才斷腿的挺合適。

內功起碼要到他那樣,才算可用之材,少了三年五載一點靈光,剮頭豬還頂用些,起碼肉足。

」蘇彥升如非心腹,遍數紫星觀中,鹿別駕再無親信可言。

不幸的是,第二代弟子之中,雖有幾個刀法劍術不錯的,說到內功修為,無出彥升其右者。

若連他也只是勉強堪用,扣掉蘇彥升,實數不出幾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