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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安分守己,替將軍大人辦差,大伙給幾分薄面罷了。

比之成天打殺的草莽客,聲名自要好些。

」「那么……」耿照抬起眼簾,直視形貌猥瑣的初老漢子,笑道:「接掌指縱鷹之後,四太保是鐵派呢,還是血派?」雷門鶴料他有此一問,索性裝傻到底。

「幫子里的營生,還是過去那樣,該干什么干什么。

江湖傳言五花八門,其實都沒甚根據,赤煉堂只一個萬兒,什么鐵派血派,草民也不知是哪來的。

」居然推得一干二凈。

耿照取出一封便箋,遞將過去。

雷門鶴抽出一看臉都綠了,猥瑣笑容僵在瘦臉上,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箋上字跡娟秀,一條條列出時間地點,以雷門鶴之jīng細,掃過兩眼,便知是雷恆春一旬以來出入各處的記錄;若是酒樓之類的公開地點,還特別注記人名如「初九月映樓嬋字號樨子廂柳容、覃昭亮在座」,顯示跟蹤之人不僅掌握雷恆春的動向,更清楚他想見的是誰、目的為何,才能從滿座陪客中,點出關鍵之人——雷門鶴頭皮發麻,抬眸恰迎著典衛大人帶笑的溫煦眼光。

「雷公子在這段時間里,幾乎訪遍了赤煉堂五大轉運使,以及在他們跟前能說得上話的人。

在下識淺,不敢輕易斷言,但看起來……像極了借錢調頭寸哪。

」雷門鶴強笑道:「誰知道?雷貓什么爛活兒都要chā把手,沒准缺本錢哩。

」耿照搖了搖頭。

「我徹查雷老爺子名下的產業,他若需要借錢,世上就無有錢人了。

不過四太保說對了一件事,雷老爺子什么生意都喜歡chā上一腳,這回他想做的,是調人。

」「調人?」一串銀鈴般的動聽語聲迸出,卻是染紅霞詫然回睇。

「正是。

」耿照溫言解釋:「四太保收了指縱鷹,五大轉運使便開始緊張啦。

虎患既去,家中防虎的獵犬,此際便分外扎眼。

為防養犬遺患,最好的方法,就只能餓死它。

「過去大太保尚在,血派猖獗,肆無忌憚,五大運轉使靠的是誰人保護,才能高枕無憂地從水上淘出金來?四太保見這幫人如此無情,也不是心中沒氣,偏生總壇大火,正是用錢之際;且不說五百名指縱鷹的軍費,便要籠絡四部首腦,也須大筆銀錢來使。

這著『釜底抽薪』,不可謂不毒。

」染紅霞微微頷首,旋又蹙眉。

「那雷恆春家里,不是開錢庄的么?五大轉運使不肯借,同雷恆春父子借,又有甚區別?何須請他們做調人?」「因為四太保所需之銀錢,連鑾浦雷氏都供不起。

」耿照怡然一笑,轉對神色木然的雷門鶴。

「四太保大概沒料到,除去了共同之敵,舊雷氏那幫人翻臉的速度,竟得這般飛快。

你不怕與五大轉運使一戰,卻怕從此號令難出風火連環塢,偌大的幫子各行其是;就算以兵力一一剿平,結果還是一樣,半殘的赤煉堂對將軍再也無用,四太保……不,該說是赤煉堂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雷門鶴的確缺錢,然而缺的不是金銀財貨,而是足教整個幫子動起來、對鎮東將軍產生價值的能量,也就是五大轉運使牢牢握在手里,由漁舟漕船、水路碼頭等諸多營生所組成的「流動的錢」。

如有必要,雷奮開能毫不猶豫地毀掉這個體系,故成五大轉運使、舊雷氏等共同的大敵。

雷門鶴率領眾人對抗大太保之時,鐵派心甘情願奉其號令,所謀無他,生存而已;如今大敵既去,雷門鶴忽發現盟友們翻臉比翻書還快,甚至盯著他手里的指縱鷹,防他一如雷奮開。

況且,在另一名更可怕的「大敵」之前,雷門鶴的表現令人失望透頂,忍到這時才反面,在五大轉運使看來,說不定算遲了。

「……你的將軍養鷹放獵,不僅獵物全拿,還拔鷹羽、剔鷹肉,骨血榨盡,點滴不存!你以為我走到這一步,是拜誰所賜?」話已至此,雷門鶴也沒什么好裝的了,仿佛豁出去似,目綻獰光,咬牙道:「自他來越浦,所有發財行當全絕了路子,只出不進,教我等疲於奔命,卻連一丁點好處也沒見!拿棲鳳館來說,工期之短,雕琢之甚,得花多少銀錢?越浦五大家又不是傻子,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生意沒人做!你以為,咱們圖的是什么?」染紅霞出身將門,對掙錢毫無概念,不知他何以如此激憤。

耿照見女郎面露狐疑,從容解釋道:「阿蘭山是佛門凈地,據孝明帝德業三年頒行的《伽藍清凈勝所喻》,比丘修行的叢林勝地三十里方圓,最好不要購作私人園林之用。

阿蘭山上寺院眾多,景色雖佳,卻無人敢動歪腦筋。

「將軍在山上蓋行館,算是給地目開了先例,待娘娘鳳駕回京,出錢的五大家齊齊分了這塊寶地,便將富麗堂皇的棲鳳館拆凈,光分地皮,亦是千金難得;說是『價值連城』,半點不為過。

」《伽藍清凈勝所喻》連律法都不是,充其量不過是孝明皇帝在佛誕日例頒的祝詞,在酷吏cào弄下,竟據此搞垮了一批豪門富戶,為殷實日虛的朝廷府庫做出卓越的貢獻。

此後王公仕紳等,只消腦子沒壞的,莫敢將炒地皮的腦筋動到寺院附近,以免遭人構陷,落得家破人亡。

棲鳳館占地廣袤,考量到娘娘的安危,將整片山坳都圈起來,更擁有俯眺山下三江匯流的開闊視野,經將軍之手交付五大家,料想東海境內,無人敢稍置一辭。

就沖這份甜頭,越浦五大家投入銀錢鉅萬,末了連烏夫人想要chā手,都還有不樂意的。

「……原來如此。

」染紅霞露出恍然之色。

只是瞧雷門鶴這般模樣,莫非慕容毀約,不肯交出地皮?「哼,據幕府中流出消息,慕容柔從頭到尾,都沒打算交出棲鳳館!」雷門鶴怒極反笑,惡狠狠道:「靖波府那廂公文傳遞,說將軍要在越浦練水軍!合著他想把棲鳳館充作要塞,居高臨下,進可攻退可守……他娘的好一只鐵算盤!」不自覺爆出粗口,再無總綰一幫的首腦氣度。

耿、染交換眼色,面面相覷之余,卻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著妙棋。

越浦地處三川匯流車馬要沖,昔年異族入侵時,立有援助太祖武皇帝的卓著功勛,自王朝建立以來,城中商會把持大權,與朝廷派來的父母官串連一氣,互通聲息;通過梁子同之流,甚且勾攀央土任家等權貴。

饒以慕容之jīng干,也只能設營谷城,近雖近矣,一旦外敵順江而下,直薄城門,陸路豈能快過水路?谷城鐵騎再迅捷,不免有鞭長莫及之憾。

一旦駐軍阿蘭山,情況就不同了。

居於三川樞紐的越浦城搖身一變,頓成鎮東將軍府的水陸要塞,由棲鳳館上號令水軍,何止是互為犄角、易守難攻?算上無所不至的復雜水道,無論是支援糧秣乃至主動出擊,足教敵人來得去不得。

仔細一想,將軍的確沒有承諾過,在鳳輦回京後,將棲鳳館交付越浦五大家以為酬庸,一切都是眾人憑借著商場上互惠互信的經驗,「想當然耳」的結果……棲鳳館尚且如此,可想見在其他地方,將軍對赤煉堂壓迫之狠,絕非是雷門鶴無的放矢。

三乘論法之後,慕容柔對於赤煉堂壓榨央土流民、致使琉璃佛子有可乘之機一事,至為不滿,不但讓赤煉堂吐出油水安頓,更縮減其賴以維生的各種模糊空間。

五大轉運使不斷向雷門鶴表達不滿,甚至試圖越過管事的四太保,逕向將軍陳情,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到這份上,雷門鶴不僅喪失結盟的價值,其急於接收指縱鷹的舉動益形扎眼,五大轉運使未必視其為膿瘡毒瘤、欲除之而後快,但餓殺一名隱患的機會可不是常常能有,適逢總壇大火,四太保嫡系元氣大傷,趁此良機向雷門鶴施壓,無論結果如何,總是己方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