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跳動,電光石火間兩人只及對視得一眼,蕭峰猛一帶韁,坐下烏騅縱身騰躍,猶如平地起了一道龍卷,倏地加速前沖。轉瞬間竟趕過上百匹馬頭,搶在了馬群頭里。長嘯聲中,那烏騅也不須控韁,一個急轉橫過群馬之前,蕭峰揚臂一揮,呼地一聲,那火把化作一道光芒耀目的長虹,猛地自馬群眼前橫飛過去。

馬匹對火敏感,乃是天性,狂奔中乍見火光,本能地一驚,頭上數十匹馬蹄子亂踏,便慢了幾分。蕭峰爭的便是這瞬息遲疑,足下一蹬,烏騅馬立知主人心意,跟著前蹄人立,當空踢踏,縱聲長嘶起來。

風聲呼嘯,馬嘶之聲隨風卷揚,直上半空。馬群中一聲接一聲地應聲嘶叫,蓋合群之性,已認了這匹烏騅做它們頭馬。蕭峰一瞬不停,縱馬便向營地之側疾奔。頭前眾馬嘶鳴連聲,便即跟上。一而十,十而百,六百余匹滾滾翻涌,都轉過了方向。此時相距之近,營地最外幾座帳幕都被馬群踩得粉碎。然而大小牲畜和那群牧人的性命,卻是硬生生保下來了。

眾牧人瞪眼看著,手臂還高高舉在空中,都愣在了那里。好半天,幾個老婦人先哭出聲來,一個個對著蕭峰背影拜倒在地,口中不住地喃喃祝告。那起路人中有通曉黨項語的,聽得出他們說話,多半都以為是天神降世,前來搭救了.

蕭峰也未聽到這些言語。那群馬余驚未過,一時停不下來,他一騎引著漸行漸遠,已在數里之外。再回頭望時,只見馬群黑影幢幢,遠遠地一點火光跌在地下,猶自未熄,映出四外茫茫寥廓,星垂平野,卻已看不見了慕容復的影子。

第九回不知秋思落誰家3

經這一耽擱,燕子塢眾人再往靈州去時已耗了半日。所幸鳩摩智未再現身,路上倒還無事,卻不行得愈慢,直到八月十四近晚才進了城中。只見街巷處處人頭攢動,不時有叫罵廝打聲傳來,卻還是那一班做戲的吐蕃武士。去尋下處時,卻尋不到。原來西夏邊陲立國,市肆繁華遠不及中原,大小客棧早被求親者擠得滿了。他一行人問了半日,好容易方在近郊一座寺中借到處偏院,勉強住了下來。

這寺廟不大,院落間相隔既近,旁邊院中有人說話便聽得甚是清楚。只聽那邊正是巴天石的聲音說道:「……臣已投入了禮部。那禮部尚書十分客氣,說世子爺前來求親,西夏國大感光寵。今日時辰晚了,明朝一早便來請世子移居國賓館中,晚間賜宴,也好……」

燕子塢諸人心中一跳,都想:「這姓段的小子是堂堂正正一國世子,西夏也要青眼幾分,公子爺只說不能令他做了這駙馬,卻要如何做才是?難道就這般袖手旁觀,當真不去與他相爭?但若動手,那小子有他義兄相助,只怕……」百般焦急,卻無人敢與慕容復再提此事,只可屏息靜氣地候著。王語嫣一顆心更是跳成了一個兒,暗想:「連段公子都要去爭這駙馬,表哥他當真不是?若不是,做什么又千里迢迢地趕來靈州?他、他若真的去求那公主,我、我……」獨倚窗邊,已悄悄地流下淚來。

然而這些情狀,慕容復卻分毫也未留意。他一聽得大理諸人皆在隔壁,蕭峰必也在場,胸口忽地一跳。耳中明明還清清楚楚聽到後面的言語,卻一個字也未聽真。心中只想:「大理段氏,吐蕃,明夜之宴,我須得……」但須得如何,竟一件事、一句話也想不出來。

人之思緒想時容易,欲要不想甚么,卻由不得自己做主。若說放便放得下,也不會有「不由自主」、「情不自禁」這些詞句了。慕容復一世聰明,偏偏當局者迷。只道「蕭峰便在那邊」的念頭不過一晃,早已拋開,但一陣接一陣地心煩意亂,便是無法寧定,不覺走出了寺去,在郊野間漫步而行。不知行了許久,亦不知平日舉一反三、聞一知十的大計去了哪里。明夜又究竟要如何,一人、一月、一道身影相對而立,靜夜之中,全無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