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卻聽得心底一個哆嗦,後知後覺地望向慕容復雙眸,只見那雙眼黑黝黝地,仿佛深不見底,看過了一眼,竟是遍體發涼。但她為人霸道慣了,不肯示弱,強撐著又拍了下桌案,道:「你胡說甚么!」

慕容復一聲長笑,吟道:「青裙玉面如相識,九月茶花滿路開」

王夫人臉色大變。她嫁至王家,原就是母親發覺她與有婦之夫有私,正值慕容氏結盟,便給女兒換一個安身之所,以為臂助,何曾有過半點真心實意?待她未足月而生女,慕容夫人已覺其秘,然而那時慕容復尚在年少,他母親萬萬不會對他親口說出這等腌事來。王夫人明知如此,長輩架子一向擺的十足,料他也不敢抹了長幼之分。掛名舅母做了十八年,哪想到今日一句話,這床錦被竟是當面被撕得粉碎!猛地嘶聲喝道:「……你!」

慕容復宛若不聞,不疾不徐地抬眼向園中掃視了一遍,道:「我慕容家的軍資,換了這控鶴金屋,夫人才具也算不凡。只是水流千遭,終須歸海,今日便都還了我罷!」

王夫人氣得渾身顫抖,停也停不下來,恨道:「慕容復,你好……你娘都不敢當面與我強嘴……你!你!我便是不給,你待如何?」

慕容復靜立當地,既不發怒,也不高聲,道:「這……」余音未落,驟聽鏗一聲激鳴,青光迸射,如電劈空。噗噗兩聲,一片血光濺起半空,連房梁上都星星點點,灑得滿地都是。砰咚,砰咚,瑞婆婆平婆婆倒在地下,咽喉上刀痕深有數寸,只差一絲,兩顆腦袋便要落地,卻已雙雙丟了性命。

瑞平二人並非庸手,便不敵慕容復,也不至全無還手的機會。然這一劍之出,卻是將她二人所有招數應對一並算過了無數回的。只見青光搖搖,猶自不息,正是那柄建興。此刀之利,只一招,塵埃俱定。而刀上滴血不沾,一滴滴濺落在地,刀鋒仍是亮得刺目驚心。慕容復一眼也不去瞧那屍身,一步步地踏上前來,還刀入鞘,平平放在了王夫人面前案上,這才接著了自己方才那句話,緩緩地道:

「……這便由不得夫人你了。」

第十回重行行且咄咄3

王夫人跌坐在椅上,眼睜睜瞧著慕容復轉身出廳,那些婢仆一聲兒不敢言語,都隨他手勢跟了出去,這廳中靜悄悄地,便只剩下了自己與兩個死人。風拂花葉,沙沙作響,只覺手足一片酸軟,想要起身,卻說什么也沒法站得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風中人聲隱隱,好似有許多人連拖帶拽走進了庄來,一個男子聲音苦笑道:「延慶太子,崔師父二位是我大理的客卿,你擒了他們,於王位也無半分用處。又何必多造這一份孽?」跟著噼啪砰咚之聲,似是人體被重重推倒在地。又一個極古怪、極難聽的聲音陰森森地道:「我這大惡人,難道還怕造孽么?何況……大理是不是你的,那可難說得很,哼哼,哈哈哈!」

王夫人脫口叫道:「……段郎!」雙腿突然有了力氣,急急忙忙向聲音來處奔去。才轉過回廊,赫見大廳地下東倒西歪倒著五六個人,死活不知,卻是范驊等大理臣工和崔百泉、過彥之二人。旁邊椅上一列排開,又坐著五人,右首一人容色憔悴,穿著件滿是皺紋的綢袍,正是她無日不思的段郎。余下四個女子或是倚在他肩頭,或是眼巴巴凝望著他,又或在一邊默默垂淚,都是嫵媚秀麗,我見猶憐。登時心頭又酸又苦,想道:「這、這些女人……都是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