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不同的旅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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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蓋一直對他的同鄉心懷愧疚, 他一直認為他們之所以背井離鄉, 淪為奴隸,遭受種種殘酷命運, 是因為他每次告訴自己要忍耐,卻沒有一次忍耐到最後。

他的身材並不特別高大,也沒有能捏碎石頭的力氣, 不過他的眼神和耳朵都很好, 鼻子也非常靈,手腳可以輕得像微風落葉,在過去他沒有見過比他更靈巧的人。很久以前就有人說他比起農夫更應該當一個獵人,後來說話的人死在冬日, 那個人的妹妹懷著不知哪個修士的罪子難產而死,而他連埋葬他們都不被允許——沒有任何一塊土地是屬於他們的。

聽說他們要被賣去異國的那個晚上, 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翻進了修道院的圍牆。

後來同樣的事他又干了一次, 如果沒有白船的人, 他可能還會再干一次,哪怕他知道這次必死無疑, 不會再有任何僥幸。反正他們都要進斗獸場了, 不是做角斗士,而是作犒賞猛獸的糧食,那為什么不讓自己死得快一點,高興一點呢?只是他從來沒想過, 他會對自己的同伴下手, 那個人其實沒有犯下什么該死的大錯, 而就在不久前,他還在心中對所有的所謂「主人」施以最惡毒的詛咒。

陸地的影子在天際線若隱若現,強烈的光線穿過窗戶,把房間照得一片通明,葛蓋在桌子後面,看著自己的手指說:「我聞到他的氣味,他是會犯下罪行的人,他好吃懶做,無賴,讓別人頂在他面前,是作為奴隸,他只能做到這些事。如果換一個地方,如果他不是奴隸,如果他身邊是老人,女人和孩子這樣的人,他會做下惡事。他生來就是這樣。」

「你不是他們共認的頭領,」對面的女人說,「你知道他們是什么樣的人?」

「我看著他們。」葛蓋說,「我總是看著他們。」

「為什么?」那個女人問。

「他們死了,我能記住他們活著的事。」葛蓋說。

那個女人垂下眼睛,看著她擺放在光滑桌面上的東西,「為什么一定要自己動手殺他?」

葛蓋安靜了片刻,才說:「為了我的同鄉。他不會改,他會犯錯,然後你們會說『看,奴隸就是這樣的東西!』,可是其他的人是好人,他們到死都不會想去殺人。他們不是我,我是罪人。」

他等待那個女人的下一個問題,她和身邊的兩個人低聲說了一會話,然後面向他,「葛蓋·桑提斯,抬起你的頭。」

他慢慢地抬起頭,看到面前的女人把蜜糖色的卷發從頭上摘下來,露出底下光滑的黑色短發,接著她低頭一抹眼睛,兩片柔軟濕潤的東西被她投進一旁的水杯,於是葛蓋看到了她真正的瞳色,他張開嘴,瞪大了眼睛。幾乎所有一神信仰為主的國家和地區,他們的教士都會向他們的教民講述黑發黑眼的永世罪者所犯的惡行及他們所受的懲戒,以說明宗教是如何光明正確,雖然這世上仍有許多不虔誠的人,以至於那些惡魔始終不曾絕跡,他們潛伏在每一個陰暗角落,凶殘惡毒,毫無人性,時刻准備殘害良善……因此什伍稅不過給以性命保護人民的教士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罷了。

現在在葛蓋面前,在這條白船上,就有一個遺族人!

這名遺族女子站起來,和她的同伴一起收拾桌面的東西,葛蓋過了好一會才聽到她說的話:「……你可以回去了。」

「……啊?」葛蓋呆滯地發出聲音。

「回到你的艙室,收拾你的東西,等我們帶你下船。」她說,她的男性同伴已經打開門,轉臉看向葛蓋。

他暈頭漲腦地被押送回艙室,甚至沒發現里面已經沒有室友,除了他的兄弟正坐在他的床鋪上等他回來。門關上了,他挨著自己的兄弟坐下,兩眼直直地看著前方,等到被擔心地拍打臉頰,他才說:「……怎么會?」

然而不應該出現卻真實存在的遺族人不止那名年輕女子,這艘船上的遺族人至少五指之數,看到他們的真容,上船的其他人驚叫的有,後退的有,不自覺作出除魔手勢的有,然而那些跟隨著他們,簇擁著他們的孩子臉上卻沒有恐懼,他們不僅不恐懼,仰望他們的眼神還帶上了火熱。

已經在旅途中和這些孩子熟悉起來的女人們悄聲問:「你們為什么不害怕?」

「我們早就知道了。」那些孩子說。

「可他們是惡魔,是罪人啊!」

「難道我們不都是罪人嗎?」孩子用教經上的話反問,女人們語塞起來,那個自稱來自商人家庭的孩子站在陽光下,張開雙手,風吹動著他的袖子,他的眼睛在陽光下發亮,「罪人又怎么樣呢?你們看這條船!看他們多么厲害!我也會和他們一樣,這么厲害!」

說話的女人退縮了一下,她面前的小惡魔卻不放過她,「你不想當惡魔的仆人,你可以回去的呀——」

沒有一個人敢說要回去,連一個敢說白船眾人褻神的人都不曾出現,倒不是因為曾經有個誰被扔進海里屍骨無存——這事兒甚至沒幾個人知道,動手的人真是干得又快又自然——本來在教義里和惡魔戰斗從來沒有女人的事,奴隸們不算,對女人們來說,仔細想想,信仰其實是國王和教士說所有人都必須有的東西,她們中的大多人污穢得不允許被踏進任何傳聖之地,最多會念幾句禱詞,要說她們能從信陽得到的好處,大概是百聖節時去街上,在花車經過的泥土里撿拾貴人們拋灑的麥餅塊,再做點異鄉男人們的生意……如今白船的人已經買下了她們,不管他們是異國人還是什么魔人,他們就是她們的主人,而且,他們看起來如此強大富有——

海航一號抵港的時候是一個璀璨的傍晚,天空流淌著耀眼的火燒雲,天海交接處,夕陽正在融化,無窮流火傾瀉而下,將海洋染成一張無邊無際,層層疊疊的金絲毯,翻滾的波尖閃閃發光,只有鋪到岸邊卷起的層疊花邊是白色的,長長的海灣線帶著不明顯的弧度,臂膀般將這遠行游子擁入懷中。港區平整開闊,閃著銀色紋理的筆直道路貫通田野,一直通向遠處的居住區,從沒有圍牆的小鎮那些魚鱗般的屋頂上看過去,一道籠在紅粉暮雲中的山脈坐於地平線。

迎接歸航的人群早已等候在岸,輪船剛剛入港,他們就發出一陣陣歡呼,同時還有一陣又一陣咻咻升上天空的嘯叫,金色的空氣中綻開一朵又一朵明亮的煙花。舷梯剛剛放穩,就有年輕的船員飛奔下來沖進人群,與親友們拍掌擁抱,在他們的歡聲笑語中,此次同行的三百多名乘客們拿著他們少得接近於無的物品出現在第一層甲板上,又驚又疑地看著這迎接的陣仗,每一次煙花炸響,他們就畏縮一下,堆積在舷梯附近不敢繼續前行,直到後面的船員繼續催促,他們才腳步虛浮地挨下長梯,遲疑地、局促地踏上這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不敢直視前方人群,他們的目光從腳下堅若磐石的灰色地面移向左右,然後又落到腳下。

連那些認為自己能夠成為戰士預備的孩子都吶吶不敢說話,只有嬰兒們還在發出聲音,喧鬧聲漸漸平息下去,這片土地上的居民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向他們。

又一批船員從船上下來,兩名男性奴隸非常不自然地夾在他們中間,船長經過乘客們,和前方人群中的一名女性緊緊抱了一會,握著她的手和其他人說了一會話,然後才轉身回來,和其他船員一起,把縮在一起的人群分成一個個三五人的小組,每分一次,這片土地的居民就有一人走來把他們引往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