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方靖榮不會朝這個方向來。
客棧生意冷清,十八桌統共坐了三桌。
二斤醬牛肉,三斤燒刀子,酒很烈,苻秋只嘗了一口就忙伸舌頭表示不要了。
熊沐不喝酒,東子、袁錦譽和薛元書把酒分完,讓老板加了四個下酒小菜,又點一道魚一道雞。店里饅頭好吃,回口甘甜,極有嚼勁。
「吃這個。」
苻秋遞過去的,東子就吃。
一個粗啞的聲音從堂屋角落傳來
「方太傅大義滅親,連自己老子都敢對著干,還嚴令各州府不得留假皇帝。你說,小皇帝到底死沒死?」
苻秋瞥了眼,說話的是個高胖子,一旁的矮胖子鼠目四下謹慎望了望,才壓低聲音道,「不談國事,不談國事,王老板,小的只是想朝你買點米……」
那高胖子頗不耐煩,「我算勞什子老板,就是當家手底下一個跑腿的,說吧買多少。不過先說好,你得讓我今晚上喝高興了。」
「五十斤米,一家老小等著米下鍋,待會兒這邊賬結了,請王老板去怡紅院好好樂樂。」
「嘿,還是你小子懂門道。」
高胖子摳出矮胖子手里的元寶,入懷中,笑呵呵道,「唉,這年頭認銀子,認糧食,認官,認路,認守門的,就是六親不認。不過方家老頭也八十高齡了,正月里過生,我們行里本也要去賀壽的,壽禮都備下了,這下好,不用去了。」
「什么壽禮?」
「金銀珠寶都不稀罕,我們送的那是實打實的糧油米面,上等的蜂蜜,和貢茶。」
苻秋耳朵里嗡嗡的,粥碗里一點水滴激起波紋,整張臉埋在碗里。忽放下碗,苻秋狠抹了把臉,朝著門外就沖了出去。
大雨沖刷地面,苻秋像個沒頭蒼蠅在街上沖了會兒,驟然停步,轉身便撞上一堵人牆。
他悶在喉嚨里的哭聲漸漸放大,雙肩耷著一抽一抽。
「方老爺子什么都知道。」低沉的聲音從東子胸膛里傳出。
苻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臉一沉,「你也什么都知道。」忽然間他發了狠,一拳錘在東子心口,東子就那么站著讓他錘,等苻秋發泄夠了,才摸了摸他的頭發。
「老爺子八十了。他為大楚江山做的夠多了。」
苻秋抽噎著抹去眼淚,重重點頭,「嗯,該交給年輕人去做了。」
當晚,遠在二百里外的朔州方宅,風把檐下的白燈籠吹得嗚嗚作響,猶如鬼哭。
方殊宛在靈堂里跪了兩天兩夜,她腿軟,由丫頭扶著,添上靈柩旁的一盞油燈。老爺子面容沉靜,臉上的皺紋也因為生命結束而松弛下來,倒顯得年輕不少。
他額頭上的一塊青痕由殮師處理後不那么明顯,冰冷的虎威拐杖靠在他的身側,就由這沒有溫度的死物,陪著死人上路。
方殊宛的眼淚掉到老頭子臉上,轉瞬消沒蹤跡。
她眼神淡淡地起身,重新跪到棺材前,燒紙。
方靖榮站在靈堂門口,一手負在身後,他用沙啞低沉的聲音朝女兒說,「去歇會兒,要跪也該我來跪。」
方殊宛渾身一僵,站起身,一張蒼白的臉對上來,「是,父親大人。」
誰也不會知道,在推搡中讓父親撞到柱子上,父子二人一番爭執後,只差一個月要過八十一歲的方老爺子到底是因為方靖榮的失手而死,還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