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右京抱著一大盒創可貼急匆匆地從樓上跑下來，陸川早就已經運用能量將手上的傷口愈合了大半。等到右京凝神去看時,那傷口只剩下了淺淺的一點劃痕也不再滲血,那抹細細的紫紅乍一看,很像是血液凝固之後的樣子。

陸川也沒有給右京細看的機會,跟他道謝了之後就直接用創可貼包住了自己的手指,讓准備親手給弟弟包扎的右京頗有些失落。

在扔掉創可貼的外包裝時，右京忽然瞥見了被陸川倒進垃圾桶里的蔬菜，有些納悶地問：「這些菜怎么會扔掉？」

「因為沾上我的血了啊。」陸川這次倒是實話實說了,而且回答得非常理所當然。

右京顯然對此很是難以理解：「沾上血……就要扔嗎？」

「不扔難道留著做菜？」聽到這話後，陸川轉過頭去滿臉疑惑地看著右京,不可思議的重復著：「留著……用我的血做菜？」

明明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為什么聽起來這么人呢……

右京默默地想,然後非常干脆地走過去打開了冰箱：「算了,重新拿點菜吧。」

「我記得你說自己會做洋蔥湯吧？」手扶著冰箱門打量著其中的菜蔬，右京微笑著對陸川說：「家里的菜也不多了，不過正好有洋蔥，配料應該也不缺……」

「我做的那種……」陸川沉默了一會兒，打斷了右京的話：「需要用到奶油。」

*

「誒，今天的湯是什么？以前沒看右京哥你做過啊？」

在座位上坐下來了之後，紅發的侑介少年第一眼就看見了每個人的湯碗里盛著的那碗熱氣騰騰的湯。他懷疑地看了看那碗湯的顏色，然後又皺起鼻子聞了聞碗中湯水的味道，最後才帶著懷疑的眼神拿起湯勺，小小地舀了一點伸到口邊嘗了嘗。之後他一邊吐著被過熱的湯給燙到了的舌頭，一邊還在含混不清地表示：「今天這湯味道不錯哎。」

「是陸川做的。」右京躬著身子在分發著筷子，聽到侑介的話後，便轉過頭去笑眯眯地回答：「你可是第一個吃到的人呢，連我都還沒有嘗過陸川的手藝。」

「誒誒……」知道了自己居然是第一個喝這湯的人，侑介少年的臉再一次開始發紅了。

他持著手里的湯勺柄，想要去盛湯又猶豫，磨蹭了半晌，最終扭扭捏捏地問右京：「右京哥，湯只有這么多嗎？」

「怎么可能，多的在廚房里放著呢。不過你可不能多喝，我還想著等雅臣哥回來也給他們嘗嘗呢。」右京點了點侑介的腦門，然後迅速地放好筷子，坐到椅子上拍了拍手，這才開始吃飯。

陸川捧著盛好的醬碗走過來，正好看見了右京在用勺子舀湯，於是便很是有些忐忑地問：「味道怎么樣？我其實沒有給別人做過幾次，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味道究竟如何……」

「很好喝，陸川你要對自己有點信心啊。」右京抿了一口勺子里的湯，帶著他慣有的溫和神情回答陸川。接著他看了一眼旁邊的侑介，連眼睛都微笑了起來：「說起來，侑介對你的湯評價也很高呢，說你的湯比我做的還要好，是不是啊？侑介？」

總是躺槍的侑介少年咳嗽著放下了手中的湯勺，一邊暗自決定了以後自己絕不在別人談話時吃飯，一邊努力做出了滿足的神情回答道：「才沒有啦，右京哥做的湯也很好喝啊，只不過大概陸川……哥的湯比較適合我的口味吧。」

右京和陸川很有默契地忽視了侑介話語中的那個停頓，彼此微笑著恭維了一番對方的手藝之後，就開始自顧自地吃起飯來。

#蹭得累打不過餓得慌系列#

就在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陸川忽然聽見公寓的門口附近傳來了某種陌生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雖說是陌生，聽上去卻頗有幾分熟悉，讓想到了什么的陸川頓時頭皮一緊，碗里本就滋味全無的飯菜愈加吃不下去了。

「怎么了？」右京注意到陸川突然停下了筷子，便關心地側過頭去問他：「是沒有胃口嗎？還是今天的飯菜不合你的口味……」

「不，我只是聽到好像有人來了。」再度聽到了似曾相識的話語，陸川本能地握了握拳，然後垂下眼，看也不看右京地回答道。

右京皺了皺眉，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聽見門口處傳來了隱約的響動聲。

……真的有人來了？

「現在已經晚了，應該不會是什么客人……大概是琉生或者是雅臣哥他們回來了吧？」右京說著，站起身去准備去門口接人，還沒有走上兩步，他的腳步就忽然頓住了：「是……棗？」

能被朝日奈右京這樣親密地叫著名字的「棗」大概也只有一個朝日奈棗。

陸川抱著最後的一點點僥幸的心理，充滿希望地伸頭往門口的方向一瞥，正好看見那頭顯眼的橙黃色短發順著走廊一路飄進來。

他低著頭，充滿苦悶地看著自己眼前的飯菜，忽然間很有一種沖動，想要把自己溺死在面前的那碗洋蔥湯里。

*

棗終於看見了自己的那個久未見面的弟弟。

在看見對方的第一眼後，棗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曾經見過他，而等到棗經過對方的身邊後，這種懷疑就愈發的深刻了。

經過陸川身邊時，棗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薄荷混合著其他香草的味道。

和他今天下午聞到的那種香氣如出一轍。

*

侑介覺得棗看著陸川的眼神很奇怪。

和以前祈織看著冬花的眼神有些像，但不是完全一樣，里面很有一些侑介看不懂的奇怪的意味。

侑介不喜歡棗看著陸川的眼神。

……一點都不喜歡。

*

「陸川，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去過一趟春日町那邊？」

在吃完飯後洗碗的時候，右京這樣問陸川。

春日町，就是陸川今天下午把棗打暈過去又劫持走的地方。聽到這樣的問題後，陸川先是愣了愣，然後若無其事地回答：「的確有去過啊，春日町那邊有一家舊書店，里面的書不錯，我常常會去那里消磨時間，這個右京哥你也是知道的。」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問你啊。」右京把沖洗干凈的碗放在了一邊，然後又拿起一個沒洗過的，用蘸著水的抹布仔細地擦著：「棗說他今天下午在春日町那邊被人敲暈了，但是身上什么東西都沒有少，衣服也很整齊，他覺得這件事很奇怪，我也覺得……所以才想問問你有沒有看見什么可疑的人。」

如果真的說春日町那邊下午時游盪著什么可疑的家伙，那個人大概只能是我吧。

陸川默默地想著，接著伸手把右京洗干凈的碗一個個摞起來放好：「我一直都待在書店里啊，怎么可能看見什么奇怪的人……奇怪的書倒是看見了好幾本。」

其實陸川也並沒有說謊，他的確是在那家書店里待了很長的時間。准確一點地說，陸川在下午的時候一直待在那家位於十字路口的書店里，直到太陽快要西沉，他才走出來滿街晃悠著尋找「獵物」，也就在那個時候，他遇見了從公司往家里趕去的朝日奈棗。

他多么希望自己壓根就沒有遇見對方啊。

雖然陸川很肯定自己在親吻對方的時候已經把棗給敲暈了，但他完全不能肯定棗是不是看見過自己的身影。

畢竟一開始，他可是大大咧咧地在街上晃悠啊。

陸川完全沒有想到，棗之所以開始懷疑他，是因為他身上那些【嗶】【嗶】潤滑劑留下的味道。實際上，陸川自始至終，壓根就沒有發現自己身上的味道有什么不對。

他變成喪屍的時間已經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為「人」時的狀況，久到喪屍用不到的那些身體機能都在一點點地喪失、退化、壞死，久到他對那些失去了的感官，幾乎已經不會感覺到有什么遺憾。

喪屍不會流眼淚，所以他沒有淚腺。

喪屍不會品嘗食物，所以他失去了味覺。

喪屍不會感受花香，所以他的嗅覺也在漸漸地失靈。

幸好喪屍也需要視覺和聽覺，所以陸川還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色和聲音。

吃飯和睡覺這種事情，對喪屍來說也是毫無意義的，但是陸川卻一直堅持著去做。

因為人類是需要吃飯和睡覺的。

因為吃飯和睡覺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是人。

因為父親大人是人，赤司黃瀨和朝日奈家的兄弟們……都是人。

而他不是。

……永遠不是。

人類變化成喪屍的過程是不可以逆轉的，陸川一直都知道這一點，即使是父親大人帶著他四處求醫的那些日子里，他也從未相信過自己會成為那萬億分之一的奇跡。

只是讓他恢復人身，是父親大人的希望。

所以即使在經歷著各種「治療」的時候，明明已經失去知覺的他依然那么痛那么痛，痛到全身發麻痛到手腳抽搐痛到整個身體都快要裂成幾段，「治療」完畢後他也還是會微笑著撲到老爹的懷里，然後對他說，自己好像有了一點點感覺……

同時慶幸著，喪屍不會流汗也不會哭泣，因此老爹不會知道他有多痛。

永遠都不會。

「你怎么了？最近好像經常看見你走神。」

陸川猛然回過神來，看見右京拿著已經洗好了的碗正在往櫥櫃里放，一邊放一邊對著自己說：「要是你困了的話就先回房去休息吧，這里我來就好。」

從自己的思緒里醒覺過來的陸川趕忙搖了搖頭，走上前去幫著右京一起放碗：「我沒有困啊，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