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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 1248 字 2021-03-20

「阿進心里不好過。他每天還是住在福源里,他還是想大明的。」

「大哥不是成了老板了么?還有什么不好過的呀。」

我苦笑一聲,講:「底下員工罵他外地人,上不了台面。」

小丁捏著抹布不出聲。

「管理一個公司也累,樣樣事情都要他操心。」

「他還在准備那個計劃么?」丁予涵咬了咬嘴唇,終於忍不住講那句話問了出來,「他是不是還喜歡程祝諾?」

程祝諾離開太久,我無法回答他。

程祝諾有一個計劃,叫「最偉大的革命」。他的革命理念從誤打誤撞認識我們四個人開始,終於我們誤打誤撞知曉他的秘密。我們剛來上海的時候住在20元一晚的招待所,經人介紹去了家飯店做苦力,伺候來往的客人,朱進原本另有打算,誰料他遇見了來飯店吃飯的程祝諾。我仍記得朱進是怎么跟我形容他的:他站在嘈雜的店門口,像誤落在鬧市區的傷心的水仙花。朱進為了這株水仙每日起早貪黑待在店里,仿佛丟了魂一般就為了再見他一面。他等了許久,終於再次在飯店里見著他,二人萍水相逢,在彼此的生命長河里短暫相遇。後來他出國念書了,朱進再次在弄堂里等他,等著等著,天亮成了天黑,等著等著,癟三成了富商,等著等著,晚風拂柳笛聲殘,知交半零落。

面對程祝諾,朱進總是絕望地掙扎於他身體里驕傲與自卑的矛盾二面。他一邊鄙夷著被困在階級壁壘里的商賈名流,一邊又唾棄著自己,覺得自己的天賦只是某種一廂情願。這種矛盾讓朱進變得難以琢磨,令他陷入深深自卑著的同時面對上流人士無比駕輕就熟,自然體面。

「我是不是見過你?」那日在妙巴黎面色不豫的張老板今日正在飯店與我們談笑風生。我搓了搓酒杯,忍不住望向朱進。朱進微微一笑,講:「城市就這么大,來來去去也就那么幾個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在餐桌上永遠那么得體,一言一行總是彬彬有禮,誰都不會想到正是在這張餐桌,朱進曾彎腰頷首給張老板傳過菜。這家餐館沒人比他更熟悉一分,無論是桌角的弧度還是椅子的高矮他都了如指掌,知道哪種坐姿最令人舒適,手臂舉到哪一個角度顯得最為優雅,而張老板卻以為他是天生的貴族儀態,不禁肅然起敬。

「謝謝朱老板照顧我生意,這杯酒我先干為敬。」

「不客氣。」朱進短促地笑了笑,「有件事還請張老板幫個小忙。」

「你講。」

「聽說張老板認識不少媒體行業的朋友,不知妙巴黎有沒有這個機會能登上報紙電視,多露露臉。」

「那當然,一句話的事情。妙巴黎生意興隆就等於我們服裝廠生意興隆,份內的事。」

我撇了朱進一眼,依舊不說話。他是混賬慣了的,學不會兜兜轉轉繞來繞去的寒暄,哪怕是有求於人的時候都直接張口要,看那氣勢,到好像是別人有求於他了。我打算開口替他說兩句客套話,誰料他又兀自盤問起了對面的張老板:「你知道福源里么?」

「不知。朱老板何出此言?」

「沒什么,問問。」朱進垂下了眼簾,粗黑的睫毛在他深深的眼窩上投了一道陰郁的暗影,「福源里有幢小洋樓,主人姓程,我和他是舊相識。」

張老板若有所思,講:「那位程先生做什么行當的?」

「官商兩不誤,神秘的很。」

「我倒是知道租借一位姓程的大老板,做的進出口生意,據說也是一手官印一首算盤的主。」